前方戰事,後方的古祿格、杭高等人看在眼裡,個個面鐵青,咬牙不語,特別杭高看了古祿格一眼,眼中閃過一憤懣。
崇禎十一年廢爵之事後,清廷任命古祿格為土默特左翼旗扎薩克,杭高為右翼旗扎薩克,他們的地界,大以歸化城西邊為界,向東到集寧海子等為土默特左翼旗,向西往黑山等地為土默特右翼旗。
事實上,在王鬥發布檄文後,杭高心中是傾向投降歸附的,在他認為,清國在遼東大戰後,已經元氣大傷,無力管轄歸化城這一片地方,近在咫尺的,則是新近崛起的靖邊軍勢力。
識時務者為俊傑,更換新主子免去刀兵災害,在杭高看來是順理章的事,草原民族生存的不二法則。
只是古祿格極力堅持為王鬥為敵,還說服了河套蒙古,外扎薩克蒙古等許多部落一同出兵,力圖抵抗到底。
杭高知道,古祿格與滿洲關系非淺,於嶽托更曾有姑表之親,所以一心一意,想為清廷賣命。
只是結果怎麼樣?已方損兵折將,濟爾哈朗、杜度等人擁兵數萬,卻一直在紅崖子山按兵不,己方求援的信使一波接一波,皆盡無功而返,清國本不理會他們的死活。
從戰事初起,到了現在,各部落都折損不,杭高認為靖邊軍勢大,不可力敵,還是速速遷走,西遷河套,北遷漠北都可以,日後之事,再徐徐圖之。
又是古祿格極力反對,力主斷糧截道,主力前來攻打“源洋寨”,果然這寨子不好打,前方戰士死傷慘重,杭高更怒,古祿格這是要幹什麼,要將土默特的家底都打嗎?
二人旁,那些外藩蒙古王公大臣臉同樣不好看。
此時外藩蒙古基本以喀爾喀三汗,土謝圖汗、車臣汗、劄薩克圖汗為主,奉土謝圖汗王袞布等令,這些扎薩克下協理臺吉,塔布囊,管旗章京等,率領部落一些兵馬來援,與歸化城土默特一起,力抗王鬥。
古祿格說得好,亡齒寒,王鬥攻佔漠南後,漠北眾多汗王們,未來跑得了嗎?
也是這番話,打了袞布等人。
他們雖然對清國納貢稱臣,其實喀爾喀三部,每年只需進獻一匹白駝,八匹白馬,謂之九白之貢,自由度很大,也無所謂對清廷忠不忠誠,切的利益,才是讓他們關心的。
所以他們決定支援,又有西套蒙古、甚至青海蒙古跑來捧場,所有蒙古人團結起來,力抗王鬥。
只是戰事起後,各人才覺靖邊軍能在遼東大敗清國不是沒道理的,己方跑來什麼目標都沒達,只是白白折損兵馬,這讓他們神悲痛,心如刀割。
對古祿格來說,他此時騎虎難下,若是退走,先前一切犧牲都是白費,日後算帳起來,自己定然犯了眾怒。
好在眼下敵寡我眾,只需攻下寨子,毀了靖邊軍糧草,已方仍有勝利的可能,畢竟歷朝歷代,漢軍先勝後敗的事例不勝枚舉。
古祿格頑固的堅持,余下各蒙古人扎薩克,臺吉們也認為此時退走,先前的勇士就白死了,連杭高都承認不得半途而廢,只能咬牙忍了。
從上午開始攻寨,一直到下午的申時,蒙軍對“源洋寨”發了數十次的進攻,然而守軍的抵抗非常頑強,彎彎曲曲的軍寨結構,也讓攻打方疲累非常。
這不單是前方的火力,更有左右的火力,總讓人覺沒地方是安全的,躲在盾後也沒用。
特別攻打南、北兩寨門的蒙軍,還要面對寨門前方百步那個三角形的柵欄,不拔除這個點,就有鳥銃與萬人敵從背後打來,令人苦不堪言,寨門與四角豎立的哨樓,不時打來銃火,也讓人防不勝防。
最難過的是攻打寨東的蒙軍,木屋與柵欄一起形三層火力,頭上與頭下有鳥銃,左右兩邊也有鳥銃與萬人敵,加上火炮不時轟擊霰彈,攻打這面的蒙軍死傷慘重,個個疲憊不堪。
申時正點,“源洋寨”東、南、北三面,已經是痕累累,橫七豎八的蒙軍將草地染得紅,他們流出的鮮,有如溪流似的,各殘破的木盾兵,更散得到都是。
古祿格等人估計,已方至戰死了一千多員勇士,還有兩百多匹戰馬。
這是個非常驚人的數字,雖然這方總兵力有兩萬多人,但對塞外各部族來說,這損失已經相當的慘重,畢竟他們丁口,戰士的培養也非常不容易。
反觀軍寨那方,他們的損失才有多?
柵欄堅固,已方弓箭對他們一展莫籌,他們躲在孔之後從容不迫的擊,要什麼樣的箭技,箭矢才能從孔中穿過去?就算穿過去,他們都有著良的盔甲,能對那些靖邊軍,造傷害嗎?
若漫,柵欄後有木棚,雖然雜草似的落了一片又一片,同樣能對守軍造傷害嗎?
特別大軍在填壕時,連木盾的遮掩都不可能,那種傷亡率更是驚人,一個個勇士,就倒在他們火之下,或被他們萬人敵炸死,被火炮霰彈轟死。
為了匿大部行蹤,古祿格等人已將歸化城外漢人殺了,填壕炮灰也找不到,不比中原腹地,草原也無漢人百姓可以裹脅,隻得各部勇士親上。
最後,攻寨大軍,甚至用了一些蒙人婦或小孩扔土填壕,希能引守軍的惻之心,但是們,都被火銃與火炮無的打死壕之前,毫不憐憫。
未時時,攻打東面的蒙軍,曾一度填了壕,拔了十幾的柵欄木料,當時蒙軍歡呼雀躍,大量持刀拿盾的甲兵向那方蜂擁而去,意圖破口,背後更有滾滾騎兵隨時準備衝擊。
然守軍不但火犀利,槍兵同樣勇猛,他們勇敢的擋住突擊甲兵,的長槍讓他們不得寸進,同時還有雨點般的萬人敵拋來,往人堆中炸開一片一片,最終已方潰退……
部下疲憊不堪,古祿格等人同樣焦慮不安,軍寨的難攻,部下的傷亡,讓各頭領開始激烈的爭吵,相互埋怨,杭高再不掩飾對古祿格的憤恨,對他冷嘲熱諷,外藩蒙古眾王公大臣,對之同樣頗有怨言。
失魂落魄的古祿格終於承認這個寨子自己攻打不下,主力大軍更不能長久的聚在此,今晚必須就走,否則靖邊軍西征騎兵過來,或是聚在沙城堡等的主力到達自己等人就走不了了。
臨行時,他騎在馬上,忍不住回頭眺那個徐徐垂夜幕的軍寨。
一日苦戰,兩萬多人圍攻一個小小寨子,結果卻是己方敗卻,損兵折將,傷亡慘重他喃喃低語,“不是說三百年一回嗎?中原已衰,為什麼還出強盛的漢軍?”
他心神不寧的走了,留下滿腔的憤恨與不明。
他們並不甘心,此後數日間,又閃電般的襲擊了別的幾個軍寨,不過前車之鑒,只是淺嘗輒止,一見難攻丟下十幾,幾十後立時便走,不肯再如“源洋寨”般這麼死力。
到了這時,古祿格終於萌生退意,喀爾喀三部這些外藩蒙古人,也熱邀請他前往自己部落。
杭高知道此時投降,已經不可能,也決定與古祿格一起,前往投靠外藩蒙古土謝圖部。
他們醞釀前往漠北,關於蒙騎大軍的消息,則源源不斷的匯集到王鬥這邊。
他們雖然行快速,每攻一寨,停留時間不過一日,然還是留下了許多痕跡,依各方面的報匯集,推斷出他們老巢所在,只是時間問題。
……
崇禎十五年九月初四日,一行靖邊軍夜不收在山山脈穿行,領頭的人,卻是尖哨營夜不收隊“戲子”,大名孔世爵便是。
錦州之戰後,尖哨營許多人都升了,孔世爵同樣如此,初二日時,他從集寧寨出發,奉命搜索韃虜大部,依著一些痕跡,已在山跋涉數日。
此已屬大青山東麓支脈,越過山去,便是連綿不斷的丘陵高原。
山的南面北方,大明曾設立了山、失寶赤、五花城、斡魯忽奴、燕隻、甕吉剌等多個衛所千戶所,不過隨著蒙古勢力的逐漸南下,這些千戶所也很快消亡了。
此時“戲子”與旁兄弟打扮一樣,都有若當地部落的牧民,羊皮大襖,破破爛爛,戴著皮帽。
不過他還是背著自己的燧發魯銃,馬鞍上,還著數桿的燧發手銃,別的兄弟則裝備各異,這行十人騎力量出眾,有五人使用步弓馬弓,還有幾人使用踏張強弩,每人還至擁有三匹戰馬。
他們策馬行走著,登岡高,四野無人,悲風蕭瑟,此山經常地無寸木,多石壁,小石戴大石,層疊高低宛如人所為,與西行過來的山地頗不相同,卻是鄰近大漠荒礫常有景象。
每登高,大風陣陣北來,頗有寒意,或許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戲子”觀看山勢,盤算著不久後,就可以走出這方山地。
午後,一行人進一山谷,山重疊,頂皆石,山下有泉水一甚清,泉旁多草,鹿蛻角滿地,眾人下馬休息,飲馬泉邊,戲子察看一些痕跡,冷笑道:“有沒有看到,這是大部騎兵所過痕跡?”
他俊秀的臉上浮起寒意:“總算要找到韃子老窩了,到時看他們怎麼死!”
眾兄弟也皆是振,他們休息一刻鍾,繼續上馬北行,前行十數裡,山轉深邃,又登高一看,卻是莽莽高原,還有一無際的草場,“戲子”指點山下:“下了山地,順著痕跡,再轉向西北。”
一行夜不收再策馬而行,轉過一山麓,就見下面有一山谷,坡面頗緩,仍有泉水潺潺而流。
也就在這時,西北方向煙塵滾滾,夾著的呼喝罵,似乎有騎往這邊奔來。
“戲子”立刻下令蔽,他出千裡鏡眺靜,良久後,他放下千裡鏡:“是報司的兄弟,五個韃子在追趕……他們往這邊來了……埋伏!”
立時一行人靜靜潛藏起來,個個或取強弓在手,或取出踏張強弩,從弩匣中取出毒箭,上了弦,一聲不響,只是觀看那方靜。
踏踏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戲子”等人很輕易的看到,前方一騎在拚命奔跑,他的伏在馬上,似乎了傷,後方則有五騎追趕著,一邊追,還不斷的彎弓搭箭,往前方那人去。
越近了,這些人進了山谷了,待前方那人衝過,“戲子”猛地一喝:“!”
嗖嗖幾聲,前方兩個韃子一聲慘,個個從馬上摔下,卻是被勁弩中了。
後方那三人反應很快,立時要拔馬回轉,又是嗖嗖箭響,一片強勁的箭雨過來,又有二人著載落馬下,最後一人馬匹中箭,他敏捷的一躍而起,才奔兩步,一利箭將他斜斜的翻在地。
“戲子”等人到了下面,幾個韃子,大多在搐掙扎,兩人甚至掙扎著要站起來,兩個夜不收戰士,嗆啷一聲拔出腰刀,直直從他們心口中刺進去。
腳下一個韃子兵,口被強弩了一箭,他渙散的眼神看著“戲子”,出哀求的神,“戲子”看著他,緩緩出自己的解首刀,猛地往他咽刺下,再一拔, 一箭噴出,這韃子死得不能再死。
“戲子”神不變,一個夜不收過來,低聲道:“孔爺,來這邊……”
孔世爵點點頭,來到一塊山石邊,先前那人已經被扶下馬匹,斜斜靠著只是氣。
再看他的傷勢,眾人都是暗暗心驚,不但後心被了一箭,上還有多傷痕,失過多,看來活不了。
也不知什麼信念,讓他一直堅持著。
這人看著眾夜不收圍在邊,看他們關切的神,眼中淚水,流了下來。
他吃力的探懷中,取出一顆臘丸到孔世爵手中,斷斷續續說道:“報司北虜科哨探軍士郭……郭複生,奉命潛伏哨探……這裡面有韃子老巢……一定,一定要……”
他猛地死死抓著孔世爵的手:“……一定要傳回……”
孔世爵眼眶一紅,用力握著他的手:“郭兄弟放心,我一定將報傳遞回去。”
郭複生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他快不行了,孔世爵試探說道:“郭兄弟……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郭複生聲音越低:“是啊,我有許多話要說……”
孔世爵靜靜等待著他說話,卻不知什麼時候,郭複生已經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