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消息嗎。」昏暗的房間一隅，一個人端坐在影中，聲音低沉而抑，好像包裹著化不開的寒冰。

「只能確定是往南方去了。」曹海站在沙發前，一隻手不停地著腕錶，神經質的作他的張，他額上不斷滲出細汗，打了一縷鬢髮。

「這也答案？」陡然升高的音調人不寒而慄。

曹海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羿，我已經儘力了，我現在從黎朔的社會關係手……他肯定是請了什麼專家，把行蹤抹的乾乾淨淨的，再給我點時間，應該能找到他們。」

「你還要多時間？你找的人難道不夠『專家』？」羿站了起來，一雙眼睛出刺骨地寒芒，氣勢得人抬不起頭來。

「我、我也到很多限制，律師協會的正在調查我，我這時候不能有大作，你、你也是，常行正在預備反擊，這時候你不想對策，反而把時間和力花在找人上，你瘋了嗎！」

羿一步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問我瘋了嗎？」

曹海深吸一口氣，看著羿的眼睛，他有種被毒蛇纏的錯覺，他後悔剛才說出的話。

「我告訴你。」羿低聲說，「我人生中唯一正常過的時，就是溫小輝在我邊的時候。」

曹海狠狠打了個冷，因為他知道羿說的是真的。溫小輝不在，羿甚至連裝也懶得裝，這個年僅20歲的青年，骨子裡就像一顆盤亙千年的劇毒藤曼，已經腐朽到了基，他向的一面只有溫小輝能看到，如今溫曉輝不在了，他就會任憑自己墮落進黑暗之中。

曹海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會……繼續找，但是我真的力不從心，你不要再我了。我求你清醒一點，常行不會放過我們的，他現在出來了，會想盡一切辦法翻盤、報復，就算你現在把溫小輝找回來了，你還要分神保護他，何必呢，他現在不知所蹤，反而安全。」

「你害怕了？」羿斜睨著他。

「我不能害怕嗎？我有家有室有老婆孩子，我不該害怕嗎？你難道不害怕嗎，如果你真的喜歡溫小輝，你不害怕他出事嗎？他現在走了，其實是件好事。」

羿的臉愈發沉了，黑眸中醞釀著寒冰風暴，他握了拳頭，緩緩地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曹海愣了愣：「大年三十？」

「對。」羿別過了臉去，寬闊的肩膀此時卻微微有些發：「他答應過我，以後的每一個年都會陪我過。」

曹海頓時覺得羿又可恨又可笑又可憐。倆人在羿十一、二歲的時候相識，羿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年，他一開始就為這種超常的智商而到害怕，事實證明他確實應該害怕，因為就連羿的親生母親都害怕。他曾經以為羿將所有事都算計到了，然後冷酷地執行，現在看來，羿唯一錯算的，就是人心——自己的心，溫小輝的心。

有些錯誤犯一次就致命，而羿犯的剛好是這樣的錯誤。

曹海看著羿，搖了搖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羿站在偌大的客廳正中央，環顧四周，空的，他忍不住轉了個，再轉，什麼都沒有，沒有生氣、沒有言語、沒有笑聲，更沒有那個他想要抱在懷裡的影。他從出生起就在這棟房子裡，快二十年了，他曾經以為他對這棟房子的記憶，永遠會是常行毒的雙眸、雅雅恐懼的眼淚、啞保姆獃滯的臉，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副跟這房子有關的畫面裡，都有溫小輝。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的樣子、耍賴的樣子，甚至最後冷漠、憎惡的樣子，全是溫小輝，到都是。

羿隻覺得天旋地轉，虛地倒在了沙發上。他瞪大眼睛看著頭頂的水晶燈，看著看著，眼眶酸脹，視線逐漸模糊了。他掏出手機，登陸了溫小輝的帳號，發了一條新的微博，只有短短三個字：我想你。

他會看到嗎？他在跟誰過年？

羿用手遮住了眼睛，覺輕的好像要飄上雲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在這個安靜的落針可聞的大房子裡，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跳的又沉、又疼，讓他有種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錯覺。無人叨擾的環境裡，他終於有勇氣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

這個問題讓他到恐懼，因為答案可能否定他過往的所有，可他越來越無法逃避，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悉的眼睛在靜靜地看著他、質疑他、拷問他。

值嗎？他對溫小輝做的一切，所換來的一切，值嗎？

羿的手移到了口，抓住了，連帶著皮，即使是這樣，也不能緩解半點痛楚。

你在哪裡……

人生中頭一次，溫小輝將要自己迎接新年。

黎朔回國了，他誰也不能聯繫，於是他自己打掃衛生、儲備食、置辦年貨。

大年三十那天，他提著大包小包從商場出來，在路邊站了半個小時都沒打到車，街上人本就不，司機還大半都回家過年了，他對這個城市的公共通完全不悉，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家了。他環顧四周，突然發現了商場底層是一家保時捷的4s店。一輛酒紅的911靜靜地停在窗口的旋轉檯上，在聚燈的照下，緩慢地轉著，閃亮的車漆、流線型的車，配上那氣的紅，讓溫小輝頓時產生了一衝。

他提著一堆購袋，走了進去。

店裡只剩下三兩個員工，各個都打哈欠看錶，等著下班回家，見他進來，還是禮貌地迎了上來：「先生，您想看什麼車？」

溫小輝把購袋放下了，指著那輛911：「我要那個。」

「呃……」店員一時沒反應過來，「您要看看產品圖冊，選一下配置嗎？」

「不用，我就要它。」

店員回頭看了看：「它是展示車，可以打85折。」

「嗯，就要它，我今天能開走嗎。」

店員窘道：「沒那麼快的先生，有很多道手續要走。」

「什麼時候能好。」

「得過完年了。」

溫小輝瞥了瞥：「那我怎麼回家。」

經理走了過來：「先生，我送您回去，順便跟您簽一下購車合同。」

「行。」

溫小輝稀裡糊塗跟著經理上車了。

直到回了家，拿著證件簽完預付合同，了錢，溫小輝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花了一大筆錢，買了一輛他覬覦已久的跑車。

這算他這輩子最衝的一次消費了，可他一點都不後悔，分手費就該有分手費的樣子，不拿著奢侈一把，簡直對不起羿的慷慨。

他打開音樂，開始對聯、窗花，把新買的餐擺在桌子上，準備年夜飯。想著自己年後就能開始小跑車出去風-了，他大著「喲喝」了一聲，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不知所雲的hip-hop。

天漸暗，窗外時不時傳來煙花的聲音，溫小輝給自己做了好幾道菜，上桌擺好後，他掏出手機一一拍了下來，拍到最後，想起來自己無可發，心裡湧上難言地失落。

他把電視聲開到最大，聽著鬧騰的春晚，面對一桌子菜和單副碗筷，抓著筷子的手開始有些使不上力氣。

他勉強抬起手，夾了一塊排骨，卻掉在桌子上。他懊惱地「嘖」了一聲，想把那塊排骨夾起來，可是手指卻開始不聽使喚，的像麵條一樣無法著力，眼看著排骨上的湯把新買的桌布弄髒，溫小輝氣急敗壞地將筷子拍在了桌上，用手抓起排骨塞進了裡。

香的排骨口的瞬間，滾燙的眼淚也跟著奪眶而出。

他吐出了排骨，抓起桌上的酒，對著瓶口猛灌了一大口，辛辣地酒，嗆得他面紅耳赤，一熱浪直衝腦門，眼淚如泄洪一般不控制地狂流。

他放下酒瓶子，抓起了手機，他想找人說句話，說什麼都行，誰都可以。他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微博，卻猛然想起來他早已經不登陸自己的帳號，而是另開了一個小號，這個小號隻關注了自己和羅睿，當他打開小號的時候，他呆住了。

他的帳號自他離開京城的那天起，就再沒有任何實質的更新，但卻發了二十幾條完全一樣的微博，容只有三個字：我想你。

沒有固定的時間、沒有可循的頻率，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必定會發布這麼三個字，評論裡紛紛猜測他了傷打擊，行為失常了，其實他們猜的也沒錯。

溫小輝淚眼模糊地看著那幾十條一模一樣的微博，心臟痛到無法呼吸。

羿，做這些事究竟有什麼意義？你該知道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了……

準備了一下午的年夜飯，溫小輝最終一口也沒吃下去，他關掉了電視，吞了一片安眠藥，將自己深深地埋進被子裡，用睡眠度過了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個春節。

春節假期過後，邵群搬來了鵬城，開始帶著溫小輝四應酬。

溫小輝強迫自己打起神，每天嘻嘻哈哈、吹牛拍馬，把邵群生意上的達顯貴哄得很開心，邵群對他也很滿意。

有一天，溫小輝喝多了，被邵群架著從夜總會走了出來，溫小輝稀裡糊塗地掛在邵群上，指著天上的星星，發神經地大喊：「萬能的邵大公子啊，賜我一顆星星吧。」

邵群瞪了他一眼：「在喚我就把你扔路邊。」

「你……嘻嘻嘻嘻你不會的。」

司機看到他們，連忙下了車來幫邵群，溫小輝把倆人弄上了車。

邵群整了整西裝，沒好氣地說：「給你放三天假。」

「謝謝邵大公子。」溫小輝打了個酒嗝，湊到邵群旁邊，睜著一雙迷濛地眼睛看著他，「我說邵群啊。」

邵群瞪著他。

「邵群啊，你想找男人，還是去包鴨吧，我才不給你拉皮條呢。」

邵群推了他一把：「坐好。」

溫小輝嘿嘿笑道：「哎，你初是個什麼樣的人？漂亮嗎？比我漂亮嗎？」

「忘了。」邵群冷淡地說。

「初怎麼能忘呢，初是最不能忘的。」溫小輝眼前發花，有些看不清邵群的臉，他努力湊了上去，越湊越近。

邵群轉過來，著他的下：「你他媽找是不是？」

溫小輝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算了，真了你，羿那個瘋子該纏上我了。」

「羿」兩個字就像冬日裡的一桶冰水，劈頭蓋臉地照著溫小輝的頭頂淋了下來，這比什麼醒酒藥都管用一萬倍，溫小輝幾乎是立刻就清醒了一半，他大睜著眼睛：「什、什麼？」

「我說你不要發-，羿正到找你呢。」

「誰發-了。」溫小輝抹了一把臉，心臟狂跳起來，「、羿會找到我嗎。」

「早晚的。」邵群想了想，「不過他最近應該沒空管你，常行的案子要開庭了，又是一場腥風雨。」他的口氣聽上去有幾分看熱鬧的興。

「……我不會讓他找到我的。」溫小輝低聲說。

邵群瞥了他一眼：「知道什麼『不可抗力』嗎？如果羿的力是100，那麼你只有10，羿就是你的不可抗力，有時候做人要看開點，反抗不了的時候，不如想辦法讓自己遭點罪。」

溫小輝仔細品著邵群的話，越聽越覺得是混帳邏輯，但他不敢反駁，因為他酒勁兒被嚇醒了。他哆嗦著回車座裡，心臟七上八下，充滿了不安。半晌，他輕聲說：「邵公子，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沒有。」邵群面無表地說。

溫小輝不再言語，他剛才居然蠢到想和邵群談談心，也許是太寂寞、太孤單了，他已經大膽到試圖和邵群閑聊了，簡直是瘋了。

邵群這種人會懂什麼？

溫小輝捂住了眼睛，他希能再來一瓶，讓自己醉到不省人事，這樣他就什麼都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