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就如一頭護崽的母狼，死死地守在床榻邊，大有“誰讓我出去我就和誰拚命”的架勢。

為大夫，最怕遇到的就是這等病患家人。

失了平靜沒了理智，輒就要哭喊鬧騰，甚至遷怒於大夫。

賀袀因傷疼痛心暗絕，本來就緒波不穩。這兩日全靠著寧神湯藥才熬過來。有鄭氏在一旁，今日還怎麼複診換藥?

杜提點忍不住皺起眉頭。

程錦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看此形，鄭夫人是不願令提點大人為賀二公子看診。既是如此，另請一位太醫來便可。”

鄭氏:“……”

杜提點醫湛，在太醫院裡首屈一指，無人能及。平日專職為天子看診伺疾。若不是因賀袀意外傷且傷在最要的臉上，縱是平國公府的二公子，杜提點不願出手看診，誰也沒法子。

眼看著杜提點確有離去之意，鄭氏哪裡還敢鬧騰，立刻起出去了。

杜提點暗暗松口氣，衝程錦容使了個眼。

程錦容略一點頭，隨鄭氏去了外間。

鄭氏這一日一夜憂急過度，心火虛旺。又因哭得太過厲害，傷了嗓子，此時嚨腫痛，本無法說話。

程錦容在鄭氏邊坐下，輕聲道:“提點大人命我為夫人診脈開藥方，請夫人出右手的手腕來。”

鄭氏怒目相視，眼裡的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右手卻是也未。

程錦容也不勉強，心平氣和地說道:“看夫人的意思，是不願令我看診。既是如此，我也不勉強了。”

說完，起便要離去。

一旁的賀祈，立刻手拉住程錦容的袖，聲道:“阿容，你別生氣。二嬸娘心疼二哥傷，憂慮急切之下，失禮失儀。你看在我的面上，多擔待一二。”

程錦容十分配合，輕聲應道:“放心吧！我不會因這點小事計較介懷。”

鄭氏:“……”

的兒子苦難，賀祈半點事都沒有，還有閑逸致在這兒和程錦容打罵俏！

鄭氏心中怒火上湧，狠狠地盯著賀祈。如果目能化為實質，賀祈早已千瘡百孔。

……

賀祈轉頭，和鄭氏對視。

鄭氏越是怒火蒸騰，賀祈就越是冷靜從容:“二嬸娘心疼二哥，我都明白。可二哥已經傷這樣，現在最要的，是治好二哥的傷。”

“二嬸娘特意趕路來皇莊，莫非就是為了來怒發火，遷怒於旁人?”

“還請二嬸娘克制一二，也免得惹惱了提點大人。”

鄭氏隻恨自己嗓子晦啞失音，用盡力氣，也隻發出含糊不清的呀呀聲。本無法表達出心中的憤怒。

賀祈心中冷笑一聲，緩緩說了下去:“大哥和四弟審了一夜，賀青山一直拒不肯代。”

聽聞賀青山三個字，鄭氏瞳孔驟然收，之前的怒氣，被一陣更猛烈的狂風席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驚恐和不安。

程錦容看在眼底，心中已明白過來。

暗中指使賀青山刺殺賀祈之人，定是鄭氏無疑了。

只是，鄭氏萬萬沒料到，賀祈早已悉一切，來了個將計就計引蛇出。

賀祈又淡淡說道:“若不是我及時警覺反應迅疾，躲過了第一箭。此次，我和二哥就會雙雙傷在賀青山的手中。”

“二嬸娘不必急。賀青山到底何人指使，此事，我定要查個清清楚楚。將幕後指使之人找出來，一刀要了此人狗命！”

鄭氏:“……”

鄭氏後背滲出了細的冷汗。蓬的怒火，忽然化為無邊的恐懼。

賀青山落在了賀祈手中……萬一他熬不過審問，將一切都代出來。到時候，要如何面對太夫人的怒火，如何面對的丈夫和大伯的憤怒?

不行！

絕不能容賀青山張口！

鄭氏忍著驚懼慌，定下心神，起上前，先衝程錦容行了一禮，以示歉意。

果然能屈能啊！

程錦容心中哂然，淡淡一笑:“夫人既願意看診，便請坐下吧！”

……

程錦容為鄭氏診脈開方，一服湯藥下去，鄭氏很快便能發出啞的聲音。

饒是鄭氏不喜程錦容，也不得不承認，程錦容確實醫過人。

賀袀再次換了藥，喝下寧神湯藥，繼續昏睡。

鄭氏滿腹心事，哪裡還待得住，啞著聲音對賀祈說道:“賀青山人在何?我要親自去問一問他。”

賀祈淡淡道:“他被關進了皇莊的天牢裡。天牢裡有重兵把守，我也派了人嚴看守。二嬸娘放心，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去。”

“審問之事，有大哥四弟，還有我。就無需二嬸娘心了。”

鄭氏堅持要去，奈何賀祈就是不點頭。

隻憑鄭氏一人，別說去‘審問’賀青山，就是天牢在哪裡，鄭氏都不知道。這一場對峙，鄭氏很明顯不敵賀祈。

鄭氏咬牙暗恨，隻得暫且將滿心的焦慮憂急按捺下來。

如此，一晃又是兩日。

賀袀的傷勢漸有好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一日，他是要照一照銅鏡。鄭氏百般勸也沒用，隻得將銅鏡給了他。

賀袀頭臉皆是紗布，只出一隻完好無損的左眼，還有口鼻。

俊朗的年郎，現在就如醜陋的怪一般。

賀袀間發出古怪的聲響，似笑又似哭。

鄭氏心裡如了千斤巨石，又是氣悶又是難，忍著眼淚，聲安許久。也不知賀袀聽進了多。

賀袀忽地淒厲長呼，扔出手中銅鏡，銅鏡砸中牆壁，發出咚地一聲巨響。然後，咣當地落到地上。

屋子裡的靜實在太大了，親兵們很快將此事稟報賀祈:“啟稟公子，二公子在屋悲呼嘶喊，又砸了許多東西。”

賀祈目中閃過一冷意。

春風得意前程似錦的勳貴公子，相貌右眼被毀，一夕之間，從天上跌落塵泥。這其中的痛苦和折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這其中的滋味，就讓賀袀慢慢品味。

片刻後，賀大郎賀四郎神凝重地一同來了，還帶來了不太妙的消息。

賀青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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