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至亥時才散。

宣和帝喝了不酒，頗有醉意，也無半分起駕離去之意。

按著宮中慣例，新年元日，天子本就應該留宿椒房殿。

這一日遲早會有，裴皇后早有心理準備，也沒怎麼慌。令人伺候天子沐浴，準備醒酒湯。然後，以“久病之軀唯恐過了病氣給天子”為由，召了一個年輕貌的宮伺候天子就寢。

椒房殿裡的幾十個宮，多被青黛菘藍暗中收買或拉攏。這幾個月來，裴皇后不聲地換了一些宮。多是挑一些年輕貌的宮。

今晚果然派上了用場。

於宮們來說，能伺候天子枕席，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更何況，這是裴皇后親自安排的，沒有後顧之憂。

至於投靠裴皇后，這還用說嗎?以為誰都有資格向皇后娘娘投誠，做皇后娘娘的心腹嗎?

程錦容早知裴皇后安排，只是，母兩人很有默契，便是私下兩人說話，也從不提及此事。

程錦容回了寢室。

床畔放著巧的木匣，這木匣只有一把鑰匙，程錦容拿鑰匙開了木匣，取出信，默默地又看了一回。

如今人在宮中，程的來信被送到程家。待出宮回程家，才能見到親爹的來信。

悉的字跡映眼簾。

“……錦容，幾日前，平國公已親自張口提親。這門親事，我會應下。”

“賀二公子傷，賀將軍為了此事上奏折回京。個中，我亦不清楚。不過，平國公府事端連連，並不太平。待你和賀祈定下親事，只怕你也會被牽連其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時時心憂關切你，卻不能伴在你邊。你心裡到底是何打算，我也不清楚。不過，不管遇到什麼事，最要的是保重保全自己。不管到了何時，遇到何事，我都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你。”

這最後一段，程錦容每看一回，心裡便生一回暖意。

前後態度驟變，程一定察覺出不對勁了吧！可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隻告訴。不管到了何事，爹都會支持你。

親娘近在側，雖不能明著相認，一顆心都系在的上。

親爹遠在邊軍，雖不能日日相伴，心裡也時時惦記著。

從來都不孤單。

……

門忽地被輕輕敲響。

程錦容倏忽回神，迅速將信放回匣子裡，重新落鎖。然後才問道:“是誰?”

敲門的是平日伺候起居的小宮。

小宮推門而，手中拿著一封信，眉弄眼地笑道:“程醫，賀校尉悄悄令人送了信來。”

程錦容:“……”

這個賀祈！還嫌兩人不夠出風頭麼?

如今宮中人人都知他們兩人即將定親，小宮自然也知曉。笑嘻嘻地將信放在桌子上，然後便退了出去。

兩人在宮中時有見面的機會，只是說話不那麼方便罷了。賀祈既是特意送了信來，信裡定有要事。

程錦容定定心神，拿過信，拆開看了起來。

“阿容，見信如見我。此時是不是覺得分外甜意?”

真是厚無恥。

程錦容忍不住笑著啐了一口，然後才繼續看下去。

這封信不長，只有兩頁。除了前兩句是廢話之外，接下來說的都是正事。

“……祖母已將實告訴父親和二叔。二叔傷心悲痛，不必細言。他上了奏折，要回京城。由二叔出手，置賀袀母子，也最合適不過。”

“父親也有信送回府中，在信中怒斥我出手太過狠辣。我知道，父親不是在怪我，而是心痛平國公府禍起蕭牆。父親和二叔兄弟深，從無隔閡。如今，出了這等事，二叔再寬宏大度深明大義，也不得遷怒於我。”

“祖母對我，也不如往日親。”

“世事兩難全，這是我為復仇必須付出的代價。我不後悔，只是，我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心中鬱，不能和任何人說，也只有和你傾訴一二了。”

看完信，程錦容無聲輕歎，心裡湧起一淡淡的酸。

是啊，世上沒有十全十的事。

便如，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無悔意。可裴皇后日漸改變，在宮中威日隆，和宣和帝糾纏越來越深……

心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

宮中新年，和普通百姓家也沒太大區別。不過了走親訪友這一項。

后宮嬪妃皇子皇子妃公主每日來椒房殿請安說話，宮宴不斷，新年各府皆有賞賜。往年都是由鄭皇貴妃持打理，今年裴皇后親自打理，竟也沒出什麼差錯。

便是宣和帝，也忍不住讚了一回:“皇后多年未理宮務，現在看來，倒是比朕預料中的好多了。”

裴皇后微微一笑:“能得皇上誇讚，也不枉臣妾用心了。”

鄭皇貴妃依舊未還印。

可這又能如何呢?

裴皇后借著秋獵的半個月，手宮務。秋獵過後，鄭皇貴妃回宮，裴皇后將大部分宮務還，卻留下了宮中庫房掌管之權。

當日，裴皇后是這麼和鄭皇貴妃說的:“本宮較之往日好多了，打理一些瑣事，倒也無妨。其余宮務，還由皇貴妃心，本宮暫時管一管庫房吧！”

鄭皇貴妃這氣悶就別提了。

裴皇后這一下手， 立刻就奪走了宮務裡最要的一項。舉凡領賞發月例等等，哪一樣都要經過庫房掌事。

庫房掌事是鄭皇貴妃的心腹。裴皇后在宮中沒什麼人手，倒是沒換了掌事。可裴皇后日日召這位前去問話，膽子再大，也得謹慎收斂，聽皇后命令行事。

鄭皇貴妃氣不過，在宣和帝面前提起過一回。

宣和帝淡淡道:“待皇后養好了，這宮務總是要由皇后掌管。”

隻一句話，鄭皇貴妃就不敢再多說了。

裴皇后不時召鄭皇貴妃問問話，偶爾敲打幾句，將鄭皇貴妃當了高級掌事。鄭皇貴妃氣得牙，卻也無可奈何。

皇后就是皇后。

皇貴妃再得寵，也只是妾，不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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