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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撤退了，敵軍撤退了！”

黃昏前後，當看到城下的楚國士卒如退般後撤時，大梁城南城牆上苦守至今的魏卒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旋即，忍不住為之歡呼。

今日的鏖戰，比之昨日更為慘烈，但所幸是他們最終還是擊退了楚軍，頑強地保衛了這座城池。

當城上魏卒們喜笑開，甚至於熱淚盈眶的時候，大梁衛軍大統領靳炬卻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自己右側腰際，隻見那個部位的甲胄上，有一道非常清晰的刺痕，仿佛是利劍貫穿甲胄時留下的。

那是楚將子車繼給他留下的。

“呼——”

忍著痛長長吐了口氣，靳炬環顧四周。

此時他方意識到，此前跟隨他來援助城牆的那兩支百人隊，足足兩百餘名衛軍士卒，此刻就僅剩下寥寥十餘人。

見此，他又默默地歎了口氣。

“靳將軍，我們守住城池了！”幾名年輕的魏國民兵來到靳炬前，歡喜地說道。

靳炬點點頭，不餘力地誇獎著，讚許著城牆上所有犧牲的、或幸存的士卒，稱讚他們皆是魏國的健兒。

看著那些幸存的士卒們臉上那歡喜的笑容，靳炬臉上的笑容微微顯得有些勉強。

隻因為今日的攻城戰實在是太過於慘烈，以至於靳炬對來日毫沒有把握。

有些事，隻有作為大梁城守將的他才知，就比如說，今日的攻城戰南城牆這邊大概有多人英勇戰死。

記得前三日，在大梁城擁有著足夠的城防兵的時候，魏卒與諸國聯軍士卒的傷亡比例是非常恐怖的一比二十——即需要差不多二十名諸國聯軍士卒的犧牲，才能換取一名魏國衛軍士卒的戰死，但是在經過了昨日與今日這兩場慘烈的鏖戰後，兩軍的傷亡比例一下子就被拉近到了一比三。

而這就意味著，在昨日以及今日登上城牆作戰的民兵與遊俠們，他們與諸國聯軍的傷亡比例其實就在一比一到一比二之間，可想而知，為了守住這座舊日的王城，英勇的大梁男兒究竟戰死了多。

而問題就在於，諸國聯軍在損失了十幾萬士卒後，總兵力仍然遠遠超過百萬，而大梁城這邊，在一萬五千名衛軍幾乎全員戰死、且城男兒亦犧牲了數萬人的況下，又如何來抵擋楚軍的下一波攻勢呢？

盡管靳炬口口聲聲說「人心在、城就在」，但其實他心底也明白，或許是在明日、或許在後日，城外的諸國聯軍，終究還是能攻陷這座城池。

獨自一人回到城樓，迎麵就到了上梁侯世子趙贖。

靳炬聽說了，當楚軍的攻城車瘋狂撞擊城門的時候，替他坐鎮城樓的上梁侯世子趙贖，發城上城下的民兵與民夫，搬運來泥石堵死了城門，讓楚軍的攻城車無功而返。

至於趙贖本人，更是從始至終都未曾退離城樓。

靳炬必須承認，他小瞧了這名年輕人的勇氣以及能力。

“靳將軍，您傷了嗎？您的氣……”

在仿佛邀功般將自己坐鎮城樓的戰績與靳炬說了一通後，趙贖驚愕地問道。

因為他看到靳炬的臉頗為蒼白，仿佛是失過多。

“不礙事。”

靳炬笑著擺擺手，正要回城樓歇息片刻，忽然一個蹌踉，竟向前傾倒，幸虧趙贖眼疾手快，一把將靳炬扶住。

“靳將軍？靳將軍？”

趙贖大驚失，連喊幾聲不見靳炬回應，連忙喚來附近的魏卒，此時卻見靳炬握住了他的手腕，低聲說道：“莫要聲張，恐影響軍心。……扶我到樓。”

趙贖當即緘口，扶著靳炬來到城樓，按照後者的囑咐取來金創藥。

鑒於靳炬已經非常虛弱，因此，與趙贖一同扶著他的魏卒替前者解下了甲胄。

此時趙贖這才注意到，靳炬的右側腰際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染紅了他半個軀。

『……了如此嚴重的傷勢，居然還能堅持殺敵，支撐到楚軍撤退……』

這一刻，趙贖對靳炬肅然起敬。

“靳將……將軍？”

忽然間，趙贖注意到躺在臥榻上的靳炬不知何時已昏迷不醒，大驚失的他，立刻就派人請來了城的醫師，為靳炬診治。

然而，聞訊趕來的城醫師，在診斷過靳炬的傷勢後，卻歎息著搖了搖頭。

見此，趙贖驚聲問道：“陳醫師，你搖頭是什麽意思？”

那名老醫師聞言解釋道：“靳炬將軍右側腎髒被利貫穿，兼之又失過多，恐怕命不久矣……”說罷，他看了一眼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靳炬，又慨著補充道：“換做常人遭如此嚴重的傷勢，恐怕早已斃命，靳將軍卻仍能支撐著繼續殺敵，古之猛將亦不過如此，但……惜哉、惜哉。”

“怎麽會……”

趙贖聞言如遭雷擊，一臉難以置信。

而與此同時，楚水君已撤回了聯軍大營。

回到帥帳之後，他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語。

從旁，跟隨他一同走帳的巫，端起茶壺給楚水君倒了一杯水。

隻見楚水君一口飲下，長長吐了口氣，旋即似笑非笑地說道：“魏將周驥，本籍籍無名之輩，可今日其據守大梁東城牆，竟衛邵、衛鄖、衛振幾人不得寸進……莫非是衛國無上將？亦或是魏國將領皆這般悍勇？”

聽聞此言，那名巫麵無表地說道：“需要我出手將那周驥殺死麽？……我可以扮作尋常楚卒，一擊得手立刻遠遁。”

“毫無意義。”楚水君搖了搖頭，說道：“蒼青，一場戰爭的勝利，並非刺殺可以改變，更何況是此刻眾誌城的大梁城，就算你刺殺了那周驥，大梁隨後也會冒出來一個馬驥、陳驥……”說罷，他慨地說道：“這座城池，以及城池的魏人，確實頑強。”

說到這裏，他臉上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就我所見，對方的頑強怕也就此為止了，隻需再一兩日工夫，我軍便能……”

剛說到這，巫蒼青猛地轉頭看向帳口方向，瞬息之後，帳外便有士卒通報道：“楚水君，鄣君求見！”

“鄣君？”楚水君喃喃念叨了一句，笑著說道：“請他進來吧。”

旋即，帳幕一，鄣君熊整邁步走了進來，後跟著一名上甲胄帶著幾許跡的將領，讓對鮮頗為敏的巫蒼青嗅了嗅鼻子，用冷淡的目盯著那名將領。

“鄣君……”

楚水君剛剛笑容可掬地站起來，就見鄣君熊整一臉急切地說道：“楚水君，大事不好，魏王趙潤打過來了！”

“……”楚水君愣了愣，旋即臉上的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皺著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見此，鄣君熊整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後的那名將領，示意他回話。

那名將領點點頭，朝著楚水君抱拳說道：“末將「澧」，乃熊整大人麾下將領，前幾日熊整大人之命駐守博浪沙河港……今日申時前後，忽有數以萬計的騎兵湧河港，楚水君您知道的，魏人並未在博浪沙設有城牆，是故我軍本無法阻擋那些騎兵……”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楚水君，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末將見不能力敵，遂下令撤兵，不曾想又被那支騎兵追殺了一陣……”

楚水君看了一眼澧，沒有在意博浪沙河港失守這件事——畢竟相比較「魏王趙潤親率大軍抵達梁郡」這個重大消息來說，博浪沙河港被魏軍收複，著實顯得微不足道。

相比之下，他更意外於澧口中所說的「數以萬計的騎兵。」

“魏國仍有過萬的騎兵？”他頗意外地說道。

聽聞此言，澧連忙解釋道：“回楚水君，乃是川雒聯盟的部落騎兵。……此事我當時審問過當地的魏人，魏國的三川郡，至今為止形了兩個部落聯盟，其中一個部落聯盟稱作「川北聯盟」，其下有一支號曰「羯角軍」的騎兵……”

“唔。”

楚水君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就聯想到了此刻還在襲擊他們糧道的那支異族騎兵，正是澧口中的那支「羯角騎兵」。

“……而另外一個部落，即雒城的「川雒聯盟」，主要由羱、羝兩族戎組，其下的戰士，個個弓馬嫻，除了沒有軍隊的番號以外，實力與一般正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澧一臉嚴肅地解釋道。

聽聞此言，楚水君負背雙手在帳來回踱了幾步，隨即問道：“這麽說，趙潤的大軍抵達博浪沙了？”

澧聞言愣了愣，搖頭說道：“那倒沒有……至在末將率領撤離博浪沙的時候，還未瞧見魏國的大軍，想來那過萬的騎兵，乃是魏軍的先鋒軍，魏王親率的大軍，多半還在半途中……”

楚水君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支騎兵可是一路追趕著你麾下敗軍來到大梁附近？”

“這個……”澧猶豫了一下，有些惶恐不安地咽了咽唾沫，低聲解釋道：“應該……還未抵達梁郡吧，當時末將為了及時將這個消息送到，是故留下了許多士卒斷後……”

“……”

楚水君深深看了一眼澧，淡淡說道：“送遞消息這種事，隻需一名小卒，何需……算了，以你估測，那過萬的騎兵，大概幾時能抵達這一帶？”

見楚水君並未斥責自己臨戰怯逃，澧暗自鬆了口氣，在略一思忖後說道：“博浪沙距離大梁並不遠，就算末將留下了許多士卒斷後，那支騎兵也大概能在……今夜夜半能到。……除非他們駐足不前。”

“今夜夜半？”

楚水君深深皺了皺眉頭。

因為按照常理，在一支出征的軍隊中，先鋒軍與主軍的距離，基本上都不會超過半日的路程，也就是說，魏王趙潤親自率領的大軍，多半會在明日晌午前後——最遲在黃昏前，抵達大梁一帶。

而這就意味著，倘若諸國聯軍希在魏王趙潤抵達大梁前攻陷這座城池，那麽，明日就是最後一日期限——倘若明日還打不下大梁，就基本上可以宣告「大梁攻略」的徹底失敗。

那麽問題就來了，明日，到底還攻不攻大梁？

楚水君皺著眉頭在帳踱著步。

足足過了半響後，他這才開口道：“來人，傳項末、項孌、田耽等諸位將軍前來帥帳商議大事。”

“是！”

從帳外走的親兵依言而去。

大概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項末、項孌、田耽、季武、桓虎、衛邵、衛鄖、衛振等聯軍將領，陸續來到帥帳，依次席就坐。

此時，除了仍在攻打冶城的新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尚未回來，其餘諸國聯軍的將領皆已到齊。

隻見楚水君環視一眼帳的諸將，沉聲說道：“諸位，我剛剛得知一個急消息，魏王趙潤親自率領的大軍，離大梁或隻有一日距離……”

聽聞此言，原本帳舉各異的將領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楚水君。

其中，楚將項末、齊將田耽，皆出了凝重的眼神；而楚將項孌，臉上卻浮現出幾許饒有興致之；魯國的季武仍不明所以，在旁同為魯國將領的桓虎，則了，出幾許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

在座列位將領中，恐怕就屬衛邵、衛鄖、衛振三位衛國將領心最是複雜，以至於臉上的表亦是極為複雜，難以捉。

而此時，楚水君則繼續說道：“是故，我召諸位將軍前來商議，商議明日是否應當繼續攻打大梁城，還是說，放棄進攻大梁城，備戰魏君趙潤的大軍。”

說罷，他見等了許久不見諸將回應，遂點名道：“項末將軍，先請說說你的看法。”

隻見項末在思忖了片刻後，沉聲說道：“項某以為應當放棄進攻大梁，備戰與魏王趙潤的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