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毅老安人給了鬱棠和顧曦見面禮之後還沒來得及仔細和兩人說上幾句話就發生了沈太太的事，只是在印象裡覺得鬱棠溫婉，顧曦秀雅。今天再看鬱棠，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舒展，眸燦然，溫婉中竟然還著幾分瀲灩。不由詫異地又多看了幾眼，對裴老安人道:“昨天就覺得漂亮，老眼昏花的，也沒仔細看。今天這一看，鬱小姐可真是標致，難怪你要留在邊陪著，就是這樣看上幾眼，心裡也覺得舒暢啊！”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誇獎過，特別是在裴老安人面前。

鬱棠臉騰地通紅，忙起喃喃地謙遜了幾句。

裴老安人呵呵地笑，眼角眉梢哪裡還有昨天震怒時的忿然，神慈地看了看鬱棠，道:“要不怎麼說這小姑娘都像花骨朵似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裡舒坦呢！我看你啊，就別整天守著你那一畝三分地，有空的時候多出來走走。”又道，“五叔他老人家還在修那長生道呢?”

毅老安人神無奈，道:“他去了龍虎山的天一教，要不我怎麼有空出來走！”

裴老安人“咦”了一聲，道:“那在家過年嗎?”

“說是在山上過年。”毅老安人搖頭道，“我也沒辦法。隻好叮囑隨行的管事好好地照顧他了。”

“好就比什麼都好。”裴老安人安著毅老安人，“要不怎麼說他是個有福之人呢?五叔比我們家那位去的還早，四叔也病了這幾年了。要我說，五叔下次回來，不如把四叔也帶著修修這個天一教好了。”

兩人說著家務事，幾個小輩都長長地了口氣，彼此四目相視，都出喜來。之後陪坐了一會兒，就被裴老安人“嫌棄”了:“你們小姑娘家的，也不耐煩聽我們老一輩的講古，自己去玩去吧！只是今天又開始下雪了，你們不許打雪仗，不許玩雪球，好生生地都給我呆在屋裡頭，否則就不帶你們出去了。”

眾人嘻嘻笑著福應“是”，只有四小姐鬼機靈，道:“伯祖母，您要去哪裡?我們要是今天都乖乖地聽話，您一定要帶我們一起出門哦！”

“哎喲！”毅老安人聞言笑著轉頭對裴老安人道，“瞧這樣子，姐妹裡就沒有誰比得上伶俐的，你這才了個音，就立刻知道了。”

裴老安人也笑。

大家醒悟過來，就是三小姐這樣沉穩的子也不由高興地和五小姐一起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抱了裴老安人的胳膊撒著:“您也不能忘了我！”

“都去，都去！”裴老安人笑道，“我們去苦庵寺吃齋席去！”

苦庵寺?！

前世遇害的那個庵堂！

鬱棠眼前浮現出苦庵寺那個燈昏暗的大殿還有主持師傅可法那張愁苦的臉。

腦子“嗡”地一聲，像有驚雷在耳邊炸響，腦子裡一片空白。

“鬱姐姐，鬱姐姐！”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人搖著，耳邊傳來五小姐焦灼的聲音，“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可別嚇我啊！”說著，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快去請個大夫過來！”還沒有等回過神來，裴老安人焦慮的聲音接著五小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這孩子，平時不聲不響的，我有時候就怕在我這邊不舒服，還特意讓計大娘多看顧著點，怎麼突然就面煞白，兩眼發直了呢?不會是有什麼疾吧?快，快派了人去家裡問一聲，但別說是病了，隻說是過幾天我們要去苦庵寺住幾天，怕天氣太冷，孩子們凍出什麼病來，提前知道有什麼注意的地方，也好配些藥丸或請個醫婆帶在邊……”

這要是派了人去家問話，不管如何地諱，萬一讓姆媽察覺到什麼，豈不是要急死?！

鬱棠聞言忙深呼了幾口氣，又了自己的大，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忙笑道:“沒事，沒事。就是突然間腹疼，疼得厲害。我，我想去趟房……”又想著這樣也不行，裴老安人既然懷疑有暗疾，就得把這個懷疑去掉，不然這樣冒冒失失地住在別人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人家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又忙改口道，“要是老安人能給我請個大夫來就更好了。我怕是，是吃壞了肚子！”話說到最後，已是聲若蚊吶。

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都笑了起來，明顯可以看得出來松了一口氣。

鬱棠不免心生疚。

兩位老安人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如今為著急，七六都上了臉，可見這樣真的是嚇著兩位老人家了。

心有所想，眼神中不免出幾分來。

兩位老安人走過的橋比吃過的鹽還多，自然看得出來，不由得雙雙對視一眼，看鬱棠的目越發地和了。

計大娘就和珍珠小心翼翼地把扶到了房外面。

鬱棠不好意思地向們道謝，等從房出來，大夫已經來了，診了脈，隻說是脈象有力，不沉不浮，沒有任何病，還和兩位老安人開玩笑:“看姑娘這樣子能繞著這別院的明山湖走上兩、三圈都不帶氣的。老安人們就是關心則。剛才說不定是一時岔了氣，我瞧這脈象，連個氣脹都沒有。您安心好了，都可以帶小姐去爬昭明寺了。”

兩位老安人忍俊不，重重地賞了那老大夫。

鬱棠不好意思地向兩位老安人道歉。

裴老安人有所了解，沒想到毅老安人也是個豪爽的，揮了揮手道:“你這孩子，不舒服，又不是你想它不舒服，你給它背什麼黑鍋。雖然大夫說沒事了，但你還是要歇一歇，幾個小姑娘年紀小，你是做姐姐的，也別總是順著們，們要是走急了，你慢慢地跟在後面就是了，家裡一堆的婆子丫鬟，還能讓們走散了不！”

這是相信了剛才大夫說的岔了氣。

鬱棠心中更是不安，連聲應“是”。

五小姐滿臉心疼地上前扶了，稚聲稚氣地道:“鬱姐姐，我扶著你慢慢走。”把個鬱棠的心都要說化了。

四小姐也滿臉疼惜地上前扶了。

三小姐則小心翼翼站在邊，像一就要摔了似的，就是向來高傲的二小姐，也面擔心。

鬱棠哭笑不得，說自己沒事們也不相信。

還好裴老安人發話了:“既然知道你鬱姐姐跑不得，你們就不要到竄了，今天就在屋裡讓你們鬱姐姐告訴你們做絹花，要不，就請了計大娘教你們做紅。”

三小姐恭敬地應了，四小姐和五小姐紛紛道:“我們跟著鬱姐姐做絹花！”

裴老安人搖頭，笑嗔道:“還不快走，站在我面前讓我看著頭痛。”

幾個小姑娘拉著鬱棠就往外跑，跑了兩步又立刻停下來，像怕踩死螞蟻似的走著路，還一面走，一面叮囑鬱棠:“鬱姐姐你小心點！你還好吧！要不我讓陳婆子頂轎來，把你抬回屋去。”

“我真沒事！”鬱棠心裡暖流四溢，前世那些痛苦仇恨突然間好像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甚至死亡前的那些冰冷也仿佛被一層紗隔著，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場景，那些場景卻再也沒辦法讓覺到徹骨疼痛。

想起了裴宴。

說起來，的這一生，最應該謝的就是他了。

若不是他，姆媽的病不會好;若不是他，家不會輕易躲開家破人亡的慘痛結局，也不會有筆意外之財;若不是，也不可能來陪裴老夫人，認識這幾位心善人的小姑娘……

他是的貴人。

鬱棠眼眶忍不住就湧出水珠來。

“你這是怎麼了?”二小姐別別扭扭地安著，“你要是走不就別逞能了。我上次陪著祖母去昭明寺的時候就是坐轎上的山，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鬱棠眼裡含著淚，臉上卻帶著笑。

溫聲道:“我真沒事。就是覺得你們都很關心我……”

“我知道！”四小姐打斷了的話，高聲道，“鬱姐姐這是激的！”

這小丫頭！

鬱棠一下子什麼想法也沒有了。

五小姐和三小姐也哈哈地笑。

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要去鬱棠那裡學做絹花，二小姐則道:“我不去！我要去看顧姐姐！”說著，瞪了鬱棠等人一眼，道，“你們不知道顧姐姐也病了嗎?你們難道都不去陪陪嗎?”

三小姐和五小姐都不好意思地衝著二小姐笑了笑，四小姐立馬辯道:“鬱姐姐和顧姐姐住得那麼近，鬱姐姐剛才也不舒服了，我們先把鬱姐姐送回去，下午再去陪顧姐姐不行嗎?”

二小姐就有些生氣。

鬱棠笑道:“那咱們先去看顧小姐好了。顧小姐是病人，需要休息，我們去陪著顧小姐說會話，然後你們去我那裡午膳。如果下午天氣好，我們還可以去湖邊走走，你們覺得怎麼樣?”

二小姐臉大霽。

四小姐也拍手稱“好”。

一行人往顧曦屋裡去。

鬱棠卻心不在焉地想，裴家人怎麼會知道苦庵寺?

要知道，苦庵寺很小，藏天目山的一個小山凹裡，是個庵堂，在那裡出家的全是些無家可歸的子，甚至有些人是進了庵堂之後，無可去，沒有辦法才開始修行的。

而且還沒有什麼香火。

若不是機緣巧合，這個從小在臨安城長大的人都不知道還有一個這樣的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