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半晌,孟瑤道:“……赤鋒尊,我不能折在這一步。”
聶明玦冷冷地道:“你這一步,走錯路了。”
孟瑤道:“您這是要我的命。”
聶明玦道:“你所說的話如若屬實,要不了。去,好好悔過自新。”
孟瑤低聲道:“……我父親還沒有看到我。”
金善不是沒有看到他。
只是假裝不知道他的存在。
最終,在聶明玦的迫之下,孟瑤還是艱難地說了一個“是”。
然而,當天夜裡,他就逃跑了。
當著面乖乖認錯答應了要去領罪,卻轉眼就逃得不知所蹤,聶明玦大概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厚無恥之人,爲此大發雷霆。
恰逢藍曦臣也應援前往瑯邪助陣,剛來就遇上他暴怒,笑道:“明玦兄好大的火氣,孟瑤呢?怎麼不來澆熄你的火?”
聶明玦道:“不要提這個人!”
他對藍曦臣把孟瑤殺人嫁禍之事說了一遍,原樣重複,不添油加醋,也不工減料。聽完之後,藍曦臣也怔然了,道:“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聶明玦道:“被我當場抓住,還有什麼誤會?”
藍曦臣道:“聽他的說法,他所殺之人,確實有錯,但他確實不該下殺手。非常時期,倒也教人難以判定。不知他現在到哪裡去了?”
魏無羨發現了,三尊之中,藍曦臣就像是個和稀泥的。聶明玦著火氣道:“他最好不要被我抓到!”
他原先對此人有多欣賞重,現在就有多深惡痛絕,揚言必要讓這個猾之徒喂他的刀。可是,等他真正抓到了孟瑤的時候,聶明玦的刀卻砍不下去了。
在最後一戰中,他直面溫若寒,重傷。而臨危之際,溫若寒後的隨侍出了藏在腰間的劍。
寒橫掠,割斷了溫若寒的嚨。
日之徵就此落幕。
孟瑤因在瑯邪殺死上級被聶明玦撞破,迫不得已逃離世家。豈料因此,他改頭換面、姓埋名、投岐山溫氏旗下,竟一路順風順水,越爬越上,最終因禍得福,傳送回無數消息報,並且功刺殺了溫氏家主,救了聶明玦一命。
一戰名。
金麟臺上,人來人往,在聶明玦高闊的視野前,不斷分開,兩側的人都在向他低頭致意,道一聲赤鋒尊。
魏無羨心道:“這排場,要飛天了。這些人對聶明玦都是又怕又敬。怕我的人不,敬我的人卻不多。”
這時,日之徵應當已經結束了。蘭陵金氏爲慶祝,連續開辦了數場花宴,邀無數修士和無數家族前往赴宴。
金瑤就站在須彌座之旁。認祖歸宗後,此時眉心已點上了明志硃砂,戴上了烏帽,穿上了金星雪浪袍,整個人煥然一新,十分明秀。伶俐不改,氣度卻從容,遠非從前可比。
在他側,魏無羨看到了一個悉的影。
薛洋。
這個時候的薛洋,年紀極輕,面容雖稚氣未消,個子卻已經很高。上穿的也是金星雪浪袍,和金瑤站在一起,如春風拂柳,一派年風流。
他們似乎正在說著什麼有趣的事,金瑤比了一個手勢,兩人換眼神,薛洋哈哈大笑起來,漫不經心掃視著四下走的修士們,眼神裡一派輕蔑無謂之,彷彿這些都是行走的垃圾。
他看到聶明玦,毫無旁人的畏懼之,朝這邊齜了齜虎牙。金瑤也注意到這邊,發現聶明玦面不善,趕低聲對薛洋說了一句,薛洋便搖搖擺擺地朝另一邊走去了。
金瑤走過來,恭聲道:“大哥。”
稱呼已改,這時,三人應當已經結拜了。
聶明玦道:“那個人是誰?”
躊躇一陣,金瑤小心翼翼地答道:“薛洋。”
聶明玦皺眉:“夔州薛洋?”
金瑤點了點頭。魏無羨明顯覺到,聶明玦的眉頭皺的更了。
金瑤在他面前總是膽子格外小,不敢辯解,因爲聶明玦也不吃他的花言巧語。他只得藉口接待來客,忙不迭逃到另一邊去了。聶明玦搖了搖頭,轉過。這一轉,魏無羨登時眼前一亮,只覺如霜雪天降、月華滿堂。
藍曦臣和藍忘機並肩走了上來,向聶明玦示禮。聶明玦還禮,再擡頭時,魏無羨的目一下子黏在了藍忘機的臉上,無論如何也挪不開了。
這時候的藍忘機,廓還有些青之氣,神很是認真,但仍是在臉上寫滿了“不要靠近我”、“不要和我說話”。
不管有沒有人聽得到,魏無羨仍是自顧自開心地嚷道:“藍湛!我想死你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藍忘機與藍曦臣站在一起,一溫雅,一冷清;一持簫,一佩琴。卻是一般的容貌昳麗,風采翩然。果真是一種,兩段風姿。難怪引得旁人屢屢矚目,驚歎不止。
忽然,一個悉的聲音,道:“聶宗主,藍宗主。”
魏無羨聽到這個悉的聲音,心中一跳。聶明玦又轉去,江澄一紫,扶劍而來。
而江澄邊站著的,正是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一黑,沒有佩劍,負手而立,與江澄並排站著,向這邊點頭致意,一副很是高深莫測、睥睨衆生的模樣。魏無羨見年輕時的自己的這種架勢,一陣牙發酸,覺得真是裝模作樣,恨不得衝上去打自己一頓纔好。
藍忘機也看到了站在江澄邊的魏無羨,眉尖了,淺的眼眸不久便轉了回來,平視前方,仍是一副很端莊的模樣。
江澄和聶明玦板著臉相視點頭,都沒什麼多餘話要講,草草招呼過後,便各自分開。魏無羨看到那個黑的自己,左睨右瞥,瞥到了這邊的藍忘機,似乎正要開口,江澄已走了過去,站到他邊。兩人低頭,滿面嚴肅地各說了一句話,魏無羨哈哈笑出聲來,與江澄並肩,向另一邊走去。四周行人也自爲他們讓出一大片空地。
魏無羨仔細想了想,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原本他是想不起來,但是從聶明玦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他們的口型,這纔想了起來。當時,他說的是:“江澄,赤鋒尊比你高好多,哈哈。”
江澄說的則是:“滾。你想死。”
聶明玦的目轉了回來,道:“魏嬰爲何不佩劍?”
出席名門世家舉辦的花宴,卻不佩劍出行,這是一件較爲失禮的事。
藍忘機淡聲道:“估計是忘了。”
聶明玦挑眉道:“這也能忘?”
藍忘機道:“不稀奇。”
魏無羨心道:“好啊,背後說我壞話。被我抓住了!”
藍曦臣笑道:“似乎是有一次被人譏爲邪魔外道,惹怒了這位魏公子,後來他便放言,即便不再用劍,單憑這邪魔外道,也能一騎絕塵,教你們塵莫及,所以後來都不怎麼佩劍了。真是年輕啊。”
聽著自己當年的狂言妄語從別人口裡說出來,那滋味真是難以形容,魏無羨只覺得有些丟臉,又無可奈何。只聽藍忘機在一旁輕輕地道:“輕狂。”
他說的很輕,彷彿是隻說給自己一個人聽的。
藍曦臣看了看他,道:“咦。你怎麼還在這裡?”
藍忘機微微不解,正道:“兄長在這裡,我自然也在這裡。”
藍曦臣道:“你怎麼還不過去同他講話?他們要走遠了。”
魏無羨很是奇怪:“澤蕪君說這個幹什麼?難道這個時候藍湛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還沒看清藍忘機是如何反應的,突然,須彌座的另外一端傳來一陣怒斥喧譁之聲。
魏無羨聽到自己的怒喝從那邊傳來:“金子軒!你有病嗎?!當初是誰不滿意這不滿意那,諸多怨言,現在又要來糾纏我師姐,你要臉嗎?!”
聽到這一句,魏無羨想起來了。原來是這一次!
那頭,金子軒也怒道:“我在問是江宗主,又沒問你!我問的人也是江姑娘,跟你有什麼關係!”
魏無羨道:“說得好!我師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打聽個什麼?你別忘了你自己當初說過什麼話,都吃下去了?!”
金子軒道:“江宗主——這是我家的花宴,這是你們家的人,你還管不管了!”
藍曦臣還搞不清楚狀況,道:“咦?怎麼又吵起來了?”
藍忘機的目投向那邊,腳步卻黏在地上,過了一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邁開步子,正要走過去,江澄的聲音傳了過來:“魏無羨,你閉吧。金公子,不好意思。家姐很好,謝謝您的關心。這件事,我們可以下次再說。”
魏無羨冷笑道:“好不好也不需要他來心!他誰啊他?”
他說完便轉走開,江澄喝道:“回來!你要去哪裡?”
魏無羨擺手道:“哪裡都好!別讓我看到他那張臉就。本來我就不想來,這裡你自己應付吧。”
江澄被他甩在後,臉上逐漸雲佈。金瑤原本就在場中忙裡忙外,見人就笑,有事就做,見這邊出了子,又冒了出來,道:“魏公子,魏公子啊!留步!”
魏無羨負著手,走得飛快。他臉沉沉,誰都沒注意。藍忘機朝他走了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兩人便肩而過了。
金瑤追不上魏無羨,跌足道:“唉,人走了,江宗主,這……這可如何是好?”
江澄斂了面上雲,道:“不必理他。他在家裡野慣了,這樣不懂規矩。”遂與金子軒談起來。
聶明玦評價道:“魏嬰此人,行事太過隨心所,有失大氣。”
聞言,魏無羨中衝上一暴躁之氣。
他奇怪道:“我怎麼會忽然暴躁?這種評價不是很正確嗎?”
隨即他發現,這暴躁之氣不是從他心裡傳來的,而是從聶明玦的中升騰起的。
這場記憶中,聶明玦、藍曦臣和金瑤坐在一座亭子裡。
金瑤面前橫著一把瑤琴,正在照著藍曦臣的指引撥彈。兩人一個教,一個學,順便閒談。金瑤道:“我母親的琴彈得很好。”
藍曦臣道:“你是跟學的琴嗎?”
金瑤道:“不。不教我。我看著學的。從來不教我這些,只教我讀書寫字,買一些很貴的劍譜給我練。”
藍曦臣驚訝道:“劍譜?”
金瑤道:“是的,劍譜。二哥你沒見過吧?民間賣的那種劍譜,畫著一些七八糟的姿勢。”他比劃了一下,藍曦臣笑著搖了搖頭,金瑤也跟著搖了搖頭:“都是騙人的,專門騙我母親這種婦人,賣得很貴。練了不會有害,但也不會有分毫益就是了。”
他慨道:“但我母親哪懂得這些,看到了就買,說將來哪天回去見父親了,一定要一本領地去見他,不能落在別人後面。錢都花在這個上面了。”
藍曦臣在琴絃上撥了兩下,道:“只是看著就能學到這個地步,你很有天分,清心音你也應該很快能學會。”
金瑤淺淺一笑,聶明玦道:“二弟,清心音是你姑蘇藍氏的絕學之一,不要外泄。”
聶明玦這是在出言警告,藍曦臣卻不以爲意,道:“教給三弟,怎麼算外泄?而且我教給他的,不是破障音,而是清心音,並沒什麼大礙。這支曲子有清心定神之效,大哥你這段日子,很需要它。阿瑤請我幫你定心,但我大多時候在姑蘇不開,不如就讓他學了,代替我給你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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