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奧地利首都，維也納。

做了個夢，醒來的時候，冰冷的覺刺骨髓。

大概是初中時候的夏天吧，和沙沙參加某個武大賽，家明跟著，曹東峰也還在，整天像隻蒼蠅轉來轉去，三個人就一致對外，扮很親的樣子給他看，實際上也真的很親，那段時間自己第一次親了家明，假公濟私，心底噗通噗通跳的，那個還扎著很可的辮子的小小的自己……

明明都還是小小的孩子，晚上的時候卻睡在一同張床上，三個人在一塊兒，蓋一床薄薄的毯子，在一起，很清涼的夏夜，彼此也是清爽的覺，但三個人誰也不肯閉上眼睛睡覺，沒有睡意，趴在床上往窗外看出去，樹梢上好的月亮啊。沙沙爬起來，說是出去拿玩的東西一起打牌，走廊裡傳回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回來之後，卻是拿了幾串棉花糖，三個人坐在床上啊啊，棉花糖很快就開始化了，粘在的手上，低頭去吃，於是連同臉上、垂下的發都一塊沾了上去，家明和沙沙都在笑，努力想要弄開那些黏黏的棉花糖，想要睜開眼睛，然後……就真的睜開了。

於是悲傷……

芒從白的窗簾外進來，習慣了晚上睡覺之前關掉暖氣，方才在迷迷糊糊中覺到寒冷，想往旁邊找更溫暖的時，才漸漸清醒過來，著天花板，鼻頭湧上的酸楚揮之不去。過去三年多了，這依舊保持著當初的記憶，傷猶如跗骨之蛆，頑固地對抗著時間。

像小時候那樣長的頭髮早已剪掉了，如今地發勉強到肩膀，音樂系的同學中很有人這樣乾，除非走的是個路線。但不是，的總是和的傳統，這樣的頭髮仿佛某種形諸於外的堅韌與獨立象征。有地人說特立獨行，沒有多人明白。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是咬了牙關過來的。

來到維也納三年半，長高了兩公分，瘦了四公斤，若僅僅看著數據。實際上並沒有多大地變化。但實際上變得更加纖細單薄，也更加麗，最初的兩年有很多追求者，各種方式層出不窮，有含蓄地也有奔放的，也曾經有自我覺良好的沙文主義男生將的拒絕當擒故縱的手段。前年初一個格狂放地家夥趁著說了幾句話要對手腳，被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當著許多人的面生生的擰斷了手，這種玩藝的人就算看起來強壯，在家明專門挑選的關節技面前也顯得不堪一擊，一群人看得都呆掉了，沒有人知道看起來弱弱溫雅如水地居然有這樣的一面，從此以後。類似的麻煩就了許多。

不僅僅是追求。這幾年來，拒絕了很多東西。拒絕過於富的大學際，決絕過多的回憶，拒絕回家甚至拒絕聽到有關江海的消息，始終讓自己保持著某種希冀，希曾經的分手是因為某些特殊地原因——了解家明，哪怕在現在，也認定這種了解並非虛幻，這是自信，也是必要，否則，建立於過去回憶中地一切好勢必土崩瓦解，點滴無存。

如果家明已經和另一個人有了一年多的關系，就絕不會突然說出來，無論真假，其中必定有其它地理由。

希家明是遇到了威脅，希他是突然遇上了解決不了而又不肯說的事，甚至希——哪怕像是狗言電視劇一樣呢——他的真實理由是因為有了力，為了不耽誤的前途而故意讓出國留學深造，於是選擇了分手。無論是怎樣的理由呢，還有半年，當完這一切，完了他期待讓自己做的事，就會回去江海，將這些東西都摔在他的面前，跟他說:“你看錯了我葉靈靜，你傷了我的心……”

無論如何，只能這樣期待了，分手之後，回憶與希冀，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這期間，東方路來找過一次，兩人聊了一會兒，實際上也沒有太多的話題可說，仿佛察覺到的心一般，對方沒有說起有關家明或者江海的任何事。每年與家裡的聯系就是打幾個電話，父母似乎也在避開有關家明、沙沙的話題。就以這樣木然的心思回避開一切，唯一難過的是聯系不到沙沙了，以前的電話都已經打不通，家明跟在一起麼，去北京上大學了吧，或者家明也跟分開了，否則肯定會打電話過來找自己吧。但打通了電話，兩人該說些什麼呢，直到現在都想不出來……

“我們一塊喜歡的男人把我們甩了……”還是“他是個混蛋……”沙沙比自己更喜歡家明，肯定不了的……

拿著遙控開了空調，片刻後才從床上坐起來，發散著，被褥上放了一本相冊，昨晚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順手放到床頭櫃上，看了看鬧鍾，中午過了已經十二點，罕見地睡了個懶覺。

今天大年三十，因為時差的關系，家裡應該是晚上七點多了，坐在床上撥通了家裡的電話，跟父母說了十多分鍾的話，不就紅了眼眶。這幾年來，父母那邊似乎有些後悔讓來維也納的決定，電話裡也不敢多提讓回家的話，但實際上，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為了家明連他們都不見，太任了。不是生命的全部，這種話誰都知道，但我們年輕狂時，誰又能真正抑製住這樣的呢?

越洋電話粥褒完之後，正從床上下來，敲門聲響了起來，走到貓眼往外看了一眼，門外穿白西裝的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淺藍的眼眸，銀細框眼鏡，金發披肩，顯得相當帥氣，雙手抱在前，夾著一個文件袋，眼見沒人說話。又按了一下門鈴。

“朱利安老師，給我五分鍾。”

這句話說過，幾分鍾後再來打開門。已經穿好了整齊的冬裝，洗過了臉。也整理好了頭髮，只是手上拿著一支牙刷:“我還要刷牙，請進。”

“唔，我在想……其實讓我看見一次你剛起床的樣子也沒什麼，不是嗎?這樣我就不必在外面站上好幾分鍾了……”

“抱歉。”

淡淡地回答一句。靈靜關上了洗手間地門，片刻後再出來時，已經完全是整潔的狀態了:“朱利安老師，我想……我昨天請過假了……”

“不是為了這件事。”朱利安保持著迷人的笑容，“我知道今天是中國最傳統也是最重要的新年，事實上。有位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家很好的中國餐館，今天晚上會有一個聚會，我認為你可以過去參加一下。”

房間不大，朱利安坐在了沙發上，靈靜坐在床沿想了想，隨後抬頭一笑:“事實上，我今天不是很想參加這樣的活……”

“O。如果說是我想去參加。驗一下中國的風俗，希你能陪同呢……你知道。我對中國不是很了解，中文也有障礙。”

沉默片刻，靈靜點點頭:“如果老師你希這樣，我會去地。”

來到維也納這幾年，說起來導師朱利安算是最悉也最近的一個人，這位老師年輕而且有才華，不僅參與過金大廳的新年音樂演出，甚至還是奧地利王室地名譽鋼琴導師，幫過不忙，將介紹到歌劇院勤工儉學，名氣除外，至賺來的工資足以滿足地生活和學習需要，位於學校外這間條件位置都相當不錯的房間，也是他的介紹才租了下來。家明跟分手時給的銀行卡、聯系人什麼的，都好好地收在那兒，有一天要將這些原封不地扔回去，要他給自己道歉地。

朱利安了幾眼，隨後倒是笑著搖了搖頭:“開玩笑的，只是覺得你也應該有更正常的社活而已，既然不喜歡，我也不勉強，事實上今天過來是要給你這些文件。”他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袋，“去年就曾經跟你談論過你畢業後事，當時是隨口說，你也隨口拒絕了，不過我希你能夠再考慮一下，你目前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有好幾個公司都已經表出意向，希你繼續在歐洲發展，我也跟一些朋友聯系過，這是為你做的一系列計劃，我將會擔任你地經紀人，直到你踏上金大廳演出臺的那一天。”

“老師，這……”

朱利安揮了揮手:“你有才華，有靈，只要發展下去，必將會獲得巨大的功，因為很多的事，我已經失去靈了，沒有辦法再專注於鋼琴，所以希能夠放下它一段時間，或許能夠將這種覺再找回來，這些東西，是你應得的。”

他拉起靈靜的手，將文件袋放上去，在對方生出排斥的反應前不聲地放開。靈靜皺了皺眉:“老師，我不會留在歐洲地……”

“不用這麼快答覆我，可以多考慮幾天，我還有事，先走了。”

朱利安看了看手表，揮手離開，靈靜送他到門口，看著那影下樓，隨後關上了門，將文件袋放進屜。

床頭櫃上地相冊也要塞進去，放到一半又猶豫了片刻，出來翻開一頁，看了幾眼便又合起來，捂在膝蓋在久久不放開。後方的空調吹了紗簾，白投進整個房間，那道影坐在床沿上，落寞得像是要化在了裡……

朱利安走出公寓大門，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中國餐館地聚會門票來看了幾眼，隨後撕掉，扔進垃圾桶裡。

不遠的地方，朋友的車子正在那兒等著，那人靠在車門邊，看見他，笑了起來:“又是這麼快就出來了，只有在這個孩子面前，你總是找不到話題可聊，我該說這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呢?”

“太敏，我不希就這樣被討厭了。”

從兩旁進了車門，隨後車輛緩緩起步:“這麼說，你是真的想要替安排好未來?打造一個東方音樂神了?”

朱利安笑著:“我應該會去中國。”

“呃?”

“很固執，不會留在歐洲，所以我首先給安排這麼多，才會作出讓步，讓我安排在中國的未來，而且……東方應該能給我更多的靈才對，我很久以前就想過要去看看了……”

“真是努力啊， 我想你現在真的是沒辦法專注於鋼琴了……”

“我現在比較專注於。”

“就好像每一個藝家都會上自己的作品?”

“沒錯。”朱利安點點頭，“就好像……每一個藝家，都會上自己的作品。”

汽車轉過前方街角時，他想起擺在房間床頭櫃上的那本相冊，裡面的照片，他曾經看見過。那是婚紗照，一男兩，那些照片裡，靈靜笑得或甜可人，或狡黠靈，這些足以被稱為幸福的緒，擔任的導師三年以來，他沒有看到過。

有一天會再出現的……

車輛駛過一棟棟奐的建築，他這樣想著，舒展開眉頭。

同樣的時刻，靈靜坐那片芒中，將相冊按在上，目迷離。遠隔萬裡之外，空寂無人的城市街口，小推車後方的男子抬起了頭，向夜空中不斷開、散落的煙花，芒忽明忽暗的，渲染了那張回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