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玄都早就有了與儒門在齊州開戰的打算,不過他把時間定在了正月十五升座大典以後,屆時道門各路人馬都會前來祝賀,雲集齊州也在理之中,李玄都順勢集合了人手,也不會讓儒門太過警惕。
可是李如秀帶回的消息讓李玄都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過小覷儒門,在李玄都暗自謀劃的時候,儒門已經先一步落位,說儒門未雨綢繆也好,先下手爲強也罷,總之儒門現在佔據了先機。
道門之人一時半刻之間無法趕到齊州,甚至直屬於李玄都的客棧都不在齊州,從高手層面來說,且不說秦清這位長生之人,上莞、巫咸、蘭玄霜、寧憶等高手也不在李玄都邊,而且李玄都最初是打算分而治之,現在卻要同時面對社稷學宮和聖人府邸,此時李玄都手上只有一個清微宗,並不佔據優勢。
李玄都的力量太過分散了,想要打人,首先就是要五指握一個拳頭,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萬幸的是,儒門這次既想要裡子,還想要面子。既想對付李玄都,讓李玄都吃個大虧,又想讓李玄都名聲損。儒門吃定了李玄都喜歡講道理,又在意自己的信譽,這次抓著李家理虧,要與李玄都辯經,如此一來,反而給了李玄都機會。李玄都並非不知變通之人,乾脆就讓秦道方拖著他們,自己趁機召集屬下,同時員李家之人,畢竟與儒門開戰是大事,也要讓李家有心理上的準備。
至於李玄都這個消息是從何得來,卻要歸功於客棧了。
報蒐集,並非是收買應,看重要信件,或者聽大人的對話,更多時候要見微知著,在這一點上,齊王門客就給過李玄都許多啓發。
比如說當初齊王府監視清微宗,齊王府想要判斷清微宗船隊的出航時間,不是直接往船隊裡安釘子,而是在靠近清微宗的沿海繁華城鎮中開設了幾酒樓、賭坊和行院,原因也很簡單,清微宗的船隊返回之後,在海上悶了許久的清微宗弟子必然會到沿海的城鎮中消遣一番,生意便會眼可見地紅火起來。長此以往,齊王府甚至可以索出規律,不僅可以掌握清微宗船隊的出航時間,還可以據生意的好壞來判斷出航船隊的數量和規模等等。
而清微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哪裡出了問題,天機堂和天罡堂聯手在部清查多次,不見半點效,反而造了一定數量的冤案,惹得怨聲載道,兩位主持此事的副堂主也是灰頭土臉。
最後此事鬧到了司徒玄略那裡,司徒玄略僞裝份後親自跟隨船隊出海一次,最後在船隊返航後看到衆多弟子紛紛前往各種消遣玩樂的場所之後,才意識到可能是這些地方出了問題,由此窺破了齊王府的手段。從此之後,清微宗專門在自己的島嶼上開設了幾綜合了酒樓、賭坊、行院職能的特殊別院,供出海弟子使用,不許弟子隨意前往沿海城鎮中的酒樓、賭坊、行院,這纔算告一段落。
所以蒐集報,哪怕沒有打敵人部深的暗子,同樣可以用沙中淘金的笨辦法。這也是客棧中跑堂人手最多的緣故。
太平客棧的報主要是針對於儒門,跑堂一部中除了極個別人外,大多數乾的都是沙裡淘金的差事,蒐集各種信息,然後彙總一,再慢慢分析,由此也掌握了部分儒門之人的行蹤。李玄都的許多消息便是從這裡得來。
大年三十當天,李玄都從李如秀口中知道了儒門中人造訪聖人府邸的消息後,就讓李非煙詢問有關聖人府邸的消息。原本許多不起眼的信息,在知道了儒門中人已經造訪聖人府邸後,就變得不一般起來。
這次客棧的一名跑堂夥計就發現聖人府邸中的來往員變多了。要知道過去多年,聖人府邸一直是高高在上,很有員能夠登門拜訪,唯有督一級的高纔算有資格過那道高高門檻。
可這一次,來往聖人府邸的員卻沒那麼顯赫,其中還有一名沒有的小吏。雖說不能小覷胥吏,因爲是流,只能做幾年,而且都是外地人,胥吏卻是幾十年不變,而且都是本地人,甚至是父子相傳,基深厚,真要聯起手來,把員架空也不是難事,可謂是位卑權重。但胥吏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儒門中人向來看不起胥吏,聖人府邸就更是如此,可這次卻破天荒地讓一名胥吏進了聖人府邸,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李玄都由此推斷儒門中人打算在府上面做文章,誰也不會把府的判決當一回事,可此舉卻能讓儒門師出有名,向世人表明,並非是儒門主尋釁,而是道門行事不堪,其中也有爭奪人心的意思。
對此,李玄都無甚可說,暗子暴份本就意味著被,他也不能真把李如秀出去,所以李玄都在見秦道方的時候便提出了一個拖字訣,將計就計,讓秦道方爲自己拖延時間,如果儒門反應得稍慢一些,李玄都便可以趁此時機集結人手,可以回到原定計劃上面。
現如今,李玄都已經調集了上莞、寧憶、齊王門客趕赴齊州,上莞在渤海府,寧憶在蘆州,都鄰齊州,應該很快就能抵達。至於其他人就要慢上許多,許多正道宗門還是要在正月十五才能趕到。至於遼東那邊,秦清已經開始爲關做準備,千頭萬緒,無暇分,而且這次的開戰也不會像二度帝京之變那般在一天之結束,所以秦清是無法援手李玄都的,只能依靠李玄都自己。
李玄都從總督府衙門回來之後,又在北海堂中召集了衆多擁有清微宗弟子份的李家之人。
李玄都還是坐在族長的紫檀木座椅上,左手搭著扶手,右手卻拄著一把帶鞘長劍,正是仙劍“叩天門”,讓北海堂中的李家之人無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在李玄都的上方,高懸著“北海堂”的牌匾,後方北牆中央掛著一幅裝裱得十分素白的中堂,上面寫著幾行楷書大字:“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爲而。”中堂的左下方落款是“武德四年正月元日李道虛敬錄太上道祖真言”;落款的底下是一方大紅朱印,上鐫“八景居士”四個篆字。
在李玄都左右,是李非煙、李道師、李世興以及一衆族老們,族老的白鬚微微抖,顯示著這些老人的心並不平靜。
李玄都環顧四周,緩緩說道:“今日請諸位過來,是想說一件事。想必有些人已經知道,有些還不知道,大年三十的時候,我們李家有人被打死了,就在我們李家墓田之中。”
話音落下,有四名李家子弟擡著一口棺材走了進來,放在祠堂之中。
李玄都說道:“在我們李家祭祖的大日子裡,還是在我們的墓田中,等同是在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給了我們一掌,這是在打我們李家的臉面。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衆李家子弟立時聽明白了李玄都的話外之音,李太一首先站起來,沉聲道:“族長所言極是,此事萬不可忍,若是忍了,且不說世人如何看待我們李家,只怕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眠。”
李太一帶頭,又是關乎李家的面和列祖列宗,一衆李家子弟立時齊聲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玄都道:“姑丈,兇手到底是什麼來歷,你可查清了?”
李道師緩緩起,衝著李玄都微微欠,說道:“回稟族長,已經查清,此人是聖人府邸的家奴。”
李玄都面無表道:“聖人府邸的家奴,在這個時候跑來殺我李家子弟,莫不是欺我李家無人?”
李太一冷冷道:“他們這是要給族長一個下馬威,他們打量著老爺子不在了,便覺得齊州是他們的天下了,先是試探,然後便要手,其居心實不可問!”
李玄都點了點頭,向衆人問道:“諸位以爲應該如何?”
“以命償命!”立時有人大聲喝道。
此言一出,衆多年輕之人紛紛道:“與聖人府邸開戰!我李家何時過此等屈辱?”
“齊州本就該是我李家的天下!”
“聖人府邸欺人太甚!”
便在這時,李玄都的目向了幾位不曾開口的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