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喜信

永和宮裡，元英坐在德妃下首，已經連說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端著無懈可擊的微笑，聽著德妃說：“去問問老四家裡的李氏，看睡起來了沒有？咱們這裡的銀耳羹給也送一碗去。”

另一邊的嬪笑道：“可不得了，哪來的這麼心疼兒媳婦的婆婆？”

德妃笑說：“你羨慕啊，晚了。你要能晚生十年，說不定還真能管我一聲額娘。”

嬪笑得碗都端不住了，旁邊的宮趕接過去，嬪拿手帕拭了，指著德妃道：“還是娘娘呢，這種口舌便宜都要占我們的！”

剛才李薇被扶進去，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宮就過來回話，德妃說只管睡，讓人不要打擾。

眼看著外面天都黑了，再過一會兒就該出宮了。

臨走前一人用一碗甜羹點心，上暖暖和和的，出宮這一路才不罪。

宮很快回來，道：“李主子剛才已經起來了，只是說口用了一碗薑茶，這會兒什麼都用不下。”

德妃點點頭，看外頭的焰火放得差不多了，道：“我也不留你們了，你們帶的孩子多，趕收拾了快走吧。”

元英等福晉全都起，行禮後退下去旁邊的屋裡更。

孩子們早一刻就穿戴起來了，有幾個小的趁著最後的時間去方便。

七福晉幾人早就看出元英今天話，十四福晉完氏就對其他人使眼，其他人都不應。雖然不滿，可元英的臉掛下來時還是嚇人的，也不敢去招。

好不容易看到被兩個宮扶出來的李薇，睡得臉紅紅的，邊走還邊打哈欠。

就對元英說：“四嫂，你看。”

元英早從眼角掃到李薇來了，不去看，只盯著完氏看，把看得發，什麼也不敢說了才罷。

那邊，李薇過來沖著元英淺淺一福。

元英嗯了聲，沒有多搭理。

李薇今天累得誰都不想管，只管自己裹著斗篷堅強的站著，全部心神都用來跟瞌睡抗爭，心裡想的全是暖呼呼的大棉被。

額爾赫出來，就手：“過來乖乖，扶著我。”

額爾赫趕過來，扶著就看兩眼的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眼裡全是瞌睡的淚花。

“額娘，是不是今天起太早了？”小聲問。

李薇搖搖頭，咽下一個哈欠說：“沒有，昨天八點就睡了的。最近就是睡不夠。”

弘昐弘昀過來一起扶額娘，對額爾赫說：“姐你帶著弘時。”再對弘時說，“姐穿著花盆底呢，好好走別胡鬧。”

弘時沖他做了個鬼臉，一本正經的扶著額爾赫的胳膊：“姐，我扶你走。”

元英對那邊的熱鬧視而不見，就像什麼也聽不到一樣背對著他們。大格格站在邊，手道：“額娘，我扶您。”

“嗯。”輕輕點了點頭，裹斗篷呼出一口白氣。

這天，真冷啊……

回到車上時，李薇抱著同車的弘時就當起了暖爐，一邊道：“乖兒子額娘抱抱……”頭一歪就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弘時正是在‘我是大人了’的階段，額娘抱得渾不自在，脖子一個勁的往一邊偏，心裡盼著能快點回園子。

車走到半路就到了從暢春園出來的四爺和弘暉。

弘昐趕車停下，策馬上前：“阿瑪。”再看弘暉，“大哥。”

弘暉難掩複雜的點點頭。

剛才看到弘昐策馬跟在車旁，前後都是府裡的侍衛們，他想起以前都是他在那個位置上。

四爺看福晉的車裡有丫頭跳下來了，道：“人都不用下來了。”

那丫頭只好再爬回車裡。

他騎馬挨個從騾車前溜了一圈。先是福晉這裡，車簾掀開，福晉在裡頭對他點點頭，他問：“宮裡一切可好？”

元英面無表的說：“都好。”

他點點頭，到第二輛騾車，轎簾一掀開卻看到素素抱著弘時正在打瞌睡。

他止住丫頭的問好聲，仔細看了兩眼，見面紅潤並無不妥，才小聲問：“怎麼回事？”

玉瓶為難道：“主子……這些天都困……”剛才車停下時，本想把主子喊起來的，可喊了兩聲也沒起來。

四爺心中記下等回到園子裡就白世周過來看看，道：“把簾子放下吧。”

最後一輛裝孩子們的車裡也都很好。

他這才轉回來，道：“走。”

兩個隊伍並一個，緩緩而行。

回到圓明園裡，他先囑咐弘時不必醒他額娘：“車到地方後先不必急著下車。”然後讓蘇培盛領著這輛騾車直接進園去九洲清晏，再對張起麟說：“去請白大夫。”

此時元英已經下了車，看著四爺在李素馨的車前囑咐許多，好幾個人都領命而去後，騾車上不見有人下來，調轉車頭往邊門去了。

弘暉扶著，看看那邊看得太久了，擔心道：“額娘？”

元英這才猛然回神，對兒子說：“……沒事。”

四爺此時過來了，跟弘暉說：“帶著你弟弟妹妹們先走吧。”

額爾赫想去看看李薇，有點擔心，就道：“阿瑪，我想……”

四爺知道的意思，道：“你額娘那裡有我呢，今天晚了，明天阿瑪人去接你過來看你額娘好不好？”

顧忌著旁邊的福晉，額爾赫沒再撒，乖巧的點點頭說：“好，我聽阿瑪的。”

這一點倒是和素素一樣。

四爺疼的替兒攏了攏斗篷，囑咐道：“回去後不許再玩鬧，洗漱後就快點休息吧。肚子可以用一點夜宵，但不能吃太多，免得夜裡積食睡不好。”

弘暉點了下人，發現沒有弘時就悄悄問弘昐：“四弟呢？”

弘昐道：“在我額娘的車裡呢。”

弘暉就不多說了，帶著兄弟姐妹們給阿瑪和額娘行了個禮就告退了。

元英一直看著孩子們離開，只剩下和四爺了。

看四爺就要張口，今天不想聽他說先走，狀若關心的休息，於是搶先福，說：“爺這一天也累壞了，我就先回去了。”

四爺頓了下，嗯了聲，看福晉漸漸走遠，最後連前後提的燈籠的都看不清了。

張保看他在發呆，等了一會兒上前提醒道：“爺？”

四爺回過神來方匆匆趕到九洲清晏。

九洲清晏前的空地上，今天極稀奇的停著輛騾車，雖然騾馬的屁後有糞兜子，但趕車的馬夫還是張的不停的挨個兩匹騾馬的脖子說：“小祖宗，你今天乖乖的，千萬別在這裡犯混。等回棚裡我多給你倒兩斤黑豆！”

黑的那匹打了個響鼻，甩了下尾。

馬夫嚇得不輕，遠遠的看到四爺過來了，連忙掏出兩粒糖塞到它們的裡，求它們千萬別拉別尿，然後跪到一旁。

四爺走到車前，玉瓶掀起車簾，剛要喊李薇，他擺了擺手，探進去抓住的胳膊先把弘時救出來。

弘時跳下車，道：“阿瑪，額娘睡得可香了。”

四爺拿斗篷把裹嚴了抱出來，這麼折騰都沒醒，他真有點擔心是不是生病了。

“今天你就睡在這裡吧，蘇培盛領你去睡覺。”他對弘時說。

弘時跟在他邊，道：“額娘沒事吧？”

以前額娘可從來沒有這麼困過。

“沒事。”四爺一邊安兒子，一邊進了屋。

等這群主子都走了，馬夫才抹著冷汗爬起來。自有幾個太監過來催他趕走，馬夫連連哈腰：“是，是，這就走，這就走。”說著獎勵的拍了拍兩匹馬的脖子，拽著黑馬的籠頭說：“走吧，乖兒子們，今天爹給你來頓好的！”

黑馬打了一串輕快的呼哨，高興的甩了甩長長的尾，跟在他後踢踢踏踏的走了。

屋裡，白大夫已經到了。看到四爺抱著李主子進來，連忙跪到一旁行禮。他在熱河侍候得不錯，回來後被四爺賞了一百兩金子。之前再怎麼擔驚怕，看到金子時就覺得這場驚得也算值得。

何況四爺現在已經是親王了，白世周侍候起來自然更有勁了。

弘時到底是被蘇培盛給請走了，四爺此時顧不上哄兒子，他把素素放到榻上，解了的斗篷，取下頭上的那麼多頭釵簪花都沒醒。丫頭過來給鞋服，也還是睡得那麼香。

四爺不免更加著急，皺起眉道：“白世周進來。”

白大夫提著藥箱被人領到裡屋來，還想再請一回安，被四爺喝斥：“不必多禮，快給你李主子看看。”

有四爺坐在一旁看著，也無需再準備屏風拉簾子。玉瓶只是把李薇的手從被子裡拿出來，在上頭蓋了張手帕。

白大夫號過兩手的脈，心裡已經有數了。留下丫頭在裡屋侍候著，他們避到外頭來說話。

“奴才想問問李主子近兩個月的起居。”他道。

玉瓶早在他這麼說的時候就在自己心裡轉開了，一邊答大夫的話，一邊把這幾個月主子的反應都過了一遍，臉上先笑開了花。

四爺也仿佛心有所，還往前探了探。

白世周笑道：“給主子爺道喜，李主子這是有喜了。”

因為有孕的那位還在裡屋睡著呢，外面的人就算道喜也不敢大聲高呼，全都把臉笑花，拼命給四爺看。

四爺一下子站起，著手來回轉圈。從熱河回來後，他一直疑心虧得厲害，太醫們不過是飾太平，不肯給他說實話。雖然有素素盯著他不停的進補，可他總覺得這些治表不治本，近來正在翻看道家的典籍，開始早起吐納，吸收天地靈氣以補自。

但素素這一懷孕，不正證明他的沒事嗎？

男人若不是固足，怎麼能令人孕子？

“好，好，好！”他連說了幾個好字，指著白世周道：“賞他！”

白世周喜得又跪下多磕了兩個頭，厚賞之下才教他更生出了為四爺效力的心。

四爺喜過之後再問他：“你李主子這一胎如何？現在幾個月了？”

白世周道：“將將兩個月，李主子只怕還沒有覺。聽玉瓶姑娘說上個月還有許見紅，但並無大礙。”

四爺點頭：“你盯著這事。你李主子幾個孩子都是你看著的，這個我也給你了。”

白世周心裡不由得繃了弦，恭敬道：“奴才遵命！”

打發了白世周去待這邊的人怎麼侍候，四爺進了裡屋，見素素還兀自睡得香甜，不由得坐到邊看著。

今天在永和宮裡，只怕是福晉不自在了。等明天有孕的事再一說出事，福晉更是要把當眼中釘，中刺。

以前他跟福晉總是說不通，久而久之他也不耐煩再去給解釋什麼，時候長了，他連怎麼跟福晉說話都不會了。

這次他得封親王，本該早早的將給福晉和素素請封的摺子遞上去。

可想到世子的事他就猶豫了。

弘暉已經大了，如果這次不封他為世子，日後他們兄弟之間就更難相了。可他卻不想在此時就定下世子的人選。

不論他今後有沒有可能再進一步，世子之事都宜緩不宜急。

就像皇上與太子一樣。匆匆定下世子，日後再發現有什麼不對就不好收拾了。

弘暉現在的心如何還不好說，偏偏他下頭有那麼多的異母兄弟。他還要再看看，看他能不能理好與弟弟之間的關係，看他對異母弟弟們的態度如何，才能下決定。

他本想借著福晉這事一，好歹多爭取一些時間。結果素素這邊卻有了喜信。

四爺把手輕輕放在的小腹上，孩子月份還小，隔著被子什麼也不出來。但他卻格外小心，手上一點勁都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