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春蠶

這天，四爺回來時拿了本摺子給李薇看。

“什麼東西啊？”放下手裡正在打的雍正錢串子，接過來看。摺子是禮部遞的，上面很恭敬又有點小忐忑的問：萬歲爺，今年應由皇后主祭的先蠶禮舉辦不？

皇上有親耕，皇后自然就有先蠶。男耕織嘛。

李薇看了當然不可能說不好（……），但四爺把這個給看是什麼意思？

四爺猶豫道：“朕先讓他們擬個摺子來看吧。”

過了幾天後，工部和禮部都擬了一道摺子上來。禮部是把先蠶禮給從漢代的沿革給論述了一遍，工部是建議蓋個專門用於舉行先蠶禮的祭祀場所？

四爺把工部這本先給放到一邊，用他的話說‘又是來想方設法從朕這裡掏銀子，中飽私囊！’。他重點要看的是禮部的摺子。

先帝也是十分重視農桑的，四爺在澤園開的那一畝三分地的旁邊，就有先帝專門設立的蠶舍，務府還有個織染局，負責把自家養的蠶吐的做品給先帝看。

所以先蠶禮並不是突然跳出來的。

禮部之所以有些底氣不足，是因為先帝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所以先蠶禮並不是每年都有，也並非一定由皇后主祭。

李薇這就明白了，先帝的皇后一般都是榮譽稱號，在赫舍裡之後，鈕鈷祿只當了半年，再往後的佟佳氏只當了一天。所以都沒趕上先蠶禮。

禮部列了個單子，先帝的親耕禮也不是每年的都有的。逢到先帝打算出巡，親耕禮就浮雲了。今年也是因為四爺仿佛大張旗鼓的弄親耕禮，禮部才把先蠶禮也給找出來了，想著萬歲如今有皇后了，親耕跟先蠶就像一對筷子，條件備自然還是全辦了的好。

李薇還是繼續說好，然後就等四爺說說他是什麼意思。

還有，四爺給看是怎麼回事？

怎麼覺得有點不安呢？

果然，四爺問：“到時讓你跟皇后一起祭吧？”

李薇只覺得眼前一黑，就像遠遠看到一個大餅落在了的頭上。把給砸了腦震盪。

但看四爺卻是一副‘朕覺得這個提議相當不錯，快寵若驚吧！’的神，讓猶豫再三也說不出‘臣妾做不到啊’。

不過也是長進了的。

李薇狀若思考後誠懇的提議：“您看，不如讓太后來主祭？”

主祭先蠶禮的必須是皇后或貴妃，太后在先帝的後宮裡還真沒撈著這種差事。雖然現在封太后了，日後下葬也會是個皇后銜，但怎麼說呢？就差那麼一分不到頂，讓人想起來都憾。

李薇這麼說，半是想‘禍水東引’，半是想轉移下四爺放在上的注意力。

已經發現了，四爺是對誰好就恨不能用榮寵把人給溺死的節奏。比如剛進宮時就讓乘貴妃的轎子，比如說要給十三爺沒出生的孩子爵位等等。

不是不好，但就是太好了，讓想讓他悠著點，別沖太快。

太后本人應該是會樂意的吧？大概會推辭一兩次，但心底裡是高興的。這對母子太像了，從四爺上看太后，總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可四爺聽了的話後，卻緩緩搖起了頭。他沒說話，不像拒絕，但意思也是他不看好。

不過他沒再提讓跟皇后一塊祭的話了。

李薇多松了口氣。

之後，四爺明旨禮部，主持先蠶禮。親耕禮定在二月末，先蠶禮在三月初。由欽天監選出吉日後舉行。

祭祀地點被選在了坤甯宮，太常寺和務府都開始忙碌起來。

但由誰主祭，四爺卻沒說。

後宮裡當然了起來。李薇的翊坤宮開始被各種人或真或假的試探，一律表示‘臣妾不知道’。

長春宮裡，元英跪在佛前，機械的誦念著佛經。佛堂裡青煙繚繞，宮、嬤嬤和守門的太監們全都面容肅穆。

可的心卻了一團麻。

萬歲下令今年祭先蠶禮，前朝後宮都得到消息了。而卻是從別人裡聽到的。

人人都說，這是因為現在後宮裡有了皇后，所以萬歲才舉行先蠶禮。

但只有日夜惶恐不安。

因為，萬歲沒有讓人來告訴先蠶禮的事。

萬歲不但沒有傳去親自告訴，甚至沒有派個人來跟說一聲。

這就好像，這個先蠶禮跟沒有關係。

夜裡，好幾次從惡夢中醒來。夢裡都是坐在長春宮裡，聽著坤甯宮那裡的禮炮聲，整個宮裡都在說：貴妃主持的先蠶禮。

然後就像渾流的不是，而是冰。

當時就恨不能讓自己整個消失，從這個宮裡消失，這樣所有人都看不到了。

醒來後這個覺仍然縈繞在心頭。

萬歲真的連先蠶禮都不讓主持嗎？這個皇后還有什麼意義？只是個擺設嗎？後宮裡，人人都知道養心殿有個貴妃，還有人記得長春宮裡的皇后嗎？

每天在這個後宮裡，只覺得整個人都是空的。穿著皇后的吉服，戴著朝冠，心虛極了。一點底氣都沒有。

在西六宮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在府裡時被貴妃死死的在下麵。們每一個人都明白，萬歲與貴妃一步不離，卻能把丟在角落裡半年、一年都想不起來。

有時，看著恪嬪、寧嬪們都在想，這些人是不是也會嘲笑？們當面對著的時候恭敬順從，在私底下是不是也認為只能在們面前擺皇后的架子？

萬歲登基，這個皇后是先帝賜的，不得不封。貴妃卻是他的心頭好，餘下的人都沒有被他看在眼裡。恪嬪有兩個長大的兒，卻仍然只封為嬪。他還記得當年窺伺東小院的事。

那呢？

是不是他也記得？卻不記得自己做過多會惹怒他的事了。有時想起來好像有很多，讓連數都數不過來。可有時又想不起來，覺得什麼錯也沒犯，為什麼就會招來他這麼深的厭惡？

元英看著蓮花座上的觀世音，菩薩撚花而笑。可卻覺得菩薩的臉上充滿了冷漠，雖然在微笑，卻並不打算去保佑、超渡這世間的苦難人。

靜謐的室，仍然只有低喃的誦經聲在迴響。

一直到二月末，務府送來了皇后先蠶禮的禮服給試穿，然後養心殿也送來了祭禮的行事曆，上面寫著需要在先蠶禮前先行排演，每日都會有禮前來指導。還要在事先齋戒三日，等等。

曹得意站在下面，看到張起麟在下面說著萬歲的意思，上首的皇后出了一個溫至極的微笑。

翊坤宮裡，李薇也拿到了行事曆，不由得松了口氣。

主祭人一欄，四爺寫了一整頁的人名。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還有在京宗室和大臣的眷們。

他這是打算把先蠶禮給大辦啊。

與此同時，親耕禮也是大辦的。只隔了一天，四爺就在澤園舉辦了親耕禮，並親自扶著犁耕了整整一畝半！

陪著他一起犁地的，除了宮裡的阿哥們以外，前朝的人中也點了一二十個。聽弘時回來說，‘耕的地長出來的糧食都能收好幾袋了’。

算了下人數，四爺加阿哥們再加二十幾個宗親大臣，一人一畝，那也有四十多畝了。還真不。

耕完地回來，四爺特意把耕地用的犁都賞給大家了，一人一把。耕牛則全都牽下去賞給京郊的貧家農戶。

額爾赫好奇他們耕地的犁長什麼樣，弘時就讓人把犁給抬過來了。李薇一看就笑了，大概是為了免得磨傷了這群龍子孫的手心，犁的把手和提手都是用牛皮包裹起來了，通上漆、雕花，製作的可以當裝飾品擺在屋裡。

回到養心殿，還看到了皇犁，皇犁一看就跟弘時的不同，比較一下，皇犁姿更加拔，上方的犁把高高揚起，仿佛仰首的龍頭，弘時那個就有點伏首的意思了。還有，皇犁用的是金楠木，弘時用的是黃花梨。

李薇特意試了試皇犁，發現使這犁太費勁：最上方的犁把直沖的下，一不留神就容易磕掉牙。

但要是四爺，那也是直抵著口啊。反倒不如弘時那個，彎腰使勁方便得多。

四爺用這種犁耕了一畝半的地，一定累壞了。

等晚上四爺回來，李薇特地找了個會按的大力太監過來給他按，從手到胳膊到肩背。四爺被按得很舒服，坐著按趴著按，歎道：“朕這一天坐得背都是疼的。”

是昨天耕地累著了吧？心道，一邊給他肩。那犁簡直就是形象工程，只圖好看，實用太差了。

四爺渾舒泰，按到最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第二天一睜眼，酸痛乾的各都像塗了油一樣舒服多了。

他回頭看看還睡得很香的素素，忍不住替掖了掖被子，睡得暖呼呼的臉蛋，拿起服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到了養心殿，他拿起擺在桌案上的行事曆，看到記在前頭的就是數日後的先蠶禮。

先蠶禮的事這些天都已經商量過了，行事曆也已經發下去了。他現在卻對上面的齋戒三日有些不放心。不過這種舉國大事，齋式三日也是應該的。

一整天裡，他都在不停的猶豫。但每次想到最後，都認為這是素素必須走下去的一步。他希能承擔更多的責任。

後宮關乎前朝，皇后的立場不明，在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論是為了弘暉還是自己，都不可能十十的照他說的去做。

以前只是在府裡，就小作不斷。現在搬進了紫城，他再三冷落警告，仍然不知悔改，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忍不住把給架起來，讓再也休想對他指手劃腳！

這個皇后，封得他不甘不願……

四爺輕輕歎了口氣。素素此時必須站起來了，必須為他在後宮的一隻手，替他看著皇后，著皇后，盯著皇后的一舉一。

這也不單單是因為皇后。他顧忌的從來不是皇后，而是弘暉。

弘暉已經不單單是他的兒子了，他更是整個大清都在矚目的嫡長子。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太子人選。

皇后的所做所為，的蠢蠢，如果影響了弘暉，那更是關乎大清國祚的大事。

所以他一定要把皇后給死死的下去！絕不能讓把弘暉給毀了！

這麼想著，他提起筆，在行事曆上添了一筆：行先蠶禮時，貴妃位前移三步，居於皇后左側。寫完後，他喊來蘇培盛：“把這個拿到太常寺，讓他們照這個來準備。”

太常寺裡，一人拿著有皇上筆朱批的摺子對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大人道：“王公，您看這……”

王頊齡淡然道：“照辦就是。”說完就不理這個人了，轉頭跟旁人談了起來。

這人拿著摺子還想再說兩句，畢竟是舉國大禮，又是新帝登基頭一回，貴妃站的離皇后近的就差半步了，這真的合適？

後頭有個人佯裝道：“老何，快過來，這個寫得是什麼啊？”說著就把他給扯開了。

這個姓何的人道：“我也是怕出差錯。”

拉他走的人小聲說：“你較這個真幹什麼？”他左右瞧瞧，伏到這位何大人的耳邊說：“說白了，都是咱們萬歲屋子裡的人，他要抬舉哪個，你心得著嘛。”

何大人還道：“畢竟是皇后……”

那人道：“得了，得了。這皇后不皇后的，不過是個位份，在萬歲心裡是個什麼意思，你說了不算。”說著往天上指了指，“……這個說了，才算。”

何大人一時被嚇得舌頭都短了三寸。

那人見何大人不說了，以為他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