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沒想到四爺竟然沒看摺子，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說才寫摺子的。在摺子裡，能有理有據，可當著他的面卻不知怎麼就會心虛。

遲疑的起，坐在四爺下首，看著那摺子囁嚅道：“……前些日子，弘暉那裡的格格范氏落胎，因夜裡啼哭，我就讓人去教導。”

四爺嗯了聲，端起邊的茶來喝。

他不再盯著看，元英反倒能說得順暢點了：“……不想那嬤嬤下手太重，竟把那宮給打死了。”

四爺口：“不是只打了三十板？朕打人八十板子也沒打死呢。”

元英被他這一打岔有些接不上，想了下才道：“……所以我就疑心那打板子的嬤嬤是故意的，來問，卻只是喊冤。”

“所以你就把人送慎刑司去了？”四爺含笑輕聲道，“眼見就是朕的聖壽，這樣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他的聲音越輕，元英越覺得不安，總覺得萬歲已經認定這都是搞得鬼，這全是的錯，他本就不信的話！

加快速度說：“這事是我想得不周，本以為進去了很快就能說清楚……”

“說清什麼？”四爺放下茶碗，看著：“說清是貴妃主使的，打死那個宮是為了滅口？”“萬歲！”元英不甘的喊道，恭敬起跪下：“我知道在萬歲的眼裡，貴妃好得什麼錯都不會犯……”

“你錯了，朕從來不會覺得一個人什麼錯都不會犯。”四爺打斷的話，“你以為朕是昏君？被貴妃迷得說什麼朕都信？”

“貴妃也會犯錯，朕信是因為在朕跟前什麼都不瞞著。哪怕有一點小心思，都不忌諱讓朕知道。”他對說，“烏拉那拉氏，你可敢跟朕說，你這樣心積慮的汙陷貴妃是為什麼？”

元英抖著，拼命找到自己的聲音：“萬歲以為我是因為嫉妒李氏嗎？”

結果四爺居然笑了！

元英跪在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四爺搖頭：“你要真是因為嫉妒，朕一點都不會介意的。”他的眼神讓發寒，“子天就好嫉妒，這是人之常。朕從來沒想讓你們都當聖人，都不嫉妒。”

他輕聲說：“朕容不下的不是你的嫉妒，而是你要用貴妃去害朕的兒子。”

元英口而出：“我沒有害人！！”

四爺被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話激得站起來：“那個宮不是人？范氏的那兩個孩子難道不是弘暉的子孫？”

元英簡直不能相信！！真覺得上沒有一點力氣了，連剛才滿滿的堵在口的氣，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訴皇上的勇氣全都消失了。

突然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了。

平靜的說：“……萬歲以為都是我做的？”說著都覺得可笑至極，“我害死範氏的兩個孩子，就是為了陷害李氏？”

元英盯著皇上，頭一次覺得跟他這幾十年夫妻做下來，竟然連彼此瞭解都做不到。他們竟然比兩個陌生人都不如。

“……萬歲竟然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輕輕的問他。

四爺沒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不會相信，他會認為皇后做不到這麼沒人的事。

可是有蔣陳錫這樣的臣子在前，他對人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有了更深刻的瞭解和認識。人本善。可當皇位擺在眼前，能一口氣把弘昐、弘昀、弘時和弘昤都能打下去，讓他們背負著親額娘狠毒的罪孽，永遠與繼續皇位無緣。

這樣的，皇后抵擋得了嗎？

做不到。直到現在都不敢直言，對素素早就不是嫉妒了。

他容得下子之間的嫉妒，但容不下後宮中人對皇位國祚的野心。

元英不想再說了，萬歲啊萬歲，你自認聖明，不是昏君。卻因為李氏就能把當一個可以毒殺自己孫兒的人。虎毒尚不食子，竟然比老虎還要狠毒嗎？

他是寧願這事是做的，也不願意相信是李氏幹的。

四爺道：“你好自為之。”

然後他就越過還跪在那裡的離開了。跪在那裡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到在心口的什麼東西永遠的死了。

這樣反倒可以輕鬆一點了。

等到聽說曹得意和許姑姑都被帶走了，也只是對莊嬤嬤和匆匆前來的弘暉說：“沒事，萬歲這麼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莊嬤嬤不敢再問，在宮裡有時就要當聾子，瞎子，啞。就比如曹得意和許姑姑之間暗地裡的同盟，貴妃剛離宮阿哥所就狀況頻頻，曹得意底下的小作，等等。是看到了，或者察覺了，可那又怎麼樣？

誰都不會說的。

弘暉卻沒那麼好打發，他在長春宮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回去問範氏，問那個宮平時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范氏自那個宮死後好像反倒好一點了，飯吃得也多了，神也好了。小月子沒做好，了驚嚇，所以此時還不能侍候他，不過已經能下床了。

見弘暉來也趕整治席面侍候他。

他讓其他人都下去，就聽他的都退下，親自執壺倒酒。

聽他問那個宮，范氏眼一眨，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落，坐在燈下偏垂首，哽咽道：“遇仙平時跟我最好，侍候我的時候是最用心的，我剛落胎那會兒，夜夜都是守在我的屋裡，比我瘦得還厲害。”

弘暉聽得越加沉，握著範氏的手道：“……你也不必太傷心了，那個宮是什麼來歷還未可知。保不齊就是包藏禍心的，那你這淚可白流了。”說著替範氏拭了淚。

範氏不明白那宮都死了，怎麼又包藏禍心了？

“我不懂……爺這意思是？”順勢靠到弘暉懷裡，仰著臉他。

弘暉歎氣道：“總之，日後你多當心。大福晉那裡也要囑咐兩句才行。現在這宮裡不太平。”

不太平……

當然不太平。

死了兩個孩子，一個宮，這難道還能太平？

範氏倚在弘暉懷裡，整個人都忍不住瑟瑟發抖。那個宮死後，才第一次覺到其實差一點也沒命了。

死兩個孩子算什麼？要是能一兩命不是更有用？

或許人家是想殺的，不過是沒顧得上。或許是命大。或許，是遇仙替填了這條命。

范氏張著眼，無聲落淚，聽到頭頂上大阿哥開口才匆匆抹去，抬頭說：“爺說什麼？我剛才沒聽著。”

弘暉憐惜，道：“我說，你那宮平時有沒有跟永壽宮的人說過話？或者你聽過有沒有認過什麼乾親？”

“……永壽宮？”範氏忽然覺得上一陣冷。

弘暉想想還是提醒：“這次的事，讓永壽宮給洗乾淨了，難保他們下次不再用別的手段，我不能常來看你，你自己要多當心些。”

範氏搖搖頭，堵在心口的話可說不出來。

想說的宮從來沒去過永壽宮，也沒有認過乾親。

想說在孩子流了前一直都是吃長春宮送來的飯菜點心。

想說……

弘暉看範氏似哭似笑的咧開，連連點頭，眼淚滾珠船落下來，人卻像打抖似的手不停的：“我聽爺的。”笑著說，“我都聽爺的，我小心，我一定小心。”

“看你，不必嚇這樣。”他把摟到懷裡。

範氏再也撐不住了，埋首在他的懷裡，抱住自己想止住寒戰。可就算被大阿哥抱住，也一點都暖和不起來。

養心殿裡，四爺看著從曹得意的屋裡搜出來的白瓷碗，“摔了吧。”

張保就在四爺面前，在東五間裡把這碗摔了個碎。

四爺像是跑了一天一夜的馬一樣累，他下意識道：“把貴妃接過來。”

張保正要應，他又改了口，起道：“算了，朕去瞧瞧貴妃。”他邁過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乾淨。”

張保恭敬的目送萬歲離開，看看這屋裡其他的杯子茶碗小碟子，尋來一摞往地上一砸，嘩啦啦一陣劇響，讓守在外面的小太監都忍不住探頭，一見這地上跟下雪似的碎了一地，撲通一聲就嚇跪下了。

“張哥哥，這，這……”小太監的眼淚都下來了，別說打破一件都要吃板子了，這一口氣打了至有七、八件，屁都要被打爛了吧？

可是沒想到張哥哥這麼牛，一點沒當回事的讓人拿掃帚來，親自撮走帶出去扔了。

小太監佩服的都要合不上了，這才是前大太監吧？他們一件都打不起，大太監打個七、八件跟沒這回事似的。

那要這麼說，昨天蘇爺爺挨板子，那該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想到這裡，小太監不羨慕了。他還寧願就因為打個茶碗挨打，好歹事小啊。

在永壽宮裡，常青和趙全保守在屋外頭，玉煙悄悄的外面進來，閃進了茶房，在裡面緩了會兒，就見趙全保進來喝茶了。

給他倒了一杯，悄悄說：“兩個都讓帶走了。”

趙全保點點頭，喝過茶出去換常青進來喝。

玉煙在茶房停了會兒就到外屋去瞧瞧，見里間的門關著，只能依稀聽到萬歲正在跟主子說話。

“什麼事都沒有。”萬歲輕輕笑著說，“這是又醋了？聽說朕去長春宮就坐不住的想問？”

李薇自然不是因為這個，總覺得這事最後要瞭解在上，沒道理四爺去一趟長春宮，再來找跟沒事人一樣。

難不皇后沒說？這個局現在還不到揭盅的時候？

心裡七上八下的，想從四爺這裡打聽，他卻顧左右而言他。

“我真的沒有醋。”自認表已經很認真，很嚴肅了，怎麼四爺還是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呢？“我就想知道，長春宮一個勁的查這宮的事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你說是什麼緣故？”四爺一臉閑著沒事逗孩子的樣子，一面還有心拿擺在一旁的糯米糕你一口我一口的喂著玩。

——說皇后要害會不會顯得太被害妄想？

李薇還是從‘長春宮所做所為不合理’這個角度來解釋：“我想著總不會是因為這一件小事，畢竟馬上就是您的聖壽了。”

四爺歎了口氣，道：“朕登基後這還是頭一次宮裡死人呢，還是讓一件小事被打板子給打死的。皇后是擔心議，一時張了些。”

“……真的？”李薇不太相信，可四爺也沒必要騙。

——不會真是這麼蠢的理由吧？

雖然蠢，但頓時覺得心裡一輕。

總比天天擔心有人要害自己的好吧？就算真是敵人，是個笨蛋還是個謀專家，這種力是完全不同的。

看著素素幾乎是馬上相信了這個理由，四爺都要笑了，又拿起一旁的薩其瑪喂。

不怪他喜歡素素，哪怕知道長春宮對不懷好意，可是只要是他說的，都相信。還不是作戲，是真的打心底裡信他。

而只要信他，就會替他找理由，仿佛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不用懷疑的。

他忍不住把摟到懷裡。

——朕為什麼不能喜歡一個相信自己的人？

個個都說貴妃不好。可是你們誰又能跟貴妃比？能有貴妃待朕之心的三？

貴妃信朕，朕以同樣的心回報貴妃，這有何不可？

李薇只覺得被他越抱越，這麼窩著真不好。但心裡很甜，好像被他當做大抱枕摟住一樣。

他在的角了：“朕的素素是最好的。”

不待也甜回去，他角：“甜的。”

忙角兩邊，果然都是點心渣。

務府，慎刑司。

曹得意捱過一遍刑，渾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他的十個手指都被j□j了竹簽子，可拿下他裡的塞子，他還是那句話：

“是貴妃做的，奴才發現永壽宮心懷不軌。”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奴才不敢欺君！求萬歲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