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再次踏進長春宮，這對四爺來說並不是個好驗。

當初替皇后選長春宮時，他還是抱著一份期待的。雖然不能讓住坤甯宮，這位於西六宮正中央的長春宮，盼住在這裡的時候能多念幾分聖恩，好好履行為皇后的職責。

……可後來發生的事讓他明白，人的野心是無窮的。

到今天他都認不出那個當年嫁給他的烏拉那拉氏是什麼樣的了。不過還是能想起一點的，從初進宮起，就一直理直氣壯的做著想做的事。仿佛所說的、所做的都是有道理的。

而且無比信奉著的道理。

就像當年剛嫁給他的時候，不是先學怎麼做好他的福晉，而是先學會拿起‘福晉’這件武來作威作福。

等進了宮，當了皇后。就更是事事把皇后頂在頭上。

一旦有了什麼事，心裡想的大概都是‘我是皇后’。可連他都不敢以‘皇上’這個份來強迫別人順從。

或許曾經有過，但他卻狠狠的摔了一跤。

之後他就知道份的改變並不意味著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了。

四爺看著長春宮屋簷上還未化的冰雪，庭院裡寥落的枯樹，心中頓時升起了一陣厭煩。

他不再流連，徑直進殿，卻發現正殿已鎖。

一邊帶路的張起麟小聲道：“奴才上回來時，皇后娘娘就住到後殿去了。”

但後殿也沒見著皇后的影。幾個宮哆嗦著跪下道：“……娘娘在小佛堂裡。”

事已至此，四爺反倒沒了火氣。他更想看看皇后還能說出什麼來。

正好，他也有不事想問。

他走進小佛堂時就看到皇后筆直板正的跪在觀音像前。

他沒有理會在這裡故布疑陣耍心眼，轉到梢間的榻上坐下。莊嬤嬤趕上前送上熱茶來，他端起來並不喝，只拿蓋子不停的拂去茶沫。

果然皇后不等就自己過來了，站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就跪下道：“臣妾叩請萬歲金安。”

四爺嗯了聲，放下茶碗直言道：“起吧。朕看了你的摺子，你道有事要面陳？說吧。”

元英又叩了個頭道：“臣妾想請萬歲準允再一個人來。”

四爺皺眉，道：“弘暉早上就被朕派去禮部去了，去皇陵的事有不要人去看著。你要說什麼事還要再找人來替你說？”

元英心中苦，道：“臣妾想來的是個宮。”

四爺的眉頭皺得更了，他覺得皇后要說的肯定不是他想聽的。

元英低聲吩咐莊嬤嬤：“去把桐兒來。”

莊嬤嬤遲疑的離開，實在看不出萬歲有回心轉意的意思。

四下無人了，元英起，坐到四爺左近的一個繡凳上，乾的問：“臣妾實在不解，萬歲何故停了臣妾的中宮箋表，還讓人取走印？”

四爺淡然道：“太醫道你的失眠之癥日漸嚴重，朕是怕你憂心勞神。”

元英道：“到了如今，萬歲仍然不肯給臣妾一句實話嗎？”

四爺掃過去，他也奇怪：“你到現在仍然覺得自己沒錯？”

元英下意識的直，朗聲問道：“臣妾何錯之有？請萬歲明示。”抖著，“臣妾願意與任何人對質。臣妾沒有做過的事，沒有人能按到臣妾的頭上！”

不明白，是皇后！為什麼就能一句不問就定了的罪？皇上對就算不存半分意，至也應該有對皇后的敬重。是先帝賜婚，還替他生了弘暉，沒有過錯，皇上憑什麼要收走的印？

四爺卻說出一個元英有些心驚的人名：“曹得意，你要說你連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嗎？”

元英努力鎮定下來，心卻在狂跳，發覺事開始朝不能控制的方向去了。

“臣妾知道，他是臣妾宮中的大總管。可是之前就不在臣妾宮中當差了。”曹得意並沒有報死，而是報得無故離宮。這下找到也是個死罪。太監無旨不能出宮。

元英對曹得意的下場沒有細究，也不敢細究。現在提起來讓一陣心驚跳。

當時肯用曹得意，就是看重他的手段。但對於他做了什麼，並沒有去管，去問，只是給了他權力。

期待著最後能得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但結果卻是曹得意被人帶走，生死不知。

連曹得意臨死前說過什麼都不知道。

承認在這裡頭可能用了一些手段，模糊了什麼，導向了什麼。可是可以說對曹得意的所做所為毫不知。

道：“臣妾不知曹得意對您說了什麼，但那都不是真的。”

可這麼說完了，四爺卻笑了，道：“哦？曹得意說的都不是真的？那你來跟朕說，弘暉那個格格連著流了兩次孩子是怎麼回事？”

不待元英回答，他又道：“曹得意與太監吳貴暗中勾接，往宮外傳遞消息是怎麼回事？”

“你授意曹得意將宮中消息散佈出去，抹黑永壽宮又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皇后滿面的忿忿與不甘，奇怪難道真的以為這些都可以推到一個太監總管的頭上？“那曹得意買通圓明園太監，私傳消息，與先帝之子允祀勾結又怎麼說？”

元英大喊：“臣妾沒有！！那曹得意已經死了！死無對證！萬歲是打算把這些罪名推到我的頭上廢後嗎？”

四爺冰冷道：“朕不會廢後。朕不能讓弘暉有一個無德被廢的額娘！”

元英一時覺得渾無力，坐在凳上都搖搖墜。無德。他居然用這種話來說。

的腦中像是五十連閃，眼前一陣一陣的黑。

努力眨眨眼，這才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萬歲。

——居然覺得他看起來太陌生了。

這個男人是誰？

四爺有這麼老嗎？他看著的時候，簡直像在看著一個他厭惡極了的仇人。

元英突然發現能很順暢，很平靜的對他說話了。

“臣妾什麼都沒做。曹得意不管做了什麼，那都不是臣妾吩咐的。臣妾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從臣妾進宮後，他就在長春宮裡侍候著。”

曹得意不是挑的人。

所以說不定他就是別人送來的別有用心的人呢？

對四爺道：“萬歲，你真的覺得貴妃這麼乾淨清白嗎？弘暉格格的事就真的不是做的嗎？您真的查清了嗎？”

“您帶走了長春宮的兩個人，卻沒永壽宮一毫。”一直想知道這個，“我是弘暉的親生額娘，你怎麼能懷疑我，而一點都沒有懷疑弘暉呢？”

“……到底對您說了什麼？能讓您這麼相信？”

四爺閉了閉眼，道：“貴妃什麼都沒對朕說。在你眼裡，朕就像個昏君，能被寵妃的一二狡辯之言蠱嗎？”

他看著皇后到現在還執迷不悔的樣子，道：“一切都是朕讓人查出來的。若不是這件事，朕還不敢相信你會這麼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

元英被這句話打得連腦袋都木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四爺已經起離開了。

“朕不想聽你找的人再說什麼了。烏拉那拉氏，你好自為之。朕待你如此寬容，無非是看在弘暉的份上。”

四爺淡淡道。說完就直接走出了長春宮。

雖然圓明園下毒一事可能並不是皇后的手筆，但也是抱著壁上觀的姿態才造了這樣的惡果。

曹得意替吳貴和老八牽了線，宮中的消息源源不斷的送出去。

他察覺後才帶著素素和太后長居宮外，留下皇后就是因為從那時起，他就開始疑心長春宮。

老八借此用來討好宮外的人。如安郡王府，安郡王臨死前都在努力想讓嗣子繼任世子一職，是老八猜出他要讓人過繼，才提前給安郡王府送信，攔下了安郡王的折。

郭絡羅氏與隆科多的小妾沉瀣一氣。借著佟府的勢力探聽消息，打探門路。

老八……對朕下毒。

這毒下得極輕。真正下毒的果然不是那個上吊死了的小太監，而是與他同屋的另一個太監。他供道如果不是皇上將酒賜給其他人喝了，在皇上喝過一杯後，剩下的酒他會找機會換掉或者灑。

老八應該是還掂記著從龍之功。

他若中毒後，不管是弘暉還是弘昐，一場博弈在所難免。或者皇后與貴妃都不是，但不管是誰最後得勝出局，老八都能在中間撈一杯羹。

或者就算他到時真的同時厭棄了弘暉和弘昐，老八說不定就該從弘暉與弘昐中找一個了。

也可能他哪個都不找，只在中間漁翁取利便是。

老八……他始終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早在康熙朝時，他就該看出來。老八是個賭徒。他隨時都有破斧沉舟的勇氣與魄力。

不過這次送他去皇陵後，他這輩子都不會出來了。

——朕要他在那裡抱著他的野心直到死都著紫城闔不上眼！

皇后……如果說之前他只是以為與曹得意都被老八利用了，可在劉寶泉說起弘暉格格的事後，他才不確定是不是故意縱容這一切發生的。

如果毒酒真的被他喝下了，皇后會怎麼做呢？

他一直以為皇后記恨素素，陷害弘昐。可他卻萬萬沒想到的是，原來在皇后的眼中，他這個皇上可能才是弘暉的障礙。

是啊，如果他有個萬一，素素與弘昐就再無依仗。而皇后卻能令嫡長子頃刻登基為帝。

想到這個以後，四爺連再看弘暉都不深思。

……他是否知呢？

可他旋即把這個念頭扔了出去。

他相信他的兒子不會弒父。這一切都是皇后的錯，是教壞了弘暉。

大清皇后是大清的面，從此就讓皇后留在長春宮吧。

宮中的瑣事都由被一手提拔上來的年氏，想必這樣皇后也能安心休養了。

皇上走了。

元英坐在屋裡像一尊佛像。泥胎木塑。

聽到莊嬤嬤匆匆進來的腳步聲。

莊嬤嬤好像得厲害。

元英淡然道：“……嬤嬤不必急，萬歲走了。”

莊嬤嬤沒有說話，元英也不去看，道：“桐兒帶來了？讓回去吧。皇上顧不上見了。”

——明明貴妃是個那麼狠毒的人，為什麼皇上就是看不到？

早在府裡時就有汪氏了的磋磨，進宮後又有庶妃顧氏，聽說現在兩條都發黑了，日夜哀痛泣哭。

只要皇上去看一眼，就會知道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所以說的一切都不可信。

莊嬤嬤不，元英有些詫異的抬頭看，此時才發現面不對：“……嬤嬤？”

莊嬤嬤輕輕跪下，抖著聲音說：“主子……桐兒上吊了……”

元英瞪大眼：“……什麼？”

莊嬤嬤語無倫次的說：“奴婢過去喊，說顧氏給留了東西要去拿……一會兒不見出來，進去看才發現上吊了……死了……”

長春宮後殿的一小角房裡，人們才剛剛把那個上吊的宮給解下來，把放到床上。

……

桐兒坐在屋裡，想著莊嬤嬤告訴，要到皇上面前去說顧庶妃是怎麼的罰，又是怎麼跪壞了雙。

想起從顧庶妃那裡離開時，耳邊還能聽到顧庶妃喚的聲音。

曹公公讓跟著來。

蘇公公對道：只是這好前程，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去掙呢。

前程……

桐兒著上頭的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