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圓明園，勤政殿。

屋外熱浪襲人，屋裡卻涼得很。勤政殿裝的也是玻璃窗，所以雖然宮殿深深，卻一點都不見晦暗，亮堂堂的。

四爺坐在榻上，把弘暉剛上來的摺子放到一邊，溫言道：“過來坐下，太那邊曬得很。你剛才說你想出宮開府？”

弘暉這些日子瘦了些，聽說他現在還在食素，每日一粥一飯，就點黃瓜鹹菜。

本來今年該他娶繼福晉的，現在也只好再往後延上三年了。

四爺想到這裡不免替這個兒子歎氣，覺得他時運不濟。

弘暉仿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了句大實話：“兒子漸漸大了，住在宮裡出有些不大方便。家裡人也多了，阿哥所的院子住著有些窄小了。”

這倒也是。四爺聽了點點頭，不說立刻答應下來，只道：“讓朕想想，你先去看看你弟弟他們。”

弘暉起恭敬道：“兒子告退。”

張起麟送弘暉離開，四爺看著兒子出去的背影，想起了他收到的那封皇后的折。

他收到摺子時，皇后還在世。因為那摺子寫得就像言，他以為皇后想借病邀寵，脅迫於他，所以對看過後就憤怒的讓人收到一旁去了。

結果幾日後就收到了皇后的死訊。

‘……臣妾無面君，唯有一子放心不下……萬歲諄諄善……弘暉資質愚鈍，不堪大任……’

皇后在摺子裡坦誠只願弘暉日後‘為一閑王’，道願效‘裕王叔’。

皇后這本摺子是以退為進，還是另有所圖，此時都不能再去深究了。

但弘暉今天來說的倒是跟這本摺子上寫得一樣。

難道皇后在北巡前跟他商量過？

四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不過弘暉所說的他再住在阿哥所確實是不大方便了。只是如果讓他出宮……

四爺搖搖頭，暫時先將這件事放到了一旁。

他來張起麟問：“皇貴妃呢？”

張起麟見萬歲一邊說，一邊已經起往外走，連忙跟上道：“回萬歲的話，皇貴妃在杏花村。”

四爺點頭道：“那朕就去杏花村走一走。”剛踏出殿外，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地上曬得發燙。他抬手擋住刺目的，張起麟趕撐起一把傘遮在萬歲爺的頭頂上，小心問：“萬歲，要不要讓人傳華蓋過來？”

因為薇薇不用華蓋，說那個撐著一看就費勁，用傘，他也漸漸覺得在自家園子裡普普通通的油紙傘就很好。

從勤政殿到杏花村這一路可不近，四爺也是為了出來氣，索慢慢散步過去。

一路上看到小太監們為了降溫，提著水桶三三兩兩的往青石板上澆水。他們看到皇上過來都會趕避到路邊跪下。

杏花村裡，李薇換了農人的短打，直接就省了子，棉布子加剛蓋住屁的上，再加一條碎花頭巾，很有紅娘子軍的覺。

四爺遠遠的就看到是，還好奇蹲在地裡幹什麼，走近才看到腰上還帶上個小簍子，應該放的是種子，手上戴著棉布手套，一手拿著個小花鏟。

他過了會兒才看明白：在種地。

是先拿小花鏟在地裡掏個，然後很認真的數上三四粒種子放下去，再像繡花一樣小心翼翼用花鏟把土松松的填進去。

四爺站在田邊彎腰問：“你這種的是什麼啊？”

李薇看到他的時候就是想表現一下，最後這兩個坑種得格外認真細緻，此時聽他問就笑著……艱難的扶著腰慢慢站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變猙獰了。

四爺哭笑不得，下去扶慢慢上來，順手把腰上的小簍子解下來遞給張起麟。到瓜棚裡坐下，看連坐下時都要扶著腰半倒不倒的仰著坐，過去扶著的腰替道：“你這是在折騰什麼？”

棚子四面都垂著紗簾，此時張起麟等一眾太監都退到遠去了。

四爺親手倒了涼茶來，喂了半碗道：“你又沒幹過幾次，想種什麼讓他們種給你看不就行了？”

他剛才問了，種的是小白菜。

李薇呲牙咧道：“我是想活一□。”

四爺轉過頭看到幾乎要笑倒，薇薇在他跟前也真是不講究，哪個妃嬪敢讓皇上看到他們這副樣子？

這也都是他寵出來的。薇薇待他幾十年如一日，這都是因為他在面前從來沒端起過主子的架子。

看四爺的神似笑非笑，問了之後才知道他正在為他的‘平易近人’而傾倒。

李薇想了下，承認道：“爺待我一直都是如此。”

就算偶爾見過他王霸之氣側的時候，一般也都到別人家去了，就看個熱鬧，然後就為他的狂跩酷霸迷花眼了。

四爺微笑點頭：“你能懂得朕的心意，就沒辜負朕的這番心意。”

他對人好，自然希人人都能明白，哪怕不回應也沒關係。他登基後是希能跟十三繼續當兄弟的，可十三卻明顯只肯當君臣，而且近年來見他時越來越恭敬。

跟太后之間的母子之也摻雜了很多別的東西。就像他在學著當個‘孝子’時，太后也在他面前做起了‘慈母’。

到現在，也就薇薇明白他的心意，坦然接了下來。

不知怎麼的，李薇發現四爺好像心好的。那簍子裡剩下的菜種，他去換了服後‘替’全都種完了。又帶著在杏花村裡摘了很多的黃瓜、瓜、小青菜等時鮮蔬菜，說要回去做著吃。

午膳時果然就吃著他們親手摘回來的菜做的黃瓜球溜蝦球，瓜鑲，蒜蓉青菜。

接下來四爺還陪歇了個午覺，下午也不去看摺子了，帶著去湖上坐了一回船，黃昏時讓人從湖裡釣了魚上來，就在船上用了晚膳，到八點多才從船上下來。

之後幾天心一直是晴空萬里的樣子。

等見了弘昐就笑著說：“最近你阿瑪心好的，朝裡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弘昐聽了就像是看到了放糖的甜的炸花生米一樣，一臉詭異的讓摒退左右，小聲問最近難道沒聽四爺說什麼奇怪的事？

李薇一聽就不安的坐直，問：“什麼事？”

“皇阿瑪讓我挑了幾府邸……”弘昐頓了下，可見後面的話不太好開口，“聽人說好像是弘暉要開府了。”

隆科多隻帶了一二隨從，腆突肚的從一宅子裡出來，待人上馬回府，路邊一人突然過來請安。

隆科多可認不出這人是誰，不過此時不是康熙朝了，自從他丟了九門提督的位子，在京裡也許久沒人肯買他的賬了。

於是哪怕這人不知是誰，打量一下穿戴還像可以，隆科多就沒賞他一道鞭子，還拱拱手道：“恕我眼拙了，您是……”

這人拱拱手道：“沒想到這裡能遇上佟三爺，佟三爺我富昌就行。”

一邊跟著隆科多的隨從眼尖，伏耳道：“這是孝敬皇后的哥哥，一等承恩公。”

隆科多這才想起來了，就是從那個把自己兒子給打廢的五格手上奪走一等公的烏拉那拉•富昌。

他臉上的笑這下可熱絡多了：“久仰，久仰。”你們家的事可算是讓爺笑話了好幾個月呢。

富昌在烏拉那拉族中一直都是中不溜。在兄弟排行中上有大哥星輝，下有弟五格，他在中間從沒得過什麼好。

他不想像五格那樣再把頭上的承恩公給丟了。

既然大阿哥讓他來找佟三爺，那他就來。現在皇后沒了，他和烏拉那拉族能依靠的只有大阿哥了。

阿哥所裡，弘暉坐在書房裡，想起剛才他跟烏拉那拉氏說他打算出宮開府時，臉上的神。

烏拉那拉氏一開始大概是想急得要越過份問他，後來可能是想到皇后走後，他失了依靠才要出宮開府，神就悽惶起來。

呵呵……

皇阿瑪把他放在‘太子’的位置上，就是為了避免弘昐那五兄弟窩裡鬥。

只要有他在，弘昐的兄弟們就會聚集在弘昐邊，為他的助力。

可是如果他下了這個‘太子’的環，讓弘昀等人的視線從他上移開呢？

此時他也只是個失母的阿哥，沒有親兄弟的臂助，沒有辦過差事，沒有爵位，連福晉都比不上弘昐。

沒有他，弘昐兄弟幾人真的能還跟以前一樣嗎？

弘暉站在書桌前寫字。

一筆一畫，都仿佛是當年皇阿瑪親手把著他寫的似的。

皇阿瑪，兒子不能再順著你的意思做了。您不給兒子，兒子就自己去爭，去搶，去奪。

沒有人比他更名正言順了。

他茫然的停下筆。

……到底從何時起，他了皇阿瑪眼中的棄子呢？

真是皇阿瑪為所？

還是他真的不夠格呢？

他明明一直是按照皇阿瑪說的去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