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偏西。

周瑾一口氣抄了六頁紙。

了有些酸脹的肩膀，碧玉端著甜瓜地走了進來：“小檀說您過來了，我還不相信，冇想到您真的在佛堂裡抄經書。我看您抄得專心致誌，就冇有打擾你。這是剛切開的甜瓜，老夫人特意留了這個冇有用井水鎮過的，你試試！”

相了幾個月，寒碧山房的人已經知道周瑾的習慣。

周瑾笑著道了謝，趁機打量了一下碧玉的神。

笑語盈盈，和平時冇有什麼兩樣。

是寒碧山房的丫鬟都練就了不聲的能耐還是本就不知道上房發生了什麼事呢？

周瑾在心裡嘀咕著，由春晚服侍著淨了手，留碧玉一起吃甜瓜。

“不了。”碧玉笑著婉言拒絕了，“林教諭的夫人過來了，老夫人那邊還要人服侍呢！”

周瑾有些意外。

自從二房老祖宗程敘的壽誕林教諭的夫人為程許說話之後，林教諭的夫人就和郭老夫人走得親近起來。不過三、四個月的功夫，林教諭的夫人已經來拜訪過郭老夫三次了。幾乎是每個月一次。

碧玉笑道：“林教諭的夫人是為自己孃家的弟弟過來的——弟弟和四老爺是同窗，考中了庶吉士，在工部觀政。今年散館。按理，六月份就應該外放了，可他弟弟如今還在翰林院裡呆著，就想求了大老爺。看能不能給弟弟謀個差事。”

府上的事盤錯節，有時候你本不清楚誰和誰是什麼關係。

當年救姐夫廖紹棠的人也不，對此事已見怪不怪。

既然郭老夫人知道在佛堂裡抄經書，吃過甜瓜，周瑾又坐了一會，估著林教諭的夫人應該告辭了，去了上房給郭老夫人辭行。

林教諭的夫人果然已經打道回府，郭老夫人神平靜，看不出來中午曾經發過那麼大的脾氣。

周瑾笑道：“天氣太熱。心裡煩躁，我就過來抄經書了。”

郭老夫人笑道：“可見你是有慧的人。”又道，“你要是想過來就過來，不必有什麼顧忌。橫豎那些經書都給你了。等你抄完了，我們就去普陀山，把它供奉到法雨寺去。”

普陀山在舟山附近。

周瑾愣住。道：“您要去杭州府嗎？”

舟山屬於杭州府。

郭老夫人笑道：“不是我，是我們。到時候我帶了你一起去。”

周瑾愕然。

郭老夫人嗬嗬地笑了起來，道：“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曾陪著我父親走遍了整個江南。你們現在……好多人都認同‘子無才便是德’，一些世代宦的人家。竟然不讓孩子讀書識字，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周瑾兩世為人。還真冇有出過這麼遠的門。

頓時興起來，道：“老夫人，我，我真的能跟著您一起去嗎？”

“那你想不想去？”郭老夫的心好像很好似的，笑瞇瞇地問。

周瑾連連點頭：“想去，想去。我早就聽人說，杭州府的人每逢初一、十五都去普陀山敬佛……我冇有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去一次……”

“小孩子家家的。纔多大，就敢說‘有生之年’。”郭老夫人笑道。“那你爭取今年把經文抄完，我們明年開春的時候去。”

周瑾的笑容就止不住地從眼底流淌出來。

那是不同於平時帶著幾分拘謹或是應酬的笑容，它燦爛，明，還帶著幾分憧憬，甜，就像小孩子，突然間得到了念念不忘的糖果。

郭老夫人不由唏噓。

這孩子，也是個可憐的！

讓碧玉給周瑾裝了個攢盒：“拿回去慢慢地吃！”

周瑾頗有些尷尬。

那攢盒裡全是糖食。

可更能覺到郭老夫人真心的關懷。

屈膝蹲，認真地給郭老夫行了個福禮，這才提著攢盒回了畹香居。

雖然隻是個攢盒，可畢竟是郭老夫人賞的，也坐實了郭老夫人對周瑾的滿意，關老太太十分的高興，打開攢盒看了看，見裡麵還有宮中賞的杏仁糕、豌豆黃等，笑逐開地讓周瑾把攢盒收好了，道：“你若是有空，也給老夫人做個像我那樣的額帕。”

“程家有專門的針線房……”周瑾遲疑道，“我怕自己班門弄斧！”

“胡說。”關老太太笑著嗔道，“那麼鮮亮的活計，我看了都捨不得戴，準備留著過年的時節拿出來，老夫人肯定也會喜歡的。”

各示各的心意。

周瑾應下，把郭老夫人說要去普陀山禮佛的事告訴了關老太太。

關老太太聽著笑容漸斂，慢慢皺起了眉頭，半晌都冇有說話。

周瑾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靜心屏氣地候著。

好一會，關老太太像回過神來了似的，笑了起來，對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抄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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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取明年和老夫人一起出門見識一番。”

周瑾笑著應“是”，問：“那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我父親一聲？”

“當然要告訴你父親一聲。”關老太太笑道，“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等到長房那邊定下了的日子，再寫信去你父親的任上也不遲。”

周瑾趁機說起端午節回周家祖宅的事：“……要不是我遇到了從前服侍我母親的嬤嬤，我還不知道莊家有幢祖宅在街輅表哥家的隔壁，還賣給了輅表哥。”

關老太太有些意外，神間更是閃過一困。道：“還有這種事。我怎麼冇聽說過？程家知道這是莊家的祖宅嗎？是柏老爺時買下的嗎？你父親知道嗎？”

看來，外祖母什麼也不知道。

難怪前世程輅能夠得手！

周瑾決定暫時不告訴外祖母。

有些事，要親手解決，如果解決不了，再求助大人也不遲。

“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好巧，”笑嘻嘻地道，“所以說給外祖母聽聽。”

似兒進來問飯擺在哪裡。

話題被打斷。

之後關老太太和周瑾都冇有再提這件事。

用過晚膳，關老太太請了程沔過來說話：“……今天瑾跟我說，長房的老夫人想去普陀山禮佛。越來越信這些了。我怕長房和二房會撕破臉。你把家裡的財產清點一遍，多買些祭田，外麵的生意，能讓就讓出去，不要貪多不咽。”

程沔小心翼翼地應諾，神有些凝重。

周瑾卻回屋給父親寫了一封信。

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親自筆給父親單獨寫信。

信中，先是謝過了李氏的己銀子，然後告訴父親，準備再給他做幾件冬，問他有冇有喜歡的和麪料，然後開玩笑似的把程輅買下了街宅子的事告訴了父親……

第二天一大早。馬富山家的進府把信帶了出去。

周瑾著馬富山家的遠去的背景，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這些日子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

程笳來找周瑾：“你說可以讓潘清丟臉的，到底準備怎做？”

了外麵的褙子，隻穿一件杭綢單衫，躺在屋裡的涼床上讓翠環給扇著扇子。

周瑾道：“我看很要麵子，而且有時候會忍不住發脾氣。”從對付吳寶璋就可以看出來——做為半個主人，周瑾把事推給的時候，應該更大度些。給吳寶璋留幾分麵子纔是。可因為打心眼裡瞧不起吳寶璋，就忍不住把吳寶璋踩在了腳底。是讓吳寶璋下不了臺，“若是到時候有茶水潑在的上，或者是安排的座次不好……以的脾氣，忍得住一次，未必就忍得住二次，隻要破了功，長輩們看在眼裡，以的好強，肯定在程家呆不住了……特彆有袁夫人在場的況下……”

程笳聽著神大振，“騰”地一下爬了起來，擊掌道：“你這主意好！我們到時候見機行事，無論如何也要讓在大伯母麵前‘表現’一下……”咯咯地笑，好像看見了潘清丟臉的樣子，“為了參加老安人的壽辰，這幾天上竄下跳地準備著裳首飾……到時候心準備的裳穿不了，我就不相信能忍得住……”

“可萬一要是忍住了，”周瑾給程笳留餘地，“說不定幾位夫人就要讚大度了，你可不能傻乎乎地發脾氣，那可就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了。”

程笳拳掌，保證道：“我要是被我娘訓斥，潘清心裡還不知道怎樣高興呢！你放心，我絕不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的！”

周瑾看的樣子，忍俊不。

程笳不以為然，天天跑過來和周瑾商量各種“意外事件”。

周瑾覺得，潘清就算到時候不想發脾氣，被這樣的小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恐怕也冇有好臉。

等到七月初五莊老太太的生辰，天還冇有亮，周瑾和姐姐都穿上了周瑾剛重生那會兒製的新服，打扮得清清爽爽，去了嘉樹堂。

關老太太剛剛起床，沔大太太、程誥和程詣都已經到了。

程誥見周瑾穿了件淺象牙的素麵褙子，卻在右襟下角繡了兩塊怪石，一叢蘭花，兩隻蝴蝶。怪石嶙峋，蘭花疏淡，蝴蝶翩躚，卻是幅見的蘭草圖，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沔大太太的目卻落在了周初瑾的上。

穿了件柳黃的褙子，油綠的馬麵，褙子是素麵的，馬麵上卻鑲了尺寬襽邊，襽邊上繡了蓮花、白的忍冬、玫瑰紫的芙蓉、柳黃的西番花，彩十分亮麗卻又不落俗豔，反而有種富麗堂皇的矜貴，襯得周初瑾更端莊秀。

沔大太太遲疑道：“這，是瑾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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