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胡說。”周瑾低聲道，“這是在彆人的院子裡。彆人院子裡的事，與我們何乾？”

施香聲。

實際上週瑾也覺到了，可總覺得那是因為小山叢桂院裡冇有主人，隨從、小廝進頻繁，丫鬟、媳婦子、婆子們不方便隨意走的原因。可聽施香這麼一說，不由留心起來。

很快，懷山折了回來。他道：“四老爺請二表小姐到立雪齋說話。”

周瑾“哦”了一聲，站起來整了整襟，隨懷山出了敞廳。

立雪齋在敞廳的西北邊，周邊遍植黃楊樹，樹乾虯屈，枝葉繁茂，形態各異，全是有些年頭的古樹。

周瑾一眼去，三闊廂房後麵不時出高翹的灰屋簷，可見立雪齋麵積不小。

懷山在廂房的簾前站定，恭敬地稟了一聲，程池說了聲“進來”，懷山才了簾子請周瑾進門。

立雪齋和繡綺堂一樣，門扇和窗欞都鑲著明的玻璃，因而屋裡的線要比一般廂房明亮。

周瑾走進去就發現程池換了裳。

原本的寶藍素麵湖杭直裰換了花青淞江三梭細佈道袍；玉石簪子取了下來，烏黑的青很隨意地綰了起來，穿了雙青布臉麵鞋，看上去既簡潔又舒服大方。

他不準備再出門了嗎？

那戲臺那邊怎麼辦？

周瑾思忖著，屈膝給程池行了個禮。

程池笑道：“你找我什麼事？”

他坐在一張大書案的後麵。書案兩旁堆著高高的幾摞賬冊，他麵前還攤了一本，右手邊的筆架上還擱著蘸了墨的湖筆，而花青的道袍卻映襯著他的皮細膩如瓷，潔如玉，優雅而雍容，哪裡有一星半點的憂心忡忡或是焦慮不安。

周瑾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冒失。

池舅舅是大人，掌管著九如巷這麼大一片產業，什麼事冇見過。什麼事冇有經曆過，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走的橋恐怕比自己走過的路還多，就算集螢攪和他的安排，以他的能力，想必也有很好的辦法解決。倒是自己。聽風就是雨，聽集螢說池舅舅因此有麻煩，就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來給池舅舅道個歉……不管怎麼說，自己當時和集螢在一起。

可現在看來，池舅舅好像本不像集螢說得那樣……

周瑾麵如緋。

程池笑道：“你是來給集螢求的吧？”

“不是，不是。”周瑾忙道。“集螢姑娘現在好的，您既然這樣安排。想必有您的道理，我不是來給集螢姑娘求的。”

程池聞言眉角微挑，表顯得有些狹促，道：“真不是來給集螢求的？”

周瑾頓時呆住。

持重的池舅舅……也會流出這樣的表嗎？！

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坦誠地道：“我聽集螢說，您明天要去顧家吃飯。我以為我們給您惹了麻煩，想向您說聲抱歉……”

程池微微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道：“結果看到我這個樣子，所以決定不向我道歉了？”

“冇有，冇有。”周瑾臉更紅了，道，“還是要道歉的……”怎麼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來，道：“這件事我會理的，隻要你不和集螢一塊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就行了。”

周瑾恨不得把頭埋到沙子裡去。

程池的聲音卻陡然間如春風撲麵般的溫和起來，道：“戲要散場了。快回去吧！小心你姐姐找不到你。”

周瑾這纔想起戲臺那邊還唱著戲，“哎喲”一聲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對程池說了聲“對不起”，落荒而逃。

程池著那跌跌撞撞的影消失在眼前，不微笑著搖了搖頭，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坐在茶房裡，麵帶困地歪著小腦袋，聲音甜糯而困地問集螢“會不會是那焦子有問題”時的景。

小姑孃家還是經曆的太，自己不過了兩次手，連他是個怎樣的人都不瞭解，就開始盲目地相信他！

相信！

可跟了他好幾年的秦子平卻覺得是他拆散了集螢和焦子……還有南屏，上不說，心裡卻認為他做得不對……

一個人完全的相信一個人……是容易？還是很難？

程池著門外被修剪仙鶴模樣的黃楊樹，麵容冷峻。

※

周瑾趕回寒碧山房的時候，正好戲散場。

和施香都長長地籲了口氣。

程笳挽著胳膊嘰嘰喳喳地和低語：“高惠珠唱得可真好，扮相也標緻。我原來以為他隻會唱武生，冇想到他的小生也唱得好。我看最多兩年，長高班就要取代馬家班為金陵第一了……”

周瑾恍恍惚惚地聽著，問顧十七姑：“聽說池舅舅明天要去郭家做客，是真的嗎？”

“是啊！”顧十七姑笑道，“說是郭老先生有些日子冇有看見程四叔了，請程四叔去家裡坐坐。”

那明天自己要不要去寒碧山房抄經書呢？

周瑾決定等會讓碧玉幫著問問。

迎麵卻到了程許屋裡的丫鬟玉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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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小姐，笳小姐。”恭謹地給周瑾和程笳行禮。

周瑾睜大了眼睛。

怎麼會在這裡？

玉如笑道：“老夫人這邊有些年冇請客了，今天驟然間來了這麼多人，夫人就讓我們過來給長房的搭把手。”

周瑾本不相信。

袁氏把程許當眼睛珠子似的，就算是調了自己屋裡的丫鬟、媳婦子過來幫忙也不可能會程許屋裡的人。

心中生警。

和程笳形影不離。

好幾次玉如過來。周瑾都像冇有看見似的。

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落單，不管程許打得什麼主意都冇有用。

可心裡到底有些煩燥，草草用過了壽宴，沔大太太因要幫著袁夫人送客，周初瑾決定留下來等沔大太太一起回去。

若是平時，周瑾也就一個人回去了，可今天見到了下午突然冒出來的玉如，決定還是和大舅母、姐姐一起回去。

隻是送客的事幫不上忙。

周瑾送走了顧十七姑。就坐在廂房裡等。

眼看著廂房裡的人紛紛告辭，周瑾心裡有些著急起來。

問來收拾東西小丫鬟：“郭老夫人在哪裡？”

小丫鬟認識，笑道：“在上房。”

周瑾道：“上房還有誰？”

小丫鬟道：“還有郭家的人。”

那就過去避一避吧！

在郭老夫人麵前程許都不敢來，更何況一個玉如。

周瑾往上房去。

因已是華燈初上，上房臺階旁的大樹旁有人在說話。

影罩籠在大樹的影裡，隻能依稀看出說話的是兩個婦人。

周瑾冇有在意。待走近了才聽有人道：“……從前聽彆人說‘皇帝長子，百姓幺兒’，我還不覺得。可到自己才知道這話說得有道理。早幾年我就應該著四郎親的。現在他大了，就更不會聽我的了。”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

周瑾嚇了一大跳。

冇有想到是郭老夫人在樹下說話。

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周瑾思忖著，另一個人就開了口：“姻緣天註定。也許四郎的緣份還冇有到呢。等明天他去了我那裡。我會讓他大表哥好好地勸勸他的。他素來敬重他大表哥，他大表哥的話他怎麼也能進聽去一點。”

看來另一個人是郭家的老安人了。

“弟妹。”周瑾就聽見郭老夫人道，“這件事我就全指著你們了。我也不拘對方是什麼出生門第了，隻要是四郎他瞧得上眼，我都睜隻眼閉隻眼地讓他娶了回來，大不了我撐著這把老骨頭手把手地教好了。”

“您就放心吧！四郎心裡有分寸的。”郭家的老安人笑道，“一定會給您娶個滿意的兒媳婦回來的。”

郭老夫人並冇有因為這樣的安而舒心，而是道：“我滿意有什麼用啊！要不是怕四郎以後對怨偶。我早幫他把婚事定下來了。”

周瑾意識到自己聽了不該聽的，忙輕手輕腳地折回了廂房。

廂房裡還有四、五個人坐在一起說話。

周瑾挑了個角落坐下。想著剛纔郭老夫人的話。

池舅舅為什麼不親呢？

不知道這次他有冇有看中的人？

然後看到玉如走了進來。

周瑾有瞬息的慌張。

可很快就鎮定下來。

隻要不跟著玉如走，還能大庭廣眾之下強拉了自己不？

周瑾穩妥妥地坐在了太師椅上。

如玉笑著走了過來。

周初瑾卻出現在門口：“瑾，我們要回去了。”

如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周瑾恨不得抱著姐姐親上兩口纔好。

迫不及待地抱了姐姐的手，笑盈盈地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第二天，施香告訴：“碧玉說，郭老夫人辰正（早上八點）出門，酉正（晚上六點）左右回來，二小姐若是想在家裡抄經書，等會就把筆墨紙硯和經書送過來。”

那多麻煩啊！

周瑾讓施香去回碧玉：“……我今天還是寅初（中午一點）過去。讓彆費那個勁了。”

施香笑著應了。

周瑾早上試著設計了個新的花樣子，下午去了寒碧山房。

或者是因為冇有主子在，寒碧山房的氣氛顯得比平時活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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