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解下大氅，了頭上的雪huā，坐在幾前，將小雪很拎過來捂手。

車廂裡一片安靜，能聽外面馬蹄和車咕嚕嚕的聲音。宋初一隨手從幾上拿來一卷竹簡抖開，略的掃了一遍，自語道“嗯，白刃，善！”

宋初一擡起頭來，對礱谷不妄道“日後我養的這隻圓小畜生就白刃。”

礱谷不妄嗤笑了一聲，睨了那個一點大的小畜生，抄手道“那也是尿溼了我被褥的小畜生。這個名字給它必然是糟蹋了。”

白刃，有刀鋒的意思，聽名字便冷酷鋒利。

礱谷不妄在那個小東西上完全未找到毫相符的氣質。

“長大便好，我不信你時未曾尿溼過被褥。”宋初一道。

“絕未曾。”礱谷不妄斬釘截鐵的道。

宋初一覺上的寒氣驅除的差不多，才道“昨晚之事，不知你想的如何？”

礱谷不妄沉默，片刻之後道“是我太沖了。”

宋初一微微一笑，滿意的點點頭道“善，能想到問題的癥結便好。不妄，你最大的缺點，便是衝、意氣用事。你要明白，兩軍對陣，倘若你不能寧心靜氣，有再多的奇謀良策也是枉然。”

礱谷不妄並非愚笨，而是緒容易到影響，遇到事，他定然是緒當先，任何事都不想，先撲上去報仇，也許他不用腦子思考的時間只有短短半刻，但這對於想置他於死地的人來說，已經足夠。

“不妄，既然喜歡讀《莊子》便要讀，它正能彌補你的缺點。”宋初一過於肅然的表忽然一變，笑道“不過相對於《逍遙遊》，我更建議你仔細讀《大宗師》。“礱谷不妄對宋初一這種狀態已經見怪不怪了，不，是做出任何事來，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因此只淡然而恭敬的道“不妄教。”

對於有抱負有理想的人來說，並不需要太多的管束，宋初一建議礱谷不妄讀《大宗師》，他便仔細的研讀起來。

宗，指敬仰、尊崇“大宗師”意思是指最值得敬仰、尊崇的老師。觀文名，還會以爲是教導如何爲人事的道理，然而事實上，這是一篇說“道”的文。

莊子認爲“道”纔是大宗師。何謂道呢？總結文章中的觀點，清心寂神，離形去智，忘卻生死，順應自然。這就做“道”。

宋初一讀這篇文，沒有做到渾然忘我，但也悟到了很多道理，心便會漸漸歸於寧靜。

大雪連飄了兩日，道路越來越難行，幸而已經接近了魏國一座做白馬的小城池。

到了白馬之後，便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黃河。而後順著黃河一直向西走，便可以到達秦國函谷關附近。

商隊一白馬城，立刻便引起許多人注目。籍羽剛剛在一塊空地上選定了落腳之，便有人拎了東西過來問是否換東西。

庶民拿來換的東西，一般都是布匹、穀。

“先生，可要換？”籍羽從未做過買賣，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初一問道“商隊裡可缺運些東西？”

籍羽道“我們出濮才三天，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食還能堅持十來天，足夠到下個城池。”

“告訴他們，我們做的是人口買賣，倘若家裡有不要的兒，可以拿來換。”宋初一道。

籍羽角微抖，縱然確實是“不要的兒”也不必說的如此直接吧。

宋初一又補充一句“仔細檢查，有病的不要，娃子必須長相周正，男娃子……你看著辦。”

“嗨！”籍羽領命退下，高聲同那些庶民宣佈方纔宋初一所說的話。

衆人一聽說不換貨，而是換人，立刻呼啦啦的散開。籍羽嘆了口氣，現在戰多，許多地方都已經荒蕪，哪裡還有多餘的人啊！

不過也正因如此，人口生意才一直都暴利。每年因爲戰爭，人口不斷銳減，但貴族對奴隸的需求卻一點沒有減。所以各國之間奴隸市場向來很活躍。

籍羽正準備吩咐人設竈煮飯，卻見路上忽然間來了一大羣人，聲音嘈雜，有的哭鬧掙扎，有的小聲泣，還有婦人跌跌撞撞的追在後面喊的撕心裂肺。

這羣人大都是婦人和孩子，只有幾個壯年男子。他們在商隊不遠停住，有個大膽的孩子往前小半步，問道“我，我行嗎？”

卻是自賣爲奴。

這些人中，有自賣，也有賣兒，也有捉了不相干孩子來賣。

宋初一把窗子打開，放下簾幔，從隙中盯著那羣人，雙眼放的通通都瞄了一遍。

“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爲人。老師，這句話何解？”礱谷不妄問道。

宋初一頭也不回的道“聖人使用武力，滅掉敵國卻不失掉敵國的民心：利益和恩澤廣施於萬世，並非爲了偏計麼人。”

礱谷不妄皺眉，字面意思他自然看的懂，瞧著宋初一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中有些不悅，卻還是耐心的問道“如何用兵能夠不失民心？如何廣施利益和恩澤，纔不算偏什麼人？”

“仁、義、禮、信。”宋初一目停留在一個七八歲的娃子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許多遍。

這是儒家的觀念，礱谷不妄問“老師說的仁義禮信，與儒家學說中的仁義禮信可是同樣的意思？“意思倒是同樣的意思，不過誤？”宋初一看見有個中年人在拉扯方纔看中的娃，連忙喚道“季渙！季鼻！”

“先生！”季渙大步走過來。

宋初一出手，指著對面道“去看看怎麼回事，想辦法把那娃買下來。”

“嗨！”

“老師，不過什麼？”礱谷不妄問道。

宋初一回頭道“嗯？什麼不過？”

“你方纔給我將仁義禮信的事。“礱谷不妄道。

宋初一回憶了片刻，抄手道“你沒騙我吧，仁義禮信那種東西……”

礱谷不妄瞇起眼睛，聲音微沉“你不要告訴我，你方纔是信口胡說！”說著，他猛然吼道“爲人師表！怎可如此兒戲！”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淡淡道“我記得啊，只是考驗一下早上對你那番教導是否起到作用。”

礱谷不妄怔住，旋即痛苦的抱頭，沉默反思。說了要平心靜氣，可結果還是輕易的便怒了。

宋初一微挑眉梢，轉頭繼續看向車外，心道，終於可以安靜的觀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