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西去，寒風更加凜冽，但並沒有下雪，地面乾燥，因此行速加快了許多，在次日夜裡便到達桂陵郊外。

天晚不能城，籍羽便尋了一清靜的地方停下來暫作休息。此背山靠水，並不是一個絕對安全的紮營地點，但如此寒冬，還有馬匹貨，倘若不尋個避風，怕是難以熬到天亮。

現在是下半夜，籍羽派人先行探查周圍，確定沒有危險，才令整個車隊完全駛。

堅躺在車版上，眼睜睜的看著宋初一上半夜在榻上橫過來豎過去，睡的十分酣暢，心中歎爲觀止。這若是在奴隸棚裡睡這副德行，恐怕要捱揍的吧！

純粹出賣勞力的奴隸到了晚上便如畜生一樣，是圈在棚子裡的。百十個奴隸睡一個棚，連翻個都困難，像宋初一這樣睡法，必須得捱揍。

其實宋初一的睡相還不是堅最驚訝的地方，經過兩天的觀察，他震驚的是，宋初一居然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睡姿與昨晚睡時的姿勢並無多大差異，十分端正。堅不暗暗慨，這就是權貴啊！當真厲害！

馬車停下的時候，微微一晃，宋初一換了個姿勢，含糊的問道，“堅，天亮了？”

堅立刻輕手輕腳的將窗子打開看了一眼，而後恭敬的應道，“回主，未曾天亮。”

“沒天亮你爲何不睡覺。”宋初一煩躁的把手進被子，把被悶在裡面撓的白刃揪出來，擁著被子繼續睡。

白刃渾雪白的凌的一塌糊塗，蹲在宋初一的臉旁邊發出嗚嗚的聲音。

堅匍匐在地上。心中更加崇拜宋初一：主居然不睜眼睛便知道他在做什麼！真神了！

殊不知，宋初一問的並不是之前，而是朦朧中覺自己隨口問了句話，堅立刻便回答，肯定是因爲沒有睡。或者並未睡著，所以纔有此一問。

宋初一側睡，臉頰在褥子上。枕不知在何方，睡的正香，忽然覺到自己的臉頰溼熱。並且越來越溼。越來越熱……

懶懶的手了，抓到白刃茸茸的耳朵……

白刃！

宋初一倏地睜開眼睛，正見到那注水流距離的鼻尖只有幾寸遠而已！結束之後，還抖出一滴水落在鼻尖上！

“你大爺！”宋初一嚎一聲，飛快的從榻上爬起來，手拎著白刃的一隻爪子，咆哮道，“他孃的蛋玩意！堅。堅！給我找把刀！老子現在就要閹了它！”

堅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矇住。

季渙急急趕過來，在車外問道，“先生。出了何事？”

白刃還不會年狼的嚎，只能發出類似小狗被人忽然踩了爪子的聲音。

宋初一打開窗子。將白刃丟進季渙懷裡，怒道，“把它給我煮了！”

“嗨！”季渙應了一聲，當真抱著白刃走了。

他看著懷裡瑟瑟發抖的白刃，有些爲難，倒不是可憐它，只是覺得養大之後再殺比較合算，畢竟一張漂亮的雪狼皮價值不菲。

猶豫間，季渙抱著白刃到火堆旁，問籍羽道，“管事，先生讓把白刃宰了，您說究竟宰還是不宰？”

宋初一吼的那麼大聲，籍羽自然聽的一清二楚，他頭也不擡的道，“宰完白刃，你等著被他宰吧。”

季渙鬆了口氣，“原來說的是氣話，我就說，先生那麼錙銖必較的人，怎麼可能現在就把雪狼宰了。”

季渙果然是個老實人！籍羽頗爲認同的點點頭，“不錯，錙銖必較。”

又發現了一個劣習。

宋初一喚了侍婢端水進馬車，洗臉之後，氣才消了一些，令堅下車把白刃拎回來。

宋初一把白刃塞進馬車一個壁角，提著爪子讓它站起來，狠狠的說教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又上榻，換了個位置繼續睡覺。

白刃乖乖在角落裡，堅從來未見過宋初一發如此大的火氣，而且如此突然，被嚇的矇住，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天大亮。

礱谷不妄起塌，淨面之後便聽見侍婢同他講了宋初一發火的事，但對宋初一罵人的話，卻怎麼也學不出口，被礱谷不妄問了幾回，才怯怯的學了出來。

礱谷不妄聽的目瞪口呆，大恨自己昨晚怎麼睡的那樣沉，居然沒來得及去看熱鬧，簡直抱憾終啊！

從宋初一的話猜測，定然是白刃又尿榻了，不過上次白刃尿榻的時候，也沒有發這麼大火氣啊？礱谷不妄滿心疑，抓心撓肝的想知道白刃究竟幹了什麼，居然能把宋初一給惹了。

一頓早膳之間，礱谷不妄拉著侍婢，讓反覆講了好幾遍，才心大好的穿上，去給老師問安。

紮營的這景緻甚佳，前面是一個小湖，裡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冰上鋪著一層薄霜，在晨下閃耀著剔而和的。而背面的斷崖上有一個小型的瀑布羣，水流保持著態被凍住，形一個個靜止的瀑布，卻彷彿下一刻又可以奔流不息。

礱谷不妄下車，正看見宋初一站在靜止的瀑布前。

“老師。”礱谷不妄下心中的好奇，恭敬的給宋初一行了一禮。

“你看！”宋初一回頭，笑著示意他看瀑布，“逝者如斯夫，也並非不捨晝夜嘛！”

礱谷不妄頓了一下，一時猜不出話裡有什麼深意，便試探著問道，“老師是說，孔夫子的話錯了？”

“你認爲孔夫子的話有錯嗎？”宋初一不答反問。

本來礱谷不妄覺得對著奔流的大河嘆“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不僅無錯，而且比喻的闢切，時不正是如流水一般，晝夜不息的駛去嗎？可看著眼前的形，忽又覺得，這個比喻的確有那麼點問題。

“學生不知，請老師教我。”礱谷不妄拱手施禮。

“孔子的話無錯，因爲他當時看見的水，並非是眼前之水。”宋初一見礱谷不妄面疑，微微一笑道，“是否還記得孫子兵法第一篇講的容？”

礱谷不妄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兵者經之以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老師是想告訴我，世事變化無常，需據當下的況看待事。”

宋初一這幾日騙他騙的太容易，雖知道是由於他心不定所致，卻也難免懷疑得這孩子是不是真傻，直到現在才確定他果真不傻，遂滿意一笑，道，“假如你帶兵攻打某國，卻隔著一條河，你準備首先做什麼？”

“觀察水位，風向及大小。”礱谷不妄對這個極興趣，因此立刻答道。卻見宋初一搖了搖頭，不問道，“難道是先觀察敵軍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