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的脾倒是合蜀王喜好,於是問道,“懷瑾留在蜀國,寡人封你做客卿如何?”
“蒙王上擡,懷瑾不勝激,不過客卿之位實不敢當。”宋初一放下酒樽,正回絕。
客卿,是授予非本國人而在本國任高的人。這個秦蜀通商的當口,這個職位是萬萬不能接的,否則谷寒等人回去必死無疑。再者,誰知道蜀王是不是有意試探?
“有何不敢當?寡人可是聽說了,懷瑾年紀輕輕在中原名聲大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蜀王話雖這麼說,卻沒有再提客卿之事,轉而問起了宋初一的行程,“先生準備在何安居?”
“先在王城住上幾個月。據說王城附近有天境,在下想追隨莊子的腳步,前去一觀。”宋初一笑道。
附近山谷有湖許多大大小小的湖泊,鑲嵌在山谷之間,若琥珀,若碧玉,若明鏡,碧藍澈,映著蒼翠的山和繁花豔麗,恍然不似人間景。而且不知是何原因,這片山谷中四季寒涼,據說可以使人開靈竅。蜀國又有傳說,這些地方,是遠古神祗的居所,所以稱之爲天境。
這些地方不允許普通人擅闖,但蜀國人認爲,才學高博者可以通神,所以從不阻止士人進。
“先生既然是悟道,天境的確是不二選擇。”蜀王頗以爲然,心中已有幾分相信宋初一是真想留在蜀國領悟天道了。
竹聲聲悅耳,蜀王尤覺得寡淡,不嘆了口氣道,“從秦國蜀,需要一些時日吧?寡人的子朝人何時才能懷啊!”
“斯人者,遠觀可以賞心悅目,懷彷如銷魂蝕骨。”宋初一笑著放下酒樽,旁邊的侍立刻又注滿。
蜀王斜斜倚在扶手上,仰頭飲盡一杯酒水。咂了一下,手著下顎的青須,目中多了一曖昧,“那名子朝人可有一技之長?譬如牀第之間……”
“哈哈。王上這可是爲難懷瑾了,那等人,於我來說能看上一眼已是難得,如何能知道這些?”宋初一說著,子向前微傾,聲音低緩了一些,“不過。素聞子朝舞技出衆,歌聲更是繞樑不絕。”
舞技出衆,必然是腰肢,歌聲繞梁,那聲音……
蜀王頭微,發覺自己某起了反應。每每這個時候,當他準備先從後宮裡隨便拽一個解決一下問題,見到那些凡俗子卻又不行了。
其實那些人姿都不賴。可惜蜀王日膩在後宮,新鮮早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心裡惦記一個天仙似的人。越發覺得沒有興致。
宋初一打斷他的愁緒,“王上是否可以摒退左右?”
每次宋初一都能給他驚喜,他立刻揮手令所有人都出去。
“子朝人一時半會也到不了,王上總不能慾吧!不如試一試新鮮的玩法?”宋初一道。
蜀王大興趣,不從王座上走了下來,與宋初一促膝而坐,“懷瑾且說來!”
“王上可曾聽說過中原有權貴喜圈養孌?”宋初一問道。
蜀王厭惡的皺起眉頭,“聽說過,實在噁心至極。”
“倘若是一般的男人膩在一起當然噁心。但王上可曾聽說,世間有一種男子。若溫玉,淨若清泉,息如清風,其聲若啼,含笑間,而不弱。而不俗,風與子迥異。”宋初一緩緩道。
溫玉、清泉、清風……蜀王想象了一下,倘若是這樣的男子抱在懷裡……雖然覺有些奇怪,但不像先前想象的那樣令人作嘔。
宋初一觀察他面上細微的神變化,脣角微微一彎,道,“我且與王上講講個中的妙。”
蜀王對男人倒也不是特別興趣,純屬好奇心驅使,連連催促道,“且說,且說。”
兩人湊在一,興致盎然的聊了起來。
作爲一個策士,若是想混的開,君主期待什麼,你便要能拿出什麼來,在這方面上宋初一無疑十分合格。
足足聊了近兩個時辰,蜀王放宋初一出宮的時候,天已經黑。
外面霧氣飄渺,彷如細細的雨飄落,只從前殿到宮門的地方,髮上便沾染了細細的水珠,微微泛白的令人恍如老了幾歲。
宋初一上了馬車便閉眸小憩,待回到驛館中才反應過來,如今只餘下一人了。
屋只點了一盞孤燈,宋初一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咕嘟嘟的灌下去之後,才發覺冰涼。冷水對口舌食道的刺激,令呲牙。
“先生消。”侍端了熱茶過來,給宋初一倒了一杯。
宋初一接過熱茶,捂著微涼的手,見兩名侍拿了火摺子將屋的燈一一點亮,便用蜀語道,“不用點了,都下去吧。”
“喏。”侍們躬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幾盞昏黃如豆的亮伴著。
孤獨,對於宋初一來說並不陌生,也不可怕。無論對於誰來說,在功的道路上都不能缺乏耐和毅力。
燈下,宋初一閉眸想事。
在蜀國的計劃已經開了頭,宋初一認爲眼下不是繼續執行的最佳時機。蜀王在“”這方面容易衝,但他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眼下他表面上與十分絡親近,說不定私底下對重重防備。除此之外,魏國似乎對有殺心,倘若貿然四走,說不定這條小命哪天就代在蜀國了。
當務之急是儘快與籍羽、季渙會合,有了兩人的保護,才能稍微安心做別的事。
不知靜坐了多久,宋初一回過神來時,手裡的水已經只剩下一點點溫度。直正要起來,耳朵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異響。似乎是布料的聲音,一閃而過,快的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幻覺。
放下水杯,宋初一聽著自己料的聲音,與方纔有細微的不同。
燈微,宋初一餘瞥見地上的影子。後果然有一人持劍正在悄悄靠近,眼看距離只有兩尺的距離。
“何人!?”宋初一陡然一聲厲喝。
後那人微微一驚,作遲緩了一息,卻見宋初一在地上一個翻滾。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短劍,幾乎是眨眼之間,小上一涼,旋即有熱噴了出來。
殺手反應迅速,反手一劍往宋初一上刺,作迅猛凌厲,比方纔的作更加利落。
兩人上手。一息之間,屋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三個黑人,呈扇形將宋初一圍起。
宋初一方纔一聲厲喝,不僅使殺手作遲疑了一下,也驚了外面的護衛,外面走廊上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傳來呼聲,“先生?”
四名黑人立刻撲了上來。宋初一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本不足以在數名殺手圍殺之中自保,轉瞬間上便掛了彩!
眼下自顧不暇,本不敢分心去回答護衛的話。於是藉著躲避刀劍向幾上一撲,把滿幾的茶壺被子掃落一地。
不用任何回答,屋外的人也知道出事了。砰的一聲,門被踹開,蜀兵衝了進來。
“走!”刺客中有一人發出嘶啞的聲音。
其他三人立刻依言撤退,轉從後窗翻了出去。
“抓住刺客!”蜀兵一時吵吵嚷嚷的往窗邊跑。
“不要去追!”宋初一用蜀語喊道。
很多蜀兵愣住,有些人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跟著從後窗追了去。
“莫追!”宋初一再次喊了一聲。
跑到窗邊的蜀兵停下腳步,滿臉疑的回過來。
“這四人不是死士,如此輕易的放棄刺殺。說不定是爲了引你們離開,以便其他人再下殺手!”宋初一道。
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調虎離山,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魏王既然想取命,又明知道周圍有秦國衆多劍客保護,便不會只派四個殺手前來,就算這回不是陷阱。殺了四個,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麼,還是在今夜保護好小命妥善最重要。
爲首的將領覺得宋初一說的很有道理,揮手示意他們歸隊,回頭對那些被嚇傻了的侍沒好氣的道,“還不快去醫者爲先生包紮!”
宋初一的傷口全在背上和手臂上,豈能讓醫者清理,“不必了,在下通醫,讓醫者取藥來,我自己包紮。”
蜀將看了宋初一一眼,沒有強求,依著的意思令人取來藥箱,然後在屋子周圍佈置人手,加強保護。
宋初一的醫不見多高明,但這點外傷包紮絕沒有問題,只是背部的傷口無法上藥,只能暫時用清水沖洗,用乾淨的布隨便裹上。
濃濃夜中,四條黑影在一人高的野草中飛快前行,不多時便到了一小院。
小院柴扉半敞,主屋的窗子出昏暗的。四人扯下面巾,徑直走進屋。
一襲菸灰廣袖布袍的年輕人跪坐在幾前,自顧擺弄上面的棋局,七個壯碩的勁裝劍客靠牆拄劍而立。
“閔先生。”四人之中,唯一的一個子首先開口。
子臉盤很小,柳眉眼,鼻樑高,脣極薄,再加上不自覺的抿著,面相清秀中略顯涼薄。
閔遲將手中的棋子丟在鉢,轉過頭打量四人一眼,輕笑道,“失敗了?”
四人面上閃過一惱怒,那子皺眉道,語氣似是質問,“你明知道我們會失敗!”
“你們拿武力去拼智慧,除非倒的強勢,不給毫生機,否則很難奈何得了。”所以這個結果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子眉頭皺的更,柳眉的弧度顯出幾分凌厲,“王上派你來不就是爲了出主意!我看你與他就舊,本沒有要手的意思!”
“紫川!怎麼與先生說話呢!”旁邊的中年男人訓斥道。
被稱作紫川的子,將手中的黑面巾狠狠扔在地上,冷盯了閔遲一眼,憤憤轉出去。
“某替紫川給先生賠禮,先生莫要與這個碎子計較。”中年人拱手躬施禮。
“尹川無需如此。”閔遲起親自扶起他,“說的對,我本心無意殺宋懷瑾。但我也知道,王命不可違。放心吧,只是眼下殺他的時機尚未。”
尹川遲疑了一下,問道,“某打探到宋懷瑾令所有秦國護衛先返回咸,邊一個未留,此時不手更待何時?”
“秦使居然獨自滯留在蜀,你不覺得奇怪嗎?先靜觀其變。在下重複一遍王令: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便斬草除。”閔遲一字一句說出,頗有種警示的意味。
尹川反覆咀嚼這幾句話,陡然明白,其實王上對宋初一依舊興趣,所以這道命令偏重的是“活捉”,不得已纔可以手滅口。
閔遲見他神變化,知道明白了箇中含義,便道,“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是!”尹川領著衆人出去。
屋一片安靜。閔遲垂眸看著棋局,這是那日與宋初一對弈時的復原,他與宋初一對弈次數不多,但每觀棋路,便愈發覺得倘若能與這樣的人智鬥,此生必然能多幾分趣味。倘若有選擇,他也不會選擇暗殺。
屋外,霧氣渺渺。遠的整個王城的建築在其中。
平靜的度過了下半夜。
次日清晨,宋初一在背部的灼痛中醒來。侍剛剛爲梳理好頭髮,接引使俞承便趕了過來,一是問傷勢如何,二是傳召宮。
宋初一沒時間用早膳,只簡單清理了一番,穿上深藍的廣袖袍服,隨著俞承進了宮。
蜀王一向是想到什麼做什麼,宋初一是知道的,但著實沒有想到,昨日才準備引導蜀王對男風的興趣,今早他便興致的告訴:懷瑾,寡人昨晚試過了,果然滋味別有不同!
看著蜀王那張彷彿煥發人生第二春的臉,宋初一張著愣了半天。
“可惜寡人一時沒尋著你說的那種溫玉清泉般的男子,不過昨晚的年也湊合看的過眼。”蜀王兀自意猶未盡的模樣,轉眼見宋初一雙眼無神,便道,“懷瑾臉蒼白,傷勢可重?”
宋初一回過神來,昨晚背部傷口是流了不,只不過也不好說自己傷勢嚴重,免得蜀王一時心來,令醫者給醫治,“傷勢倒也不重,只是有些驚。”頓了一下,笑著轉移話題,“王上領悟真是令懷瑾爲之欽佩,這麼快便能味三分。”
“哈哈!”蜀王頗爲高興,他又找到新目標了,“等會寡人便讓王后去挑選漂亮年。”
宋初一背上火辣辣的疼,脣角卻挑起一個弧度,“王上,懷瑾倒是想起一個清風明月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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