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如故者，無非就是觀念、脾相合。若是不深，宋初一想在一場對話的短暫相中對一個人的胃口，實在很容易。

酒喝到最後，宋初一都不知道自己有幾分真幾分假了，亦十分盡興。

這梅花酒喝起來順口，可是後勁很大，次日宿醉，兩人整整折騰到過午才起塌。

扁鵲頗有些不好意，整理用食之後，便立刻給宋初一施針固。

宋初一的眼睛沒有傷，只是氣海破損，氣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盤踞，因此眼周不能正常行氣。

氣乃是人健康之源，氣足才養的出氣，而失明只是印堂損之後其中一個最顯著的特徵而已，人兩大氣海破損其一，短時間還好，若是長久以往，人衰弱的速度比正常況下會快許多倍，尤其是宋初一這種容易耗力、費心思之人！那華髮早生便是衰弱先兆。

扁鵲施針能固氣海，但是也需要自慢慢恢復。宋初一虛不補，因此他剛開始只用了一些藥溫和的方子調理，有個好殼子才能得住大補，達到固本培元的目的。

不覺三天過去，贏駟百忙之間曾派人送來許多藥材，還有給扁鵲的賞賜，並未召見。

樗裡疾每日必來，贏駟召見，他著急，贏駟不召見，他還是急。

“先生，公子來看您了。”寍丫回稟道。

正蔫蔫伏在亭欄上的宋初一神一震，“快快請他進來。”

這幾日扁鵲耳提面命不許過多思慮，連自弈都不讓玩，再這麼下去三五天，估著自己要瘋，得虧有樗裡疾每天陪說說話

。

宋初一眼疾有救，寍丫心倒是一直很好。“噯！”

不多時，樗裡疾一臉喜的走了進來，“懷瑾，蜀又傳來捷報！”

他大步走上亭子，“照這樣進展，再隔兩個月就能拿下國了！”

“難。”宋初一著白刃腦門，道，“蜀國朝政衰敗，蜀人的鬥志也早就在蜀王奢靡之下消磨的所剩無幾，蜀王一死。蜀國人便不再掙扎了，然那國雖然看似頹敗不堪一擊，其實真正是刺兒。”

倘若國哪怕有一個人也要戰到底。就只能暴力鎮或屠盡人。現在列國都盯著蜀那塊的戰事，不可能屠戮，只能鎮。前幾日楚國也已經攻國，秦國攻下國之後，在鎮國時。勢必還要應付強楚，任務十分艱鉅。

“哈，你說幾個月？”樗裡疾笑道。

宋初一豎起四手指，“至四個月。”

“不會吧？拿下蜀國也只用了兩個月，國已經一擊可破了，就算是刺兒。兩三個月也差不多了啊！”樗裡疾是真的有些詫異了。

“大哥可要與我賭一把？”宋初一笑道。

樗裡疾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我纔不與你賭！我之所以問你。是因爲發現博弈社中開了一局，賭的正是秦國幾個月能拿下國，我回頭就把家底全都拿去投四個月，若贏了我就分你五，若輸了。日後你可得管我飯！”

宋初一樂道，“這有何不可。不過我可事先說好了啊，錦玉食沒有，只有布糙食。”

“忒是小氣。”樗裡疾往宋初一邊湊了湊，小聲道，“我若是窮了，懷瑾可得負責給我討個媳婦。”

“哦？大哥有此言，想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說來聽聽，便是周天子的公主我也必能給你討來。”宋初一雖是開玩笑的口吻，但說的是認真話。

樗裡疾乾咳了一聲，“那倒不必，你家後院那姑娘可許了人家？”

宋初一怔住，片刻才緩緩道，“大哥可是認真？甄妹子雖然不是我親妹子，我可不能容給人做小

。”

樗裡疾拍了腦門一掌，“我正經媳婦還沒討，哪裡就想著小的了！”

這下宋初一真是傻眼了，依看來，甄瑜縱然也是個品貌皆的姑娘，還是儒家外室弟子，但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總覺得有些虧得慌。從初次見樗裡疾，宋初一先是被他朗朗之容所攝，之後又歎服於他的才學，深之下，覺他無論是心還是風度都令人傾倒，遂引爲知己。

宋初一與張儀結拜，除了意氣相投之外，免不了有幾分算計在其中，與樗裡疾卻是從一開始便真心相，雖未結拜，但論起來卻是比張儀還要親厚幾分，在心裡，這大哥也只世間最好的子才配得上。

“甄妹子哪裡引得大哥想求娶？”宋初一不解道。

樗裡疾想了想，“覺得各個方面都差不多，主要是，大哥也該娶個媳婦放家裡頭了。”

“這是什麼話！”宋初一目不能視，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不挑揀媳婦，我還要挑揀嫂子呢！”

樗裡疾不是個輕浮之人，說話做事必是經過思慮，宋初一隻是這麼一說，心裡還是尊重他的意思，倘若他就看準了甄瑜，也不會多加勸阻，畢竟人家娶媳婦又不是娶媳婦。

“當真不合適？”樗裡疾反倒問起的意見來了。

宋初一無奈道，“這等事我哪說的清楚，你覺得好就行。要依著我看，這世間能配上大哥的子寥寥可數。”

“哈，若讓你給我挑媳婦，合著我以後得一個人過了！”樗裡疾開了句玩笑，轉而道，“其實我從前有過一個妻子，比我小五歲，我們算是青梅竹馬，只不過尚未及笄便沒了。我從師門回來後，便依大婚之禮把骨迎了來，了祖墳，只盼生未同衾死同眠。所以如今娶任何一個子，我都覺得心中有愧，倘若娶了甄姑娘，也只能用餘生好好待。我如此想，懷瑾不會怪我吧？”

樗裡疾也是沒法子，族裡不可能讓他一個正常男人平白的斷了一脈煙火，反正早晚是要再娶

。還不如挑個看著順眼的。甄瑜是商賈出，就算死後不能嬴氏祖墳，允隨葬，也實在不算虧待。

宋初一沒想到還有這一樁事，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未曾說什麼安的話，只道，“大哥若是有意，我便尋個空問問。不過甄瑜算是儒家學生，對這方面看的怕是極重。”

這倒是樗裡疾沒想到的。他嘆了口氣，“是我唐突了，既是出自儒家。我豈能如此辱沒？”

一旦了大家學派的子，從份地位就不能以尋常出來衡量了。時下各家各派極收弟子，尤其是儒家，迄今爲止都未曾聽說過有一個真正的室弟子，所以就算外室弟子。也是人尊重的。

……

樹叢後的小徑上，甄瑜的侍婢抱著竹簡悄悄退了回去。

甄瑜正在廊上看花，看見慌張的模樣，不問道，“阿禾，出了何事？”

“……”阿禾滿臉不忿的道。“奴方纔還書簡時見公子疾來了，便想著待會再去，誰知聽見了公子疾求娶。”

甄瑜臉頰微燙。但見阿禾不忿的表，心知這事還沒說完，便靜靜聽著。

果然，阿禾憤然道，“誰知。宋先生竟說配不上公子疾，勸他不要求娶！”

在阿禾看來。不祖墳又有什麼關係？潛意識裡覺得自家能嫁給公子疾，怎麼樣都不算屈！別說做正夫人，就算做個側夫人也極好了！可是聽說那公子疾如今年紀輕輕便是上大夫，十分得秦公重用，又是一國公子。沒有姐妹，自己又是良家子，外邊買來的陪嫁的滕妾哪有知知底的好？若是能爲公子疾的正夫人，自己一定能爲陪嫁滕妾！

阿禾如此想，宋初一之舉，無疑就是斷了的前途。

甄瑜臉一白，方纔還撲撲跳的心，現在卻像是猛然被人掐住一般不上氣。

師父不是什麼大儒，又出商賈，自然也不奢太高，但聽到是宋初一說自己配不上公子疾，簡直就是後腦勺捱了一悶，“他還說把我當妹子……沒想到背後居然如此說我

！小人！僞君子！”

阿禾見狀，趁機道，“，公子疾也不像是三兩句就能被人說的，既然他心屬於你，不如找機會與他多多相？”

“讓我一個人靜靜。”甄瑜尚且在打擊之中，哪有功夫去聽阿禾的建議。

阿禾悄悄看了一眼，滿心的不屑：識字有什麼用，還不是個不經世事的小丫頭，半點打擊都不住！

甄瑜可不傻，阿禾是兄長兩年前領回來的良家子，說是放在邊養養，心裡清楚這是給自己準備的陪嫁滕妾，因此今日阿禾反應爲何如此之大，心裡清楚的很，也因此更肯定如果宋初一沒有阻攔，阿禾也不敢如此說。

沒想到兄長如此推崇的一個人，系甄氏全族命運的一個人，居然是個背後嚼人舌的無恥之徒！

外院之中，宋初一與樗裡疾還在說著話。

方纔白刃耳朵一抖就要站起來，宋初一便知道有人聽，若不是安，白刃怕是早就竄出去把那人拖出來了。扁鵲不是那聽壁角之人，那樹後之人是誰，本不用想。

“先生，外頭有個司馬將軍來看您。”寍丫道。

司馬錯還在蜀，除了那位，宋初一也不認識別的司馬將軍了，當即起，“大哥，走，去迎迎將軍！”

“善。”樗裡疾也十分了解贏駟這一“好”，手扶宋初一走下涼亭，往大門走去。

迎至門外，樗裡疾看見一戎裝的贏駟，率先行禮，“君上。”

“見過君上。”宋初一道。

寍丫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這個轉眼變秦公的冷麪將軍。

“進去再說。”贏駟此行只帶了兩名護衛，顯然只是私下前來。

寍丫滿心惶恐的打開大門，避到牆，忍不住好奇的瞄贏駟的後腦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君主呢！即便沒有傳說中的儀仗，但看上去依舊威勢迫人，都忍不住想匍匐跪拜，真是好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