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起的戰事,我怎麼沒聽見消息?”宋初一很有耐心的問。
張儀面微斂,坐直了子,再無半點懶散。沉默了半晌,衝宋初一看了一眼又一眼,見笑盈盈的等著,卻莫名讓人覺得很固執。
“唉!”張儀嘆了一聲,抄手一臉無奈的著,“罷了罷了,不說你早晚也會知道!秦、趙眼看戰事要起,這次趙刻將軍是攻趙主將。”
宋初一心底猛的痛了一下,垂眸掩住神,“是君上要你瞞著我的?”
若不是刻意瞞著,宋初一爲國尉,這種軍政大事應當最先知道,畢竟調糧草、軍隊的事還要經過。宋初一忽然有些惱怒,“秦國將軍又不止他一個,爲何偏偏使他爲主將!”
“咳,懷瑾,你別激嘛,這種事又不是頭一遭,當初魏卬在秦的時候,不也是領兵打過魏國?”張儀安道。
“這次既然瞞著我,說明戰事不小,是不是?君上是想讓整個趙國仇視倚樓?”宋初一心裡的怒氣轉瞬間平息下來,語氣也不似方纔那般凌厲。
張儀見想的通,便放心許多,“君上看重趙將軍勇武非常,亦欣賞他品,想用做肱骨之臣,但他畢竟是趙國公子,更曾經爲趙君,倘若不徹底斬斷,君上豈能放心?”
贏駟看人的眼一向準,他能看得上眼,說明趙倚樓的確有本事,這讓宋初一既高興又擔憂。
片刻,宋初一緩緩吐出一口氣。“大哥與我說說趙國戰事吧,秦、趙不算接壤,趙國從何出兵?”
張儀道,“義渠。”
“這怕又是公孫衍的主意!”宋初一眼皮微跳。
自孝公十三年。義渠就向秦國稱臣,但那時候的秦國本沒有實力管轄義渠,只能安它不對秦過開戰。實際來說。義渠還是個獨立的國家,且一直不曾對秦國真心歸附。
這次義渠求援,倘若秦國不支援,那麼兩國恐怕就要決裂。
可是秦軍前去支援,萬一義渠過河拆橋又待如何?
張儀看出的擔憂,便認真說起了這次戰事,“前段時日。趙國在齊、魏手裡吃了大虧,眼見合縱已定局,公孫衍又領了齊國相印,趙侯縱然心中憤恨也不敢輕舉妄,但失去六百里沃土。趙國實力驟然減,若是再不另覓土地,很快糧草便供應不上軍隊用度,國力必然急速衰退。秦國因最近剛剛擴大版圖,兵力吃,邊防比往常要疏鬆許多,趙國瞅準時機,趁著合縱方,周邊國家不會攻打它。就傾盡國力集中攻打義渠。”
“義渠縱使再驍勇善戰,一時也難以抵擋趙國猛然權利攻擊,三日之便接連失掉四座城池。”張儀不無慨的道,“趙國對義渠百年,屢戰屢敗,可是一發起狠來竟也能大捷。可見貓兒被捋了鬚子都能老虎啊!”
三晉當中,目下以趙國實力最弱,近十幾年來更是鮮有打勝仗的時候。這樣的國,再失去土地,兵力衰弱,距離滅亡也不遠了,絕境之地,任何人都能發驚人的力量。
“我這就返回求見君上!”宋初一突然道。
張儀對上清冽的目,神微怔。
“大哥,你下車吧,我有急事。”宋初一推搡他。
張儀隨著的推搡,起下了車,站在道路上,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話,便見宋初一的馬車已經調轉了方向,絕塵而去。
道上馬車帶起的塵土飄揚,烈烈金烏當頭,目的景蒸騰的有些扭曲。
張儀環顧一週,頓時跳腳,“喂!喂!你好歹卸匹馬給我啊!我還一的事兒!”
這距離丞相邸還有一段路,因是宮殿周圍,沒有民居,寬闊的宮前空地,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遠遠能看見巍峨咸宮,可就算喊破嚨那邊估計也聽不見。
“可憐我張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過的這種苦日子!”張儀抱怨,他只在太底下站了這片刻便被曬的頭腦發脹,連忙擡起寬袖遮,匆匆往邸走。
馬車裡的宋初一一心惦記著事,耳邊聽見張儀的呼喊,竟一時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待回過神來再簾子往外看,正瞧見張儀狼狽的往相反的方向跑,當下無良的大笑起來。
到了宮門口,宋初一下車,立即車伕趕去送張儀。
帶著傷挪到前殿,請人去通報求見時,卻得知贏駟去了角樓,心中暗罵他腳真快!又往艱難往角樓去。
贏駟聽說宋初一去而復返,微有詫異,待見到大汗淋漓的宋初一,劍眉漸漸攏了起來。
“國尉有何急事。”贏駟收回目,也不賜坐,一邊批閱奏簡,一邊言語冷漠的問道。既然自己都不惜,他又有什麼必要替惜!
宋初一揮袖行了一個大禮,“臣請纓指揮秦對趙戰事。”
贏駟手中的筆頓了一下,頭也不擡的道,“此戰寡人親自指揮,國尉回去休息吧。”
“君上日理萬機,五國合縱抗秦纔是重中之重,臣請君上顧全大局。”宋初一道。
贏駟擡頭,目凌厲若刀鋒,“國尉質疑寡人的能力!?”
宋初一覺到他的怒氣,立即躬,言語謙恭,“君上實力舉世皆知,但倘若大小事全由君上一人包攬,要臣等何用!”
啪!
宋初一聞聲擡眼,正瞧見贏駟手中的筆折兩段,墨點灑了滿幾。
“統籌戰事,自有大將軍,還不到你這個國尉上陣!”贏駟聲音冷且緩,不見震怒,卻令人心底發寒。
大將軍和國尉的職責。與左丞相與右丞相差不多,一個主要負責對外,一個主要負責對,不同的是。左右丞相是平級,而國尉卻比大將軍低一級,也就是說。國尉的存在主要是輔佐大將軍對外作戰,平時各司其事,一旦發生外戰,國尉要聽從大將軍命令,配合作戰。
風吹細的竹簾,發出細細的聲響,樓君臣二人劍拔弩張。陶監靜立如雕像。大氣不敢,拼命的減存在。
這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見不合,互相沒有毫退讓的意思。
宋初一一向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若非必要,絕對不會冒險頂撞君主。對於這次的對峙。也很莫名其妙,好像自從進來那一瞬,贏駟的緒就不大好,以對贏駟的瞭解,他就算覺得這個請求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也不必要一上來就發這麼大火氣吧?贏駟是很冷漠寡言,但並不是一個容易怒的人。
幸而贏駟一向自制力極強,控制住緒之後,見宋初一依舊沒有毫搖的意思。便揚聲道,“來人,把國尉請出去。”
兩名虎賁衛應聲進來,衝宋初一抱拳道,“國尉請!”
“君上!”宋初一有很多理由可以說服他,但奈何對方不願意聽。
眼看再不走。就有可能被丟出去,宋初一臉皮再厚也丟不起這個人,遂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贏駟看了一眼步履蹣跚的背影,接過陶監遞來的帕子拭手上的墨,垂眸道,“去令馬車送國尉回府。”
“喏。”陶監恭敬應了,心中卻詫異,都氣這樣還賜車相送,看來真是很看重國尉啊!
宋初一走到廊上,才發覺傷口刺痛,遂扶著柱子站了一會兒。
微風徐徐,帶來一陣香風,環佩叮噹,宋初一轉眼瞧見一羣青春分花拂柳而來,宛若神臨凡,而爲首那名雍容華貴的婦人正是魏菀。
宋初一立刻斂容,朝行禮,“見過國後。”
“國尉免禮。”魏菀走上游廊,看見宋初一有些模樣,面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國尉怎的如此狼狽?”
“回國後,天氣炎熱,匆匆趕路,形容不整見於國後,有失禮節,還請國後見諒。”宋初一拱手道。
魏菀微微笑道,“國事繁忙,國尉辛苦了,不知國尉去何,我令馬車相送?”
宋初一婉言拒絕,“多謝國後意,臣府中馬車正在宮門口相候,臣先告退了。”
“國尉請便。”魏菀頜首,領著侍婢朝角樓去。
走出幾步,忽然停住腳步,回過看了宋初一一眼,過幾個侍婢站立的隙,看見宋初一一瘸一拐的走進小徑,有個寺人上前與他說了幾句話。
魏菀皺眉。
魏國大梁是列國數一數二的大城池,浮華奢靡,圈養孌的風氣比別更甚,就連生長的深宮裡的魏菀也曾經見過一些。起初有人送幾個絕的孌給魏王,魏王一向只喜,只嚐了個新鮮便將孌都送人了。當時那個被寵的孌,一夜之後走路的姿勢與宋初一現在極像!
魏菀想到前幾天贏駟深夜才從宮外歸來,心中陡然生出猜疑。
那宋懷瑾的量……實在太纖秀了,雖然五不算,但不可否認,那瀟灑的士人氣度很難有人可媲。
魏菀搖搖頭,拋開自己這個可笑的想法,告訴自己,冷漠俊的贏駟如天神一般,絕不是這種人!況且秦國從沒有斷袖的風氣。
到了角樓,魏菀從竹簾裡看見贏駟的影,面上便浮現了甜的笑容,“君上。”
無人應聲,但是陶監過來替打了簾子,“國後請進。”
“君上。”魏菀笑容妍妍,跪坐到離贏駟不遠的席上,“我有件事想告訴您。”
贏駟擱下筆,擡眼看向。
魏菀從來不敢直視他,但這一次,不想錯過他任何表,“我……有喜了。”
贏駟愣了一下,旋即冷峻的面上浮上一笑容,宛如嚴冬裡的第一縷春風,又如日灼灼,容華懾人,令人莫敢視。
“過來。”贏駟擡手。
魏菀第一次瞧見他的笑容,有些失神,但他的話彷彿有魔力一般,恍恍惚惚的便走到他面前。
贏駟微一用力便將拉懷中,魏菀只覺得自己子一歪,便被一個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力道很大,但絕一點都不覺得難。
贏駟一隻手輕輕上的腹部,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幾個月了?”
“醫說有兩個多月了。”魏菀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的臉,發覺竟比想象更俊,尤其是此刻眼帶笑意,溫和的模樣,更令人著迷。
陶監忙滿臉喜氣的道,“賀喜君上,賀喜國後!”
贏駟分外高興,“好好養子,以後莫要走這麼遠的路,我空閒會去看你。”
“嗯。”魏菀面染朝霞,眸子秋水盈盈,靠在贏駟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覺得很是滿足。
贏駟心裡似乎被這個喜訊填滿,但不知爲何,短暫的興過後竟越發空落起來。他代了魏菀幾句,便令人用肩輿送回寢殿,並遣了兩名擅長此道的醫者過去仔細看診。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自是分外重視。
國後有孕的喜訊傳的飛快,一日之,所有文臣武將全都知曉了。
宋初一得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傍晚。
剛剛沖洗過子,換了乾爽的牙白袍,趴在榻上吃香瓜。樗裡疾派來傳信的人隔著薄綃簾幔說了這個消息,撇撇,語氣卻很驚喜的道,“哎呀,真是大喜,明兒一定朝會恭賀君上!你去回右丞相,我已經知曉了。”
“喏。”
宋初一把瓜皮丟進盆裡,撈過巾布拭手,呲牙道,“怎麼反而當了爹,脾氣越來越差!”
“先生還耿耿於懷呢。”寍丫問道。
宋初一沉默,思來想去,都覺得必須得管這事……
“對了,先生,上回您讓奴拿去給池俠士的酒方子已經送去了。”寍丫見心似乎不太好,便尋了個話題說。
“見著他了?”宋初一問道。
寍丫笑道,“嗯,池俠士在咸城裡有個大宅子呢,說生意經營的很好,攢下一些家資,都有三千金了!”
池巨依著宋初一的建議了一個農莊,種的全是桑樹,收了一些手藝不錯的織娘,靠賣綢爲生,在櫟那邊還有個馬場,常常從義渠引上等馬匹過來賣與軍隊做戰馬,收頗。
宋初一一直惦記著池巨曾說有一座山頭,上面全是松樹,別的什麼也不生,滿山的松果都摘下來,一年也不過賣一二金。
宋初一便試著用松果和糧食釀酒,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就讓寍丫將酒方送出去,看能不能依此多賺些錢。
“嗯。”宋初一興致缺缺,“讓我靜一會兒,以後再說此事。”
夕餘暉,溫度漸漸降了下去,風裡帶了涼爽。
“懷瑾?”趙倚樓聲音突兀傳來。
宋初一翻了個,正見他修長的手挑開簾幔,一玄戎裝,菸灰的薄綃若水墨般將周遭暈染模糊,只那瑰麗的眉眼最爲清晰。
“我來與你辭別。”他道。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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