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萬里飄雪，目盡蒼茫，鳥、人羣皆蟄伏不出。

在秦嶺和陝北黃土高原之間的一個塌陷帶有個平原，渭水泱泱穿過，南北有秦嶺和黃土高原爲屏障，西可以通達西域，東可以扼黃河、潼關之險，居高臨下俯視中原，在戰略上佔據著極有利地勢。這就是咸城所在的渭水平原。

道路雖大雪所阻，但臨近年關，人們忙忙碌碌的備年貨，城中來往行人依舊絡繹不絕。

送了羋姬宮之後的那幾日，宋初一不慎了風寒，子本就不大壯實，這一回病來如山倒，生生的在榻上躺了半個月，病癒之後，因怕再寒便一直不曾出門，連早會都是隔三差五的纔去一回。

這一病不要，咸城裡沸沸揚揚的傳起了一則新聞，版本主要有兩個，一則是說君上奪取國尉姬，國尉傷心絕；另一則是說國尉爲討君上歡心連自己的人都往宮裡送，分離之後才覺思。

甚至有大臣聽信了前者傳言，上門探病時還勸宋初一想開些，莫要爲了一個人傷君臣和氣，鬧的宋初一哭笑不得，索閉門謝客，由得旁人猜去！

“先生，右丞相來了。”寍丫在書房外道。

宋初一輕咳一聲，“請他進來。”

“喏。”寍丫退下去，不消片刻樗裡疾便拎了兩個大包袱進來。

宋初一迎到外室，“什麼好東西竟勞大哥親自拎著？”

“自然是好東西。”樗裡疾將包袱放在案上，見屋裡沒有奴婢，便打開來，“你過來瞧瞧。”

宋初一過去，看見包袱裡放著一套，紺青罩白的綢。領口用髮細的銀線繡出對鳥紋。疑將扯開，仔細瞧了瞧，訝然道，“？”

“嗯。”樗裡疾點頭，脣邊噙笑道，“我不是說過爲你辦一次及笄？雖不能多麼隆重，但也馬虎不得，你瞧瞧，喜不喜歡？”

說著，他將另外一個包袱也解開。裡面是一件青狐皮外，上頭擱著一個半尺長寬的紫檀木盒，金打的扣子。打開之後，藍華緞上躺著一套如溫玉的骨笄，笄修長優，尾端呈鳥雀狀，雕以朱雀。整大氣利落而不失和。在骨笄旁邊放著一隻手心大小的佩玉，盈盈中綠，裡面有流轉，以銀結的繩子串，上下墜有五玉石珠。

樗裡疾準備的東西乍一看不打眼，但用料、手藝皆是上上乘。王室子及笄禮的用還及不上這些珍貴。

“大哥費心了，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呢！”宋初一著不留手的料，眉眼間盡是笑意。

“咦。這外迎著看竟泛著霞！”宋初一方纔還覺得這服好是好，就是素淡了點，誰想這麼一看，低調又不失華麗，“我去換上。”

宋初一初次拿到屬於自己的。難得出幾分活潑來。

看到如此雀躍，樗裡疾心覺得不枉自己心準備了半載。

卻說宋初一拿著曲裾竄到室。飛快的剝了自己上的，穿上之後發覺有些鬆散，琢磨了半晌，還是散著襟挪到外面，“大哥。”

“咳咳！”樗裡疾被茶嗆了一下，他一心等著看宋初一俏俏的從裡面出來，誰想折騰半晌，還是這樣的景。

宋初一扯了扯襟，皺眉道，“我方纔倒是繫上了，卻怎麼也系不整齊。”

“唉！”樗裡疾無奈又憐惜的嘆了口氣，起到跟前幫著整理，“瞧瞧你，還不如大哥一個男人！”

“這倒是，以往跟著大師兄，他總教我怎麼方便解人，卻沒教過我怎麼穿。”宋初一對魏道子頗爲不滿。

打小就混在男人堆裡，回首前世今生，除了大師兄相好的之外，本沒過，前半生過的與男人沒有兩樣，這是頭一回往自己上穿曲裾，又是如此繁瑣的款式，理不整齊也實在有可原。

其實男皆有曲裾，但是男子曲裾的下襬寬大，下襬窄，穿法自然有些許區別，對於從來只懂穿男的人來說是有些難度。

兩人正研究怎麼束，門忽然被推開。

冷風襲。

樗裡疾與宋初一齊齊轉頭，正看見一鎧甲的趙倚樓僵立在門口，刺骨的寒風捲著鵝大的雪片從他後刮進來，落在屋地上，轉瞬間便白一片。

屋落針可聞，樗裡疾有些尷尬的收回手，外人不知，但他卻曉得趙倚樓一直與宋初一宿於一室，又豈能猜不到兩人的關係？

宋初一覺得氣氛忽然有些奇怪，卻也並未太過在意，“快把門帶上，冷的慌。”

趙倚樓遲疑了一下，竟是決然轉出去，將門帶上了。

宋初一嘀咕道，“不知犯了哪門子邪！”

樗裡疾不由得替趙倚樓抹了把汗，提醒道，“懷瑾，你可要去解釋一下？”

宋初一順著樗裡疾的目落在自己散開的襟上，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袋，笑道，“他孃的！我都忘了自己是個的，快快，大哥，幫我把服穿好，我就穿著這個去找他。”

“趙將軍真是遭罪。”樗裡疾彎幫系帶。他也是頭一遭幫子穿服，手法也不比宋初一好到哪裡去，但兩個人四隻手，仔細理了半晌，好歹算是整齊了。

“寍丫！”宋初一喚道。

“噯！來了。”寍丫從隔壁屋匆匆跑過來，“先生……”

話說了一半，寍丫倏地瞪大眼睛，驚訝道，“先生，你，你怎麼穿！”

宋初一啞然一笑，衝招了招手，“你來。”

寍丫恍恍惚惚的跟著宋初一進了裡室。

“幫我梳個垂辮。”宋初一道。

“噯……”寍丫還沒有回過魂來，飄乎乎的取了梳子，給宋初一梳頭。

寍丫不如那些貴族邊的侍手巧，但是尋常的垂辮倒是閉著眼睛也能梳整齊。

樗裡疾打聽到趙倚樓去了後院，便將附近所有的護衛和下人調開，止他們涉足後院，時已夜，府只剩下了值夜的僕婢，不需太多時間。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帳幔挑開，一名高挑的子走了出來。

青披散後，無任何髮飾，只在耳側有兩條垂辮。領口微開，出纖長的脖頸，細細的鎖骨若若現，纖細修長的姿被裾裹束畢現，曲裾到彎之下時裾散開呈喇叭狀，整個人若清竹一般。

“大哥，能得眼嗎？”宋初一問道。

“得得！”樗裡疾連連點頭，“難得清雅！”

素淡的面容算不上麗，然而氣度迥異於一般子，尤其是那雙眼眸，幽幽若潭，目平靜從容，男裝時尚且不太顯眼，扮作相竟然格外引人！

樗裡疾心中一頓，突然想到那羋姬的眉眼與宋初一有幾分相似，難道……

宋初一見他發呆，心裡有些奇怪，方纔在室也照了照鏡子，現在與前世模樣差不多，或許是因這華的緣故，整要好看點，但也不過是一星半點，不至於看到癡迷吧！

“哈，想來我做男人時萬千子爭相委，我做子時，也能勾走大秦第一智者的魂兒！”宋初一揶揄道。

樗裡疾回過神來，笑著將青狐裘給穿上，“我已將僕婢都調開，趙將軍在後院，去吧！我等你回來爲你及笄。”

“好！”宋初一應著，轉邁開便是一個踉蹌。

樗裡疾一把撈住，“怎的連路都不會走了！”

“呵呵，這子窄的很，邁不開，這要什麼年月才能走到後院！”宋初一有點後悔，不過想到穿裝到趙倚樓面前，興和張很快便將那點後悔淹沒了。

外面風雪甚急，漆黑一片。宋初一取了門口飄搖的燈籠，捧在手裡照路。

穿過拱門，宋初一見後院的書房裡亮著燈，便輕手輕腳的往那邊去，到了門口，湊在門邊往裡面瞅。

沒瞧見趙倚樓，正準備把燈籠放下來去推門，便聽後一聲低呵，“何人鬼鬼祟祟！”

宋初一被唬了一跳，倏然回過。

燈籠倒在地上瞬間燃燒起來，線猛的一亮，趙倚樓清楚的瞧見廊上那個姿纖細的子，風揚起裾與青，那張素淡的面容在青狐裘的映襯下越發乾淨雅緻。著他，面上靜靜綻開笑容。

冰天雪地裡，宛如蓮花悄然開滿池塘。

宋初一定了神，亦看清趙倚樓還是那一玄鎧甲，站在的落雪裡，髮髻被風吹的微，俊無雙，怔怔的盯著。

“認不出我來了嗎？”宋初一笑問道。

落雪覆滿，趙倚樓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

宋初一心道這是驚喜還是被驚嚇？

走下去，誰知一擡腳又忘記了下面是窄，整個人踉蹌著撲下走廊。

然而，毫無意外的落一個堅實的懷抱。

“又冷又！”宋初一齜牙，心覺著撞到他的盔甲其實還不如撲到的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