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雲看到姐姐腳步輕盈,笑容明亮,雖然弄不清是什麼緣故,終究還是放下心來。
盧縈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後,頭又有點痛,便回到了房間。
與弟弟住的這小木房,低矮而簡陋,只有二個房間,是外祖家的一個倉庫改裝的。父母逝去後,弟弟要讀書,家裡一直由盧縈勞著。而一個十五六歲的,哪有什麼生財之道?無乎就是繡兩朵花,並仗著一手秀麗的字,給左鄰右舍寫上幾封信而已。
收微薄,姐弟兩人的日子也過得侷促。
此刻,盧縈坐在房間中,一邊著塌上補了又補的麻布被,一邊蹙眉尋思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盧雲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姐,曾郎來了。”
曾郎來了?
盧縈連忙站起,冷漠的臉上也由衷地帶上了一抹笑容。自父母死後,與弟弟兩人算是嚐盡世間冷暖,對於這個自己要依靠一生的男人,是傾慕而又由衷地想要依靠的。
聽著外面傳來的腳步聲,盧縈連忙手抹平角,待手向頭髮時,才發現自己的腦袋被纏了幾層布,哪裡有什麼姿容?
正在這時,曾郎有點焦急的聲音傳來,“阿雲,阿縈真醒了?”
“我姐是醒來了。”
“那就好。”說話之際,一個影出現在低矮的小門口,材高大的曾郎一腳起來,就在他擡頭看向盧縈的那一刻,盧縈清楚地覺到,他眉頭習慣的一皺。
我都醒了,他應該高興啊,爲什麼要皺眉?還有,爲什麼我會說是習慣的?
見盧縈站在牀邊,這麼定定地看著自己,曾郎由衷的一笑,他擔憂地說道:“阿縈醒了就好,我一直在擔心你。”
他說的是事實,盧縈知道,可不知怎麼的,就是定定地看著他。
直盯了兩眼,盧縈才低下頭,朝他福了福,輕聲道:“曾郎來了?我已大好。”溫地說到這裡,慢慢擡頭,嫺靜地問道:“曾郎,我是怎麼摔的你知道麼?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曾郎聽到說自己大好了,鬆了一口氣,站在這個仄的房間讓他無法適應,因此他又蹙了蹙眉,最後纔好聲好氣地回道:“是石階上有青苔,阿因推了你一把,你沒能站穩便摔下了。”頓了頓,他替阿因開道:“也是開玩笑推的,沒有想到你那麼不經摔。”
敏銳地注意到曾郎提到阿因時,瞳孔放大了些,語氣中也添了一分藏的溫,盧縈不由雙眼一瞇。好一會,“哦”了一聲,見曾郎站在房門口那低著頭頗顯侷促的模樣,盧縈提步走向他,溫說道:“阿郎且站在外間說話。”
“也好。”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木屋,盧縈站定後,轉頭看到眼角瞟到一側屋角積水的曾郎厭煩地蹙了蹙眉,不知怎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痠痛涌上的心頭。
嫌貧富是世間常態,自己和自己的一切都有點寒酸,難怪他頻頻蹙眉。阿因也是麗人,難怪他提時有著歡喜。
可不管如何,不喜歡這樣!
曾郎四下瞟了一眼,回頭見到盧縈低著頭不說話,臉上一片蒼白,配上那清麗過人的面容頗爲楚楚人。不由自主的,他心頭一,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喜和滿足涌上心頭。可一瞟到上這件唯一完好,與他相見後還不曾換下的布,他又莫名的煩躁起來。
抿了抿脣,曾郎終是低聲待了一句,“我只是來看看你,既然大好了,那就好好養傷。大夫那裡你不用擔心,我已付了錢。”
說到這裡,他轉就走。
看著曾郎毫不猶豫的背影,盧縈一直沒有轉眼。
不一會,盧雲的聲音從後嘲諷地傳來,“別看了,人家的父親都是將軍了。你再看他他也不會多做停留。”
出乎盧雲意料的是,一向對曾郎敬重有加,從不許他肆意指責的盧縈這一次卻輕嘆了一口氣。悠悠的嘆息聲中,盧雲聽到盧縈低低說道:“是啊。”
“什麼?”
盧縈依舊看向坐著驢車,揚長而去的曾郎影,低低說道:“你說得對,他嫌棄我了……”
轉過頭,盧縈看著目瞪口呆地盯著自己的弟弟,眼圈一紅,吐出的聲音卻格外清冷,“他對我的態度倨傲,有不耐煩。他母親也不喜我……”以一種艱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到這裡,盧縈抿了抿脣,在一陣沉默後突然說道:“過幾天曾伯父便會歸家,阿雲,到時你帶上婚書上得曾家,請求退婚。”
“什麼?”
驚駭下,盧雲睜大了眼。他雖然一直不怎麼喜歡這個曾郎,可他也知道,子的婚姻大事事關的一生,自家姐姐這個決定,怎能下得如此草率?
見到盧雲驚駭,盧縈自己也是驚駭的,傻呼呼地張著,都有點不敢相信那樣的話出自自己的口中。
一直以來,被奉爲天,奉爲後半生的依靠的那個男人,怎麼這麼輕飄飄就否定了?是剛纔見到曾郎後,那源源不斷涌出的不安,還是此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警告聲?
是了,一個人如果嫁給一個對並不滿意的丈夫,頭上還有一個永遠在挑剔,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的婆婆,這一生幸不幸福,其實不需要再做猜測和幻想。是吧?便是這個警告聲,一遍又一遍地呈現在心底,令得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輕嘆了一口氣,盧縈向著盧雲點了點頭,道:“就這樣決定吧。等曾伯父回來你就上門退親。”
“可是姐姐!”
“阿雲,你可記得父親說過的話?他說過,他雖是盧氏一族的罪人,永遠都無回歸族裡。可你也罷,我也罷,都是堂堂盧氏的子孫。無論何時,我們不能低下我們的頭,便是面見王侯,我們也應當從容而笑!”
聽到盧縈提起亡父,盧雲眼圈一紅,他咬牙道:“姐姐,我知道了。”
“恩,”盧縈的聲音輕輕,“我與曾郎的婚約,定於我們父母俱在時。有所謂人在人心在,我想父親如果在世,他是不願意他的兒去接他人的施捨的。哪怕是婚姻這種施捨。”
“是,姐姐。”
有所謂剛極易折,盧縈的父親,這一生便是由於過剛而被折斷。換傷前,便是想到父親的這些訓,也會不以爲然。奇怪的是,現在的,卻很自然地接了父親的理念。也許,是因爲眼前這些搖曳在春日下的綠樹紅花是如此清晰明亮的緣故,也許更因爲,此刻有一種說不出的通達和自信,充斥了整個心田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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