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輕描淡寫，談笑間就能將人的命掌握在手心。姜梨倏而生出一種荒謬的覺，姬蘅是否和永寧公主一樣，只因爲居高位，便理所當然的認爲，只要礙著自己的路，就能不費吹灰之力丟棄。

不過很快，就阻止了自己的胡思想。姬蘅和寧遠侯府無冤無仇，說出這種話，本是爲了自己。要是再挑三揀四，那就是真的不識好歹了。

姜梨也不願意做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之人。

道：“多謝國公爺好意，不過弄出命之事，寧遠侯府那頭也不好代吧。如今燕京城正是多事之秋，再生事端，反而惹人懷疑。”

委婉的拒絕了姬蘅的幫忙。

姬蘅不置可否，道：“那你自己多提防著點。”頓了頓，他又提醒，“你的命是我的，可別不小心被別人拿去了。”

姜梨笑了：“是。”

又與姬蘅說了會兒話，姜梨就走出屋，去看薛懷遠去了。司徒九月今日是第一次爲薛懷遠扎針，薛懷遠極是害怕，姜梨只好扶著薛懷遠的肩，輕聲哄著他，薛懷遠才漸漸安靜下來。

“他很聽你的話。”司徒九月看了一眼，“這很難得。”

“我將薛縣丞從桐鄉牢獄接出來後，很長時間都是我照顧他。他雖然失去了神智，卻懵懂的知道誰對他好，我在的時候，他會安心一些。”

“可不只這樣簡單。”司徒九月把一銀針扎進薛懷遠的道，頭也不擡的繼續道：“這一類失去神智的人，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不會對人有極好極壞之分，但他對你明顯態度不同。葉明煜在這裡與他相的時間也不短，他對葉明煜沒有任何。”

“你們之前認識嗎？”司徒九月問。

姜梨心中一跳，斷然否認：“不，我在燕京城，後來去了青城山，薛縣丞一直在桐鄉，我們沒有集。”

“這就奇怪了。”司徒九月似乎有些不解，“對你做出這樣的舉，應當是他殘留的記憶習慣裡，你是悉的人。”

姜梨只好道：“我也不知爲何會這樣。”

司徒九月又看了一眼：“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膽子可真大，難怪姬蘅會對你另眼相看。”

姜梨見直呼姬蘅名字，心中好奇，便問：“九月姑娘似乎與國公爺很是悉？”

“算是吧。”司徒九月道：“彼此都有救命之恩。”

姜梨心中詫異，姬蘅救過司徒九月的命，姜梨倒不意外。記得漠蘭的時候也是很多年前了，那時候算起來，司徒九月應該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沒有自保能力，漠蘭離在北燕東線邊緣，司徒九月能來到北燕，應當有北燕人幫忙。這個人是不是姬蘅，姜梨就不知道了。

但司徒九月竟也還救過姬蘅的命？

“你別看他現在活蹦跳，當年差點就死了。”司徒九月道：“好容易活了下來，現在倒是誰也弄不死。”

姜梨：“。…。”

這姑娘說話還真夠不客氣的。

屋裡沒有別人，薛懷遠兀自“呀呀”的著，司徒九月一手扶著他的後頸，將一銀針緩慢的刺，一邊道：“不過他我過來幫你，倒是出乎人的意料。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壞人，聽陸璣說當年你殺母弒弟都是被冤枉的，嘖嘖嘖，”道：“你雖有膽量在桐鄉行事，但到底是隻善良的兔子，姬蘅邊的人都不是善類，你怎麼會跟他們混在一起？要我說，”起手嫺，看的姜梨眼花繚，“你不如趁早和姬蘅劃清界限，免得日後連累了你。就算連累不了你，也遲早被他嚇死。”

姜梨笑了笑：“多謝九月姑娘關係。”

司徒九月眉頭一皺：“我可不是在關心你。”

姜梨心中好笑，司徒九月看樣子，比姜二小姐年紀大一兩歲，可比起前生的自己，卻要小一些。但說話行事的作風，又頗有長著風範，這會兒與自己說話，就如長姐勸天真的小妹妹一般，辦事恐嚇半是勸導。

不過也是了，人生突遭鉅變，難免一夜之間長起來。天真爛漫可不能保得了命。

尚在思索的時候，司徒九月已經爲薛懷遠扎完最後一針，薛懷遠似乎也是乏了，沉沉睡去。姜梨將他扶到牀上躺下，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司徒九月站在一邊看著，生的甜可人，偏生穿一黑，笑容也帶點狠意，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道：“你可真是會照顧人。”

“是麼？”姜梨笑了笑。

“沒有人這麼說過嗎？”司徒九月奇怪。

“你是第一個。”姜梨道。

前生在夫家的時候，將沈家一大家子伺候的服服帖帖，可從未接收到任何誇獎。而在出嫁之前，照顧人這件事，都是薛昭來做的。薛懷遠疼兒，卻要磨鍊兒子。薛昭除了文韜武略之外，連做飯都會。

有時候姜梨覺得，自己這個姐姐，還得接薛昭許多照顧。

想著想著，突然見自己面前有東西晃，是司徒九月拿手在眼前晃，道：“你想到什麼了，這麼出神？”

姜梨回過神，道：“是想到家中事了。”

司徒九月道：“好吧。”

“九月姑娘特意爲薛縣丞施診，姜梨在此先謝過。”

“不必道謝。”司徒九月道：“我可不敢違抗姬蘅的命令。你還有事麼？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果然就走了，瀟灑的一句話都沒跟姜梨多說。不過姜梨並未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這姑娘十分有趣。

走出去，姬蘅不知什麼時候也離開了。聞人遙見出來，眼睛一亮，一口一個“二小姐”的纏上來。姜梨被他的熱弄得一腦門汗，隨意尋了個藉口，就離開葉府，先回姜家了。

姜梨走後，聞人遙站在院子裡，問司徒九月道：“九月，我好看嗎？”

司徒九月：“滾！”

“好奇怪啊，”他對著鏡子照了照，裡面年輕的男子仍舊生的白麪俊秀，姿如玉，他道：“爲何姜二小姐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尋常姑娘我這般對待們，們不都笑的格外開心嗎？”

司徒九月冷笑一聲：“姬蘅長得比你好看多了，姜梨看見他不照樣冷靜的很。有上好的佳餚不吃，還能吃屎？”

聞人遙：“。…。”

他道：“你真是太俗了！”

……

姜府裡，晚堂中，姜老夫人闔目坐著。

自從沖虛道長一事過後，接著胡姨娘又尋短見而死。姜家也算家逢鉅變，此事雖然沒有泄給外人曉得。但姜家自己人卻是心知肚明。鬧到如此地步，讓季淑然眼睜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害了幾條命，姜老夫人一夜間，似乎也蒼老了不。

自來都是神矍鑠，即便年長，仍舊有些與年輕時候不相上下的魄力和威嚴。但此事過後，彷彿氣神都被走了大半，邊嬤嬤是瞧著，就見姜老夫人日裡只是閉眼坐著。

甚至沒有去看最疼的小孫子姜丙吉一眼。

翡翠走進來道：“老夫人，三小姐還在外面，求著想見您一面。”

姜老夫人睜開閉上的雙眼，卻也沒有看翡翠，只是看著面前的暖爐，道：“讓回去吧。”

翡翠道：“是。”便離開去同姜瑤回覆了。

嬤嬤站在姜老夫人邊，小心的爲著肩，道：“這幾日三小姐來找老夫人好幾回了。”

“倒是機靈，不去找他爹，反來找我。”姜老夫人的語氣，有淡淡的嘲諷。

姜元柏最疼姜瑤的，但此事一過，姜瑤卻沒在姜元柏面前替季淑然求過。而是來找姜老夫人，生怕姜元柏因爲季淑然的事遷怒自己，便乾脆選擇不在姜元柏面前出現。

“和娘一樣明。”姜老夫人道，眼裡有些厭倦。

雖然知道季淑然做下的事和姜瑤無關，但人吃五穀雜糧長大，都有七六慾。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事實上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姜老夫人心裡知道不能遷怒姜瑤，但只要想到葉珍珍，想到死去的姜月兒，想到季淑然甚至於柳文才有過一個私通子，姜老夫人就犯惡心，連帶著看姜瑤，也實在喜歡不起來。

事實上，對一手帶大的姜丙吉都難以做到和過去一般，更別說是姜瑤了。

“老夫人……幾日過去了，季氏那頭，您是想如何置？”嬤嬤問道。

姜老夫人的作微微一頓。

沉默了半晌，嬤嬤都幾乎以爲姜老夫人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姜老夫人平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喂藥吧。”

嬤嬤的手一抖，姜家已經許多年沒有替人餵過藥了。老夫人雖然待人嚴厲，但傷人命的事卻很做。除非是犯了大錯的奴僕，但也不會直接打死。可見這次是對季淑然恨得狠了，纔會非要命不可。

“怎麼？你認爲我下手太狠了？”姜老夫人察覺到對方的遲疑，不等嬤嬤回答，又自嘲的道：“我還嫌實在太便宜了。且不提和夫私通，懷了孽子，就算我們姜家，也賠上了三條命。三條命啊。”喃喃道：“你說是有多歹毒的心腸，纔會連孩子也下手。”

“我早就跟元柏說過，娶妻不必娶太過聰明的，以姜家的家世，也不必去攀附什麼。葉氏雖然家世次了一些，但重在人敦厚溫。現在想來，也不知是是福是禍，也許正是因爲葉氏平日裡爲人太過寬和，纔會讓手下生出異心，被季氏蠱，丟了命。不過，這也是我治家不嚴的罪過，若是我當年多注意一些，葉氏未必能著了季氏的道。”

“老夫人不必太過自責。”嬤嬤道：“誰能知道當時夫人還在，季氏就看中了夫人的位置，生了歹心呢？這在燕京城也是聞所未聞的事。”

“不說葉氏，連的兒二丫頭我也沒照顧好。”姜老夫人的笑有些苦，“當年二丫頭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推季氏，我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未想到，不過是季氏做的一場戲。我只是沒想到，季氏連自己腹中的骨也能乾脆捨去。”

嬤嬤想到這裡，也不覺心驚跳。那可是自己上的啊，就算是私通子，與自己也是脈相連。季氏竟然爲了能陷害姜梨，就毫不猶豫的捨去。衆目睽睽之下，騙過了所有人。

“二丫頭在青城山呆了八年，如今回來了，你看看，可曾親近過這府裡的一個人？”姜老夫人問道。

嬤嬤說不出話。

二小姐行事溫禮貌，但要說多親近，沒有，連對姜元柏也是客客氣氣的。

“每日都要去葉家，別的不說，就是對一個失去神智的外人，也比咱們親近得多。這是咱們咎由自取。當年捨棄了，自然也看不上咱們。”

姜老夫人這話說的難過，嬤嬤聽著也不由得鼻酸，勸道：“二小姐是剛回姜家，呆的時日不長，心裡有心結。如今季氏的事真相大白，的心結也算解開，等日子長了，自然還會好的。您和大老爺是的親人，不親近你們，還能親近誰呢？”

姜老夫人搖了搖頭：“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一隻腳都是邁進棺材裡的人了。什麼人沒見過，這把年紀，想看走眼的人也。二丫頭不會親近咱們了，的心腸已經了起來，做什麼都於事無補。晚了。”

竟是不容置疑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