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長安城無人眠。

駁駁幾聲輕響落在窗子上，下一刻窗子就被打開一條。

柳春道：“怎樣？”

小廝湊過來神興又張，道：“…城裡也鬧起來了。”

柳春聲音有些驚訝：“城裡學生跟誰鬧？”

小廝道：“不是學生鬧，是常家的小爺...”講了常家的事，又帶著幾分憾：“當然最後常家小姐還是被帶走了，常家的大人們可沒像郭家老爺那樣，把常小爺抓起來扔回去了….。”

柳春默然一刻，道：“跟薛青學的....”

小廝點頭道：“是啊是啊，這都是跟那薛青學的不好…大老爺他們正在說，年人們最從衆。”

柳春在喃喃：“膽氣。”

小廝沒聽清窗戶上問：“什麼？”

柳春說沒什麼，又問：“雙園那邊怎麼樣了？現在夜已經深了，大家還在嗎？府怎麼樣？抓人了嗎？”

小廝哦了聲道：“沒有，雙園的人反而來城裡去了常家嘛...”

柳春道：“他們是爲了震懾，讓大家看看本就不在乎學生們鬧......”

話說到這裡，有小廝急急的跑過來。

“不好了，雙園要抓人了....”

先前的小廝很是驚訝，柳春也用手將窗戶撐開更大。

“不知道怎麼回事，京兵們帶了常家的小姐回去，就跑出來抓學生了...”那小廝聲道。

柳春道：“惱怒了...”

......

雙園外一片嘈雜，火烈烈，披掛森嚴的京兵們再次層層對準了席地而坐的學生們。

而青霞先生等一干教習則站在學生們前方，在他們面前是廖承，火映照他的臉白煞白。

“再說一遍，看在你們年的份上，此時你們速速退去，咱家就不追究爾等。”他說道。

家長們已經衝學生中聞聽此言勸罵更急，學生們反抗依舊。

“你要死也死在家裡，別拖累一家...”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今日他們欺辱別人，明日就能欺辱咱們...人人已經不能自保。”

“..張雙桐你敢煽學生...”

“..我的兄長蒙冤，天不管地不管，我做兄弟的還不能管嗎？先生不管府不管，我還不能請同窗們管嗎？”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弊政不平，人人當問。”

吵鬧之間幾個學生扯下了青衫，不知道從哪裡拿出竹竿挑起晃，另有學生扯起兩張條幅，

夜風中嘩啦響展開了火下大紅字醒目刺眼，有高婉轉的如同唱戲的聲音念道。

“讀書畏權貴道德虛行，爲不民冠大盜。”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現場混一片。

長安府的員們看的目瞪口呆。

“大人，咱們也快跟著手吧，否則被安個同罪...”有人對李遠急道。

李遠面鐵青，視線牢牢的看向場中，似乎在盯著什麼人。

“手。”他道，“不能落到他們手裡。”

是說這些學生們吧，是啊，落到長安府衙這裡總比被落到廖承段山手裡要好一點，雖然估計也保不住會被帶走...員們想到忙擡手催促。

場中也有不家長開始手了，學生們也響起了喊聲。

“跟兵拼了。

“不自由毋寧死。”

混中有石塊木甚至鞋子砸向廖承所在，漸起，那邊的將擡手示意，京兵們的長槍擡高，寒閃閃只待一聲令下。

“就是死了也要帶走。”

郭懷春接過小廝手裡的繩子，將薛青一把拎起來：“你給我....”

話音未落，手中一空，薛青竟然從他的繩索下站開，將手裡的竹杖舉起，高聲道：“且慢。”

這小子...不是這丫頭這麼靈活啊....郭懷春閃過一個念頭，旋即氣惱：“慢什麼，給我滾回去。”

薛母也哭道：“我的兒...咱們回家再說...”說著手向薛青的口鼻。

薛青再次避開，人向前奔去，穿行在混的人羣中似乎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郭懷春薛母大驚，薛母低聲喝道：“快追。”

薛青的聲音在人羣中再次高喊：“且慢，廖大人，小子有話與你說。”

的聲音並不尖銳高，但在嘈雜聲中穩穩的傳開，正廝打爭鬧的學生們和家長們都愣了下，圍過來的差役前方的青霞先生等人也看過來。

薛青已經到了人羣外，青霞先生手阻攔，但還是沒有抓住，薛青站在了廖承面前，看著這似乎突然衝出來的年，京兵們刷拉一聲將兵對準了他。

火把照耀下，年瘦小，手裡還拄著一木杖，廖承一眼就想起來了...這個瘦弱的病怏怏的孩子，他擡手製止京兵們，神沉沉道：“薛青，你竟然也來這裡，真是讓咱家太失了...你還有什麼話與咱家說？”

薛青道：“大人曾吩咐小子一件事。”

有嗎？他說過的話就跟風颳過一樣，廖承自己都記不得，不過吩咐二字讓他聽的有些順耳，沉臉道：“何事？”

薛青道：“大人要小子爲您也作一首詩，現在小子已想好了。”

這個啊..廖承想起來了，當時在裴家的介園，聽到水調歌頭是專門爲宗周所做，他是很羨慕便說了句請這年也給自己作一首...怎麼，現在是要用作詩來討好自己嗎？

其他人也都愣了，這時候..作什麼詩？這薛青頗有詩才...是想討好廖承以化解今日罪？

廖承道：“再會作詩，人品不好也沒用。”

薛青道：“在被大人抓走之前，小子先將詩讀與大人聽。”說罷向前一步，“金樽酒千人...”再踱一步，點竹杖：“玉盤佳餚萬姓膏。”人向前，竹杖落，“燭落淚時民淚落。”站到了廖承面前，“歌聲高怨聲高。”再慢慢後幾步，站定看著廖承，“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爲爾曹。”

在說出第一句的時候，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待聽到第二句，在場的很多人都變，這裡有員有教習都是讀書人，學生的家長們也多數是大家出...能讀得社學的都不是一般人家，待薛青最後一句落，火把映照下衆人的神古怪。

廖承道：“什麼意思？”他可不是宗周那般，對詩詞從來沒有研究，只能聽個熱鬧，酒佳餚的聽起來還熱鬧....

段山在後笑道：“罵你呢..罵你貪污吏欺百姓有負皇恩。”

學生中此時也轟然響起喊聲，先是一人，接著所有人，齊聲念著這首詩，夾雜著大笑聲。

廖承然大怒，讀書人真可惡，罵人還不帶髒字。

李遠已經衝過來，揚手就衝薛青抓去喝道：“大膽，竟然敢...”

薛青轉邁步，恰躲過他，穿過圍攏來的先生們，將竹杖舉起，再次高聲：“年俠氣，結五都雄。肝膽，髮聳。立談中，死生同。”

口中誦讀，人大步向學生中而去，走的明明不快，但後的李遠卻沒有抓住，與學生們肩而過，竹杖頓地，如有金戈鐵馬耳。

“.....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

“...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

“...轟飲酒壚，春浮寒甕，吸海垂虹。”

“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俄空。樂匆匆。”

一聲高過一聲，一步快過一步，如踏雲如乘風穿行學生中。

“...似黃粱夢，辭丹.....笳鼓，漁弄，思悲翁。”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絃桐，目送歸鴻。”

到了學生們中間，轉過一袍席地拄杖而坐，道：“我等說了讀書，就只讀書，我等君子，口不手，請大人抓人。”

瞬時四周的學生們紛紛坐下，張雙桐將手中的紅袍一揮。

“年俠氣，結五都雄。肝膽，髮聳。立談中，死生同。”

“..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

學生們齊聲，嘶聲竭力，啞聲肆意，大笑流淚，四周森然，衆人瞬時頭皮發麻。

年俠氣，結五都雄。肝膽，髮聳。

年....

聽得這朗聲如雷，在場的衆人神愕然，形微。

青霞先生垂手肅立，道：“年人的膽氣，誰可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