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熱鬧的東市裡，不是貨郎討生活的地方，穿街走巷，高聲賣才得餬口。

吳貨郎放下擔子，用袖子了汗，略作休息。

貨架子裡，胭脂水偶玩餞針線銀應有盡有。

孩的哭鬧從一家門傳出來。

生意來了，吳貨郎頓時打起神，搖響了撥浪鼓。

“貨郎，這邊來。”

兩個婦人拉著一個孩兒招手說道。

在貨架子上翻來翻去，拿起各件逗孩子，三四歲的孩也著貨架好奇的抓擺。

“吃餞好不好？”婦人說道，一面翻出幾包，“哎，這個是什麼？從未見過。”

“上面還有字，寫的什麼？”另一個婦人也湊過來問道。

吳貨郎看去，恍然。

這是昨日從玄妙觀得來的那個貢品。

什麼來著？

中秋節，團圓…

“月餅。”他說道，“這是玄妙觀的貢品呢，那裡的仙姑說過中秋，吃這個寓意團圓，你瞧，圓圓的，像月亮吧。”

婦人拿在手裡還沒細看，就被旁邊的孩子一把抓過，撕開了油紙。

“有花，有花。”孩子看著手上月餅喊道，一面張口就咬。

“哎呀呀，能不能吃啊。”婦人驚呼道，但還是晚了，咬了一口的東西，總不能再退給人家，只得不不願的掏錢，“這個多錢？”

“大娘子，只要這個的話，就不要錢了，這是觀裡隨喜的，怎好收錢，同福同福吧。”吳貨郎笑道。

這話說的兩個婦人都高興了，當下又挑了幾條線付了錢才作罷。

這些婦人就沾些小便宜，吳貨郎帶著幾分小得意挑起膽子搖著撥浪鼓吆喝著走開了，迎面一個胖乎乎的老者晃悠悠的過來，遠遠的看到小就喊了聲。

“爺爺。”

那胖男人加快腳步，抱起跑過來的小，小手裡舉著月餅蹭了他一臉。

“這是什麼？”老者笑道。

“是月亮。”小喊道，記著方纔聽到的隻言片語。

老者驚訝的啊了聲，小已經將月餅舉到他邊。

“好吃好吃。”他喊道。

老者張開咬了口，眼睛頓時一亮。

“哎？”他說道，幾口嚥下去，有些意猶未盡，再次湊過去咬了一口，“不錯，不錯，不錯。”

巷子裡有孩的哭聲響起。

“爺爺，你把我的月亮吃完了…”

“乖郎，乖郎，爺爺再給你買…貨郎，貨郎….貨郎慢走….”

程四郎邁進院子時，幾個丫頭正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的熱鬧。

程四郎有些不高興跺了跺腳，丫頭們忙散開了。

“公子今日回來的早。”春蘭忙迎上去說道，一面接過程四郎的披風。

“一會兒有客人來。”程四郎說道。

春蘭應聲是。

“茶還是酒？”問道。

“茶。”程四郎說道，一面邁進屋子，春蘭跟了進去。

“公子，”遲疑一刻，還是忍不住說道，“玄妙觀那裡，又換了丫頭了。”

程四郎嗯了聲，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

“娘那裡，那個接替半芹的丫頭，也走了。”春蘭忙說道，話匣子打開便剎不住，“原來昨日老爺來是爲這個，送到張老太爺府上了，說是做的點心合口…”

程四郎略愣神一刻，又換人了？又被別人要走了？

這個傻娘那裡的丫頭，是留不住呢，還是太搶手了？

“公子，張家公子來了。”

門外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姐姐，這些點心不夠多呢。”

屋子裡一個丫頭說道，看著一碟點心。

“這裡還有幾個。”另一個丫頭說道，從一旁的桌子上撿起兩三個油紙包的餞。

“是哪裡來的？”那丫頭接過，“哎，上面還有字呢。”

“好了沒？”春蘭進來催促道，“張家公子來了。”

兩個丫頭不敢怠慢，忙將點心放好，端著跟著春來向書房這邊而來。

公子們之間的閒談說笑，不需要們這些丫頭在旁，就連丫頭春蘭也只能站在門外等候召喚。

屋子裡談詩論畫，笑語風聲，一直到日暮，才意猶未盡的告辭。

“哦對了，四郎，你家的點心不錯，不如我拿些回去給我家十三娘吃，最吃這個。”張家公子走到屋門口又想到什麼說道。

“好說好說。”程四郎笑道，“喜歡哪個？”

“就是那個紙包裡的桃條。”張家公子說道，手指了指。

程四郎便吩咐丫頭去拿。

等了一刻，丫頭們惶惶過來了。

“公子，這個，不是家裡的。”一個答道。

張家公子有些意外，程四郎則有些尷尬。

“那是哪裡買來的，再去買些就是了。”他說道。

“不用了，不用了，告訴我哪裡買的，我自去就好了。”張家公子忙笑道。

丫頭們對視一眼，看向春蘭。

“是春蘭姐姐帶回來的。”們說道。

春蘭愣了下。

“哦，是那個..”想起來什麼，“玄妙觀的點心嗎？”

“玄妙觀？”張家公子重複問道。

而與此同時，城中很多人家，也都在念出這個名字。

“玄妙觀。”他們念道，看著手上紙包上的花紋文字，再看自己面前的管事，“這便是張老太爺特意送來的中秋回禮？”

對於玄妙觀的道姑來說，日子和以往一樣，但也不一樣。

因爲山上太平宮裡走了一個丫頭。

“師父以後就住在太平宮了，小師妹和二師姐跟著在那邊幫忙，靈慧，你看著香火。”一個道姑和另一個道姑說道，“我打醮。”

“師姐，沒事的，你別張，咱們兩個人就足夠了，反正也沒什麼人來…”道姑靈慧說道。

話音未落，山門外腳步聲。

“仙姑，仙姑。”

有人大聲喊著進來了。

剛說人就有人來了，兩個道姑忙整容相迎。

“你們這裡做的月餅麼？”來人是個老者，開口就問道。

他的話音才落，門外又有幾個人進來。

“仙姑，中秋的貢品，還有麼？”

“仙姑，不知可否祈福？”

“仙姑，你們這裡供應齋飯點心麼？”

哄哄七八舌的詢問涌了過來，兩個道姑都懵了，本就不知道該聽誰的答誰的。

這是…怎麼了?

怎來了這麼多人？

道觀裡兩個人可不夠啊！

山下道觀的熱鬧，山上太平宮依舊。

廚房裡傳來兩個丫頭不知做什麼的香味以及唧唧呱呱的說笑聲。

一個小從前殿走來，先是探頭往屋子裡看，屏風前卻空無一人。

“娘子，娘子。”小有些害怕，忙喊道。

屋無人答應，小疾步到廚房，詢問兩個丫頭。

“剛纔還在廊下坐著呢。”兩個丫頭說道，向外看了眼，“哎呀，這傻子真是快，又跑哪裡去了，也不知道說一聲。”

“你們看著點啊。”小急道。

“誰看著啊，你們看著門呢，要你們幹什麼啊？白吃白喝我們家的啊？”兩個丫頭毫不示弱，叉腰喝道。

小被嚇的後退兩步。

“快去找。”兩個丫頭豎眉手一指。

小嚇的忙轉就跑，臨出門絆在門檻上一個踉蹌，引得後兩個丫頭哈哈笑。

小又是又是怕眼淚都快掉下來，惶惶不安的四下看。

師父和師姐晚上陪娘子，此時忙著去補功課了，纔去查看了殿裡的香火，回來就看不到娘子了，這個傻子萬一掉下山可怎麼辦？

“娘子。”帶著哭音喊道。

“嗯？”

側門有人答道。

小忙擡手了眼淚，纔看到一個邁進來，一如既往的素緞外，硃砂襦，木屐白，長髮垂腰，正是程娘。

“娘子..”小忙快走幾步喊道。

程娘看著，將手裡拿著的樹枝挽了個花。

“如何？”問道。

“你，你去哪裡了？”小問道。

“散步。”程娘說道，徑直走向小亭子。

半芹姐姐在的時候，們主僕每日必定去山上閒逛，小鬆了口氣，只是如今，閒逛的只有一個人了。

“娘子，你下次要出去，上我。”小有些心酸，忙跟上去大聲說道，放慢語速，“上我，看，遇到狼了，吃了你。”

程娘已經在亭子基臺上坐下，聞言看向，角彎彎。

“好。”說道，手握住樹枝向下，在地上寫畫。

“娘子，你要喝水嗎？”

“…石頭上涼，咱們回去吧？”

“娘子，你，了嗎？”

小不時的問道，程娘並不作答，只是專心的手握樹枝橫豎勾撇捺。

“娘子，你在畫什麼？”小好奇的問道，走過去幾步，低頭看去。

地上勾勾劃劃雜一片，似乎是個字，但很快樹枝劃過，一橫一撇，原本的字跡便花了。

胡寫畫的吧。

小擡起頭，看到程娘將樹枝從右手換到左手，繼續在地上寫畫。

胡寫畫的，小肯定了，哪有人用左手寫字的。

“娘子，娘子。”

孫觀主的聲音從前殿傳來，程娘和小尋聲看去，見孫觀主急匆匆的跑過來，向屋子那邊去。

“師父，這裡。”小忙喚道。

孫觀主這纔看到們，忙疾步過來，腳步踉蹌慌，引得站在廚房門口的兩個丫頭再次笑起來。

“這倒了們的佛了，一刻不見就慌這樣了。”一個笑道。

“那可不是，沒了這傻娘，他們這玄妙觀可就要倒了。”另一個說道，“你瞧，說不定下一柱香往哪裡燒，還要問過這傻娘才行。”

這兩個丫頭猜得倒也沒錯。

“娘子，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子就這麼多來…….”孫觀主問道。

程娘擡眼看，手中的樹枝未停。

“散福啊。”說道，“你忘了嗎？”

孫觀主被問的一愣，看著這木然的神，也冷靜下來。

“是說，前天那個，山下送貢品給路人？”問道，一臉驚訝。

就因爲那個？不會吧。

“那是一個，還有一個，想來要多謝半芹。”程娘說道。

半芹？

孫觀主再次愣了下，想到那一日，半芹也裝了一籃子貢品乾果，說是去送給城裡的那位老丈，然後就一去沒再回來。

那位老丈份不凡，收到這些禮，看在半芹的面子上，所以替他們玄妙觀揚名了？

“那些聰明人就是這樣，白給他們吃，他們從來吃不下，非要做些什麼求得安心。”程娘說道，將手裡的樹枝挽個花。

手腳靈活，真是令人舒暢啊。

想來用不來多久，就能隨意說話了吧。

就在再次換手寫了幾個字後，孫觀主終於想明白了，看著眼前依舊淡然而坐的，心翻江倒海難以平復。

要謝謝半芹，要謝謝那位老丈，最終要謝的是眼前這個人。

說要小名還是大名，而不是問要不要出名，似乎出名對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果然，不過是一眨眼間，名真的來了。

“多謝娘子。”鄭重施禮。

程娘沒有說話，站起來，將手中的樹枝放下。

“娘子，那，這些貢品已經用完了，立刻做些嗎？”孫觀主想到什麼，忙又問道。

“仙姑，你又忘了。”程娘看說道，“你是道觀，不是食鋪。”

孫觀主一個激靈滿心的沸騰冷靜下來。

“以稀爲貴。”程娘說道，從邊施然而過，向屋中走去，“貴以爲重。”

孫觀主在後默唸一刻，有些失笑。

“我，倒是白修行這麼多年了。”搖頭說道，

“那倒不是。”程娘回頭說道，“仙姑，只是在其中而已。”

孫觀主帶著幾分慚愧衝再次施禮。

待程娘走進屋中，才轉向山下而去，跟來時相比，步伐從容，神淡然。

程娘和孫觀主各自而去，小亭子邊獨留那個小呆立。

方纔師父和這傻娘說了什麼？怎麼兩人似乎相談甚歡？怎麼一句也沒聽懂？

“莫非其實我纔是個傻子？”喃喃說道。

山下道觀裡等候著哄哄的人羣，伴著一聲法號看向踏門而的觀主仙姑，神肅穆，步伐怡然，此時秋漸高，日披在孫觀主上，帶著幾分炫目，也襯得這破敗的道觀多了幾分靈氣。

這玄妙觀果然有些不一般啊，在場的人這一刻心裡都閃過這個念頭。

驢車上的張老太爺從熱鬧的玄妙觀前收回視線，看向車邊站著的丫頭。

丫頭神悲傷，又竭力的剋制，以至於子都在發抖。

“半芹，你是不是不願意跟著我們往京城去？”他問道。

丫頭驚一般回過神。

“沒，沒有，太爺，奴婢願意的。”聲說道。

張老太爺哈哈笑了。

“這話我要是信了，那我豈不是傻子？”他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去吧。”

說罷手一指，正是山上太平宮方向。

四千字更，一更，中午晚上沒了哦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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