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一間小窄室，坐在地上靠著憑幾的金哥兒打個哈欠。

邊如雷鳴般的鼾聲，屋子裡充滿了酒氣腳臭汗臭，再混雜原有的膩甜香氣，令人聞之作嘔。

金哥兒小心的將大漢在自己上的胳膊移開，這纔打量四周。

室外的過紅紙窗櫺照進來，讓室蒙上一層旖旎，只不過此時地上散躺著七個大漢看上去格外的詭異。

金哥兒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小心的拉開門。

院子裡也是一般的狹小低矮，一多半的照不到，樹上，廊下都掛著紅燈，還在亮著，有低低的笑聲傳來，金哥兒下意識的看去，只見隔壁屋門拉開，一對衫不整的男正依依惜別。

“大爺，明日還要來，奴家離了你夜夜難安呢。”

“妙人兒，你想我那個？”

一面調笑一面相吻嘖嘖，金哥兒瞪大眼，再看那人的，嚇得砰的關上門，心跳的幾乎從嗓子裡出來。

這是什麼鬼神地啊…

哐當聲讓屋的大漢們都瞬時驚醒，習慣的向自己的腰間。

“金哥兒，你醒了。”一個大漢最先回過神，看到門邊一副驚模樣的金哥兒，一面擡起一面含糊說道。

“江林哥，我們快些去找我家娘子吧。”金哥兒忙說道。

他們的說話，讓更多的人醒過來。

“天亮了啊。”大家含糊說道，坐起來，一瞬間也有些不知在何。

有人搖了搖就近的酒罈。有些失的扔開。

“孃的。向七這個忘恩負義的。當初患難時說的好好的，如今竟然只給了幾兩銀子就打發了我們，我們難道是要飯的嗎？”他嘀嘀咕咕罵道，“這點錢，只夠住個窯子，連人都玩不起。”

“說什麼我們是逃兵罪，還是莫要想再軍伍，回家種田了事。”另一個也坐起來沉著臉說道。“我們找他來做什麼，不就是爲了翻案嗎？那賊廝得我們出逃，就是故意要害我們做逃兵之罪，他不說與我們做主翻案，竟如此打發我們。”

一直躺在地上手枕頭的男人笑了笑。

“向七如此，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說道。

面上鬍鬚扎扎，依舊一副邋遢樣子，但聲音醇厚，語氣緩緩，帶著與方纔幾人明顯不同的儒雅氣。正是當日那個讀過幾本書的病者。

“三哥，何出此言？當初要不是我們。向七他可是連命都沒了，還如何來著京城贅大戶，混個兒做。”旁邊的漢子瞪眼不服說道。

“就是，當初那馬大戶看上的可是三哥你，是三哥你知道向七喜歡那馬家小姐，才故意推託的….”另一個男人也說道。

三哥笑了，收手坐起來，作利索。

“他沒有將我們送，就已經是報恩了，不幹自己事，誰人願出頭，世道如此莫要計較。”他說道。

“誰人願出頭？”一個漢子說道，一眼看到一旁呆呆若木的金哥兒，愣了一會兒似乎纔想起來這是誰，“嗨，那救命的娘子不就是如此嗎？”

說道娘子，屋子裡的人都回過神，紛紛看向金哥兒。

“對啊，對啊，竟然這麼順利就找到娘子了。”

“這小子不是說把娘子丟了麼？”

制止住大家的七八舌，三哥坐到金哥兒面前。

“金哥兒，你再想想你家娘子的宅子什麼樣，我們再去找找。”他緩聲說道。

金哥兒剛點頭要說話，坐在門口的一個男人忽地噓了聲。

糟糟的室立刻安靜下來。

“大哥，如何？”有人低聲問道。

坐在門前，從門裡看出去的男人面沉沉，回過頭。

“有兵丁在查尋什麼。”他低聲說道，“是不是，向七他…”

屋的人頓時站起來，神凝重。

“這麼高，江州口音。”院門口兵丁說道，一面比劃，一面將手裡的草圖遞給老鴇看。

老鴇忙湊過去認真的看。

“好像有些面。”說道。

旁邊一個髮鬢墜墜的也湊過來看。

“哎，就是他。”喊道，“昨晚來的，被幾個男人夾著，哭吧吧的臉。”

兵丁們大喜。

折騰一晚上了，終於有了眉目。

“那幾個男人兇的，來逛窯子，也沒錢，了酒席吃。”見狀忙說道，想到昨晚自己沒拉到客，白白在這幾個男人上浪費功夫，此時見兵丁找來，忙添油加醋，“那個小孩子被他們夾著，在牆角在那裡哭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拐來的….”

男人，兇悍，孩子哭，逛窯子卻不讓人陪。

兵丁們頓時有了不好的聯想。

這個孩子雖然畫上看著不怎麼樣，但從昨夜到現在，折騰的京城多人奔波不停，底層小兵對的事不清楚，但據說跟陳相公家也有關係，陳家好幾個公子昨晚也在街上奔波尋找呢。

這是誰家走丟的貴公子吧？

富貴人家的貴公子，細皮的……

小兵們對視一眼，將手中的腰刀按住，慢慢的退了出去。

立功的機會到了！

“金田巷？”週六郎問道，看著前來稟告的僕從。

“是，公子，府衙和五兵馬司的人都過去了。”僕從高興的說道。

婢高興的握住了程娘的胳膊。

“娘子，娘子，找到了找到了。”喊道，旋即又驚訝，“這臭小子，怎麼跑到那裡去了。”

程娘看。

“那是，煙花巷。”婢湊近一些低聲解釋道。

“回娘子的話，據府衙的人說。金哥兒好似是被人挾持拐帶了。”僕從忙說道。

“被拐帶了？”婢驚訝。又張起來。“那，那你們可讓他們仔細些，別的那些柺子傷了人。”

此時金田巷那家窯子門外的集齊了更多的兵丁們。

老鴇帶著幾分指給他們一個方向，兵丁們悄無聲息的迂行過去。

在門外站定，側耳聽室鼾聲。

說這些人昨夜來的晚，又飲酒到快天明才睡，想必此時還在醉夢中。

兵丁們站好，對視一眼。將手中的刀舉起，忽地齊聲吆喝，一腳踹開門衝進去了。

“公差辦案，伏罪不殺。”

室響起哄哄的喊聲，喊聲很快沒了，兵丁差役們面面相覷。

室空人影全無，後窗大開著，又被壞了油紙，隨著風發出類似打鼾的呼呼聲。

“跑了！”

“果然是賊人！”

“快追！”

在巷子口探了探頭，男人衝後擺了擺手。幾個人閃疾步而出。

“這鬼京城怎麼這麼多巷子，城門在哪一邊？”一個漢子低聲說道。

“現在不能去城門。城門那邊一定也早就設了人等著。”走在前邊的三哥說道。

“老三說的對。”走在後邊的大哥說道，一面左右看。

穿過這條巷子，就到了熱鬧的街市，清晨時分的街市已經熱鬧十分，這條巷子裡走的人也越來越多，看到這一行七人，以及一個半大孩子，都投來好奇的注視。

幾個人下意識的側頭垂面，冷不防前邊的老三停下腳，不由都撞上來。

“在那邊！”

大街上跑過一隊人，猛然看到這邊，頓時一個喊道。

“快走。”老三喊道。

一衆人忙轉。

金哥兒都嚇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迷了路，如今又莫名奇妙的被府追。

“金哥兒跟著咱們就牽連了，找個地方扔下他。”大哥說道。

“江林哥。”金哥兒聲喊道。

“你雖然走丟，但你家娘子一定會找你，只要你在京城，總會找到你的，你如是被我們牽連，了牢房，那就只怕再也見不到你家娘子了。”老三說道，一面疾步而走。

金哥兒不敢再說話，跟著悶頭跑。

“那邊有個柴堆，你快去躲在那裡。”大哥一眼看到一旁忙低聲說道，一把將金哥兒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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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哥兒惶惶要邁步，卻見那邊也來了一大羣人。

“在這裡，找到了！”他們哄哄的喊道，舉著兵衝來。

這時候再分開金哥兒也不了干係了，老三手將金哥兒拽回。

“翻牆上房。”他喊道。

七個人立刻各自就近向旁邊攀爬。

老三將金哥兒一把托起，先前躍上的男人手拉住，翻進牆。

兩邊衝來的人馬將這個院子齊齊的圍住。

“你去那裡做什麼！”週六郎手拉住程娘的胳膊，豎眉喊道。

程娘回頭看他一眼。

“看看。”說道。

“看什麼看，你在這裡等著，添。”週六郎拉著臉說道。

程娘再次看他，目認真的審視，就好像那一次審視負荊請罪的年。

週六郎覺得手上火燙，猛地鬆開了。

“你，一直都這麼蠢麼？”程娘問道。

“你才傻呢！”週六郎麪皮跳，咬牙瞪眼道。

“是，我本就是傻子。”程娘收回視線，擡腳邁步，“只是，我不蠢。”

金哥兒在牆角，神又是害怕又是迷茫。

前幾個大漢嚴陣以待，另一邊這家人也哭著在一角。

外邊是咚咚的門聲。

“…你們別怕，我們沒辦法躲進來，不得已以你們做人質，只是想要拖延時間，絕不會傷害你們。”老三對著這一家人沉聲說道。

不過這種安本是沒用的。

“好漢，饒命啊，好漢饒命啊。”一家人哭的抖。

“老三，別廢話了。你帶著那金哥兒走。”老大說道。

“還是棒槌帶著他走吧。”老三搖頭。“我子不行。帶不了。”

“我不走！”一個漢子立刻吼道，手裡握著一把斷刃。

外邊暫時的安靜後，有腳步聲響起。

“裡面的人聽著，把人出來，餘罪不究。”一個聲音喊道。

自然沒人回答他。

一個男人忍不住回頭。

“真是奇怪，他們一個勁喊讓咱們把人出來，是不是傻了？要咱們什麼人？咱們怎麼可能把自己出來？”他問道。

老三皺起眉頭。

而此時門外整條大街都封了，街上得水泄不通。各種議論紛紛。

“…汪洋大盜…..”

“…殺了一百人的山賊….”

等等揣測在人羣裡飛速傳播。

“你說什麼？”程娘問道。

那邊給週六郎介紹目前對峙況的一個吏看過來。

這個郎跑到這裡做什麼？

跟在週六郎邊，是…什麼人？

但週六郎沒有毫阻攔呵斥的意思，而是扭過頭，吏就明白了。

“…挾持了一家四口，大家不敢強攻。”他帶著幾分恭敬說道。

“給他們說，只要把人出來，什麼都不追究的。”婢忙說道，“給錢也。”

關鍵是現在，這種話說了，裡面的人也不會信……

這些事。人家家的是不會懂的。

吏點頭應聲是。

“最初，發現他們時的人。怎麼說的？我要，見那個人。”程娘說道。

這裡距離金田巷沒多遠，很快老鴇就被帶過來了。

“我們也不知道啊，我們開店做生意的，誰來也要接待的，真不知這些人是柺子啊…”老鴇連連屈，哭天喊地。

“這幾個人什麼樣？”程娘打斷。

“別哭了，好好說話。”婢看那老鴇喝道，然後又問了遍程娘的話。

兇什麼兇…

老鴇撇撇。

“也沒什麼樣，外地人，兇煞煞的，個頭很高，留著鬍子，當時那孩子就哭呢，那些人還威脅他，說什麼，不許哭，再哭也見不到你家娘子….”說道，一面添油加醋，好將這些兇徒說的厲害些，到時候也能顯得們了脅迫免了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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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程娘打斷問道。

“七個吧..”老鴇想了想說道。

話沒說完，就見程娘邁步，手撥開，徑直向這邊巷子裡走去。

婢愣了下毫不猶豫跟上，週六郎自然擡腳，手拉住的胳膊。

“你適可而止。”他咬牙低聲說道。

“蠢。”程娘說道。

“就你聰明！”週六郎看著咬牙。

“那不是綁架。”程娘說道，“那就是幫助。”

週六郎愣了愣。

而另一邊院子裡，老三也猛地一拍。

“哎呀！”他喊道，“誤會了！”

大家都看過來。

“誤會什麼？”老大問道。

“開門。”老三顧不得回答，忙喊道。

大家愣住了。

“三哥，咱們可不能這就認慫啊！”幾個人瞪眼喊道。

老三搖著頭，大步向門邊走去。

“不是認慫，是鬧了誤會笑話了！”他說道，一面再次大聲喊。

“開門！”

這一次，不止他一個聲音，外邊還響起一個聲。

聲音出來，便是一陣安靜。

“開門。”

裡外再次同時說道。

一直坐在一旁的金哥兒猛地站起來。

“娘子！”他喊道，起就往外跑去。

老三大步上前，打開了門，看著門外站著的子一如既往裹在斗篷兜帽裡。

兩下相。

男人先忍不住，笑了。

程娘角彎了彎，略一低頭。

跟在後的週六郎看著這一幕，繃了臉。

諸位馬年吉祥！！

馬年第一天，這個月最後一天，就要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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