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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帝》歡喜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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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軍行轅向北去,過那重重營帳,依稀可見江岸近側往來不休的方舟竹筏,於青灰天幕下愈顯滄重。

他領十萬軍士在此揮汗灑,沒日沒夜地強攻壽州城,可呂堅卻在州怯戰退,竟然放南岵大軍北下不阻!

賀喜咬牙,低頭看了眼手中摺子,飛快地擡手從中間用力一撕,然後揚手丟還給那驛,抑了抑怒氣,纔開口問道:“南岵援軍何人爲帥?“

他怒火將旺,邊諸將無人可擋,均不敢言。

那小驛大汗,小聲道:“南岵齊王邵景達。”

原來是邵景達……

賀喜吸了口氣,揚起下向遠罩霧蒙影的壽州城牆,負手於後,拳。

邵景達,南岵世宗第三子,當今南岵皇帝的同母胞弟,先後被封宣城王、鄂王、齊王,爲南岵王室中驍勇善戰第一人,沙場威名亦爲五國所知多年。

而且……他是邵遠的親生父親。

賀喜收回目,手攥得更,低低冷笑一聲,原來如此。

他邵景達自南岵京中領王室親軍南下,州而直搗壽州鄴齊大軍,是想要替兒子報當日門峽慘敗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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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仇父報,他先前竟未算到這一層……

想來也當真是諷刺至極,若非他當初邰涗滅邵遠之部,恐怕眼下也不會使久未掛帥出征的邵景達急急披甲馭軍、南下伐他鄴齊大軍!

冒刃流的是他,陷難困的是他……坐逸的卻是

一步錯,步步錯。

他當初就不該爲了而改計,亦不該對存有那種種荒謬的念想!

矇蔽了心智,與真心換來的又是什麼?!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爲了,將自己此種困境!

既然如此……

那他便全邵景達這一戰之願!

天邊烏雲沉沉移,愈來愈黑,轉瞬便攏住江霧,又挪至營帳上方。

一滴雨落下來,碎在他的靴尖上。

隨後越濺越多,不消一刻,雨簾幕,沙土變泥,淅瀝聲越來越,最後竟傾盆之勢。

賀喜未,諸將誰也不敢走開避雨,一干人立在原地,任雨水澆淋灑落。

帶著涼意的雨了袍子,上先前粘熱的溼意漸漸消彌,取而代之的是滲心的冰

緩滌慢,將的煩塵一點一點刷盡。

心鏡空明,先前的火氣怒意也瞬間不見蹤跡,額角略疼,可腦中卻無比清醒。

這麼多日子以來,竟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平靜。

迎著這瓢潑大雨,心中諸事,一瞬間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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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喜左腳挪了一步,靴底帶起重泥,沿著腳向上,濺起一路污漬。

他轉過子,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珠,對諸將道:“攻城之軍分出二萬人馬,朕明日率軍親赴州!其餘人馬停止攻城,撤營五里,圍城而扎,等朕北面消息。”

不等諸將持疑作勸,賀喜便回,大步得帳

燃燭,擡手將上溼了的袍子扯下來,右肩傷口略,扎肩白布一解,又轉痛。

他倒吸一口冷氣,左手緩緩探至肩上,捻到一

他垂眼,角微扯,低低笑出一聲,七分冷意,三分自謔。

從今往後,他不會再爲流一滴

更不會再爲痛一次心。

…………

邰涗大曆十一年秋,東路軍中瘴疫肆行,上遣翰林醫寧墨赴秦山以西勘察疫,宣諭賜藥。

十月十六日,南岵齊王邵景達率五萬親軍南下,解壽州之困;時鄴齊大將呂堅駐州,不敵而走,鄴齊皇帝聞之大怒,於壽州軍中兵二萬親率北上,納州軍三萬人於麾下,斬呂堅于軍前,以祭旗,兵甚畏之,無敢言走者。

十月十九日,邵景達之部抵州,帝命軍於城下列陣而峙,自馭馬持搶於陣前,軍心大振,一役即勝,斬敵三萬餘人;邵景達中二箭,率餘部棄甲而走,歸京八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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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岵京聞之大懼,兵不出,棄壽州而守京北諸鎮,遣使至中宛求援;壽州久困無糧,刺史王預開城門以降,披白焚草於鄴齊軍前。

十月二十八日,中宛歸德大將軍黃世開率軍南下,自南岵北境一路而,屯兵於南岵京北瑞州。

…………

秦山之西地闊林多,邰涗大軍屯兵多時卻未建城營,只伐木築柵,作方營而駐。

誰都不願於此地久待。

一場瘴霧大疫讓軍中人心惶惶,若非寧墨一行及時趕赴軍中勘病賜藥,怕是軍中死傷之數遠不可測,軍心亦會大

稍穩,寧墨擔心會有反覆,便將同行諸人盡數遣離軍中,自己只留一名殿前司侍衛在邊,於邰涗大營中又多待了近一個月。

前夜大雨,營道泥濘不堪,馬蹄踏出的印子如一個個小坑,深深淺淺鋪了一路,裡面盡是污水。

天亮後竟是大晴,有金自雲後漫出,燦遍每營每帳,連營道上的泥水都著些清亮之

寧墨自從離京至此,還未見過如此好的日頭,走在路上時,腳步不也放慢了些,手中溫桶略晃,口中輕輕吐了口氣。

心中沉悶之因這明,眨眼間便灰飛煙滅。

中軍行轅前,狄風的幾名近侍剛從裡面出來,正大聲說著話,可一見寧墨過來,便都低下頭,斂聲道:“寧殿中。”

雖說寧墨只是赴軍中宣諭賜藥的太醫院醫,可將士們卻不敢無禮,都知他殿中監之後擔的是什麼份。

寧墨略笑一下,點了點頭,“狄將軍人在帳中?”

幾人點點頭,帳前守兵也側相讓,請寧墨

袍走過去,口中輕道:“多謝。”便提桶進了帳中。

帳中間地上鋪著鹽硝牛皮,約莫有兩張案臺那麼大,狄風正伏於上,手中執筆,飛快地畫著什麼。

寧墨站在一側,等了一會兒,見他無意開口,便笑道:“狄將軍,在下給你送藥來了。”

狄風頭手中作停了一下,低聲道:“我不需進藥。”然後擡頭,朝寧墨這邊看了一眼,重又盯著眼前未之圖,聲音轉冰,“寧太醫若是無事便些,這營中諸道均是泥濘不堪,萬一污了寧太醫的素衫白袍,可要如何是好。”

寧墨先前帶著笑意的角略垂,將手中溫桶放下,沒有開口。

狄風扔了手中的筆,起,也不看他,直往裡面走去,“軍心已穩,瘴疫亦平,寧太醫打算何時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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