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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帝》歡喜四十五

歲暮天寒。

燕平皇城宮,初雪未銷,皚皚之之不盡,百花已絕,惟有寒鬆秀。

嘉寧殿東暖閣中存了熱意,四座三足青銅鎏金熏籠置於殿角,熱氣沾著香風,於殿中輕

案上黑木描金書匣已開,匣中之書平攤於案上,折中帶褶,細小纂滿滿於上,只是一眼去,除卻最後一紙上那四個硃大字,再也看不見旁的。

筆力之重,像要穿紙背。

深紅的四個字,盡顯飛揚跋扈之勢,似冬雪中漸漸漫開的一灘,含著奇冷之意,極痛之,緩緩染至心間。

賀喜*座背,眼那紙,上去,指尖輕,將那四個字一個個地按過來,反反覆覆,幾要將紙磨破。

錦綾袖口滿是暖意,掌間卻是冰涼。

他闔眸,臉上棱角愈顯鋒利,面黑沉,終是住了手,合掌於案上,再也不

他遣使至邰涗,呈國書於前,可卻縱筆其上,朱塗書中之言,又將這書匣送還與他。

逆膽潑天,無禮至極,當世罕見。

可這天下除卻,也再無人敢這般對他。

案側一角,青花龍紋棱口洗中清波滌盪,烏墨之跡仍在,一水中,襯得那折上朱字更是刺目。

——喜之不盡。

允鄴齊之請,道,喜之不盡。

可他心中爲何如被薄刃凌削一般,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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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四個字,便是要同他說的話。

他擡眼,再看一回,只覺那字愈顯赤深,眼角不由略微搐,指骨似要攥裂。

從不知世上竟有人敢寫這字呈至他眼前;亦不知這簡單一字,其後能藏著如許多的深意。

喜之不盡,喜之不盡……

朱字在眼裡,轉瞬便簇火,將他一雙褐眸燒得通紅。

他一把揚掌,將那龍棱口洗打下案去,品珍瓷撲地而碎,十二條五爪傲龍形俱裂。

水墨漫地而淌,被殿檻所阻,又向兩側流去,滲進澄金磚中,慢慢沒了痕跡。

殿外舍人聞音而,恰見賀喜怒不能之勢,忙噤聲,半晌才道:“門下侍郎宋大人在外已候多時……”

賀喜斂了心頭之火,下去,“宣。”

案上之書再不能看一眼,挑指將其重重合起,手是越來越冰,心中起了磷峋寒意,將人凍至僵

宋沐之殿時,靴底踏上殿上未乾之水,險些倒,慌間手中一摞冊文摺子跌散一地,才穩住子便要請罪,“陛下恕臣之……”

賀喜看一眼地上之,眉微皺,打斷他道:“去了長春殿?”

宋沐之見他言指甚利,也不多瞞,點了點頭,道:“是太后詔臣去的,說是要同臣議一議陛下冊後之儀,回觀往朝,俱無先例可循……”

賀喜掌握於膝上,著他,神淡漠,不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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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沐之只覺冷風凌背,額角卻在冒汗,不由低下頭,繼續道:“太后說,自建隆二年真宗冊德妃爲後,後世所云冊命多不行冊禮;仁宗冊後不降制於外廷,只命學士草詞付中書,其後冊禮均從簡而爲之。此次陛下尚邰涗宗室之爲後,太后命太常禮檢祥六禮沿革,參考前朝通禮典故,式……”

賀喜聞言垂眼,面泛冷笑。

復六禮?行冊典?

他納後,納的卻非心中那一人,還要復何六禮,又將行何冊典?!

宋沐之繼續道:“太后差執政攝太尉充使,侍從或判宗正攝宗正卿充副使。”

賀喜不言,眼稍黯。

宋沐之又道:“以尚書省權爲皇后行第。納采、問名同日,次日納、納吉、告期。”

賀喜開口,語氣生冷,“告期?”

宋沐之點頭,“太后之意,將請期改爲告期,親迎改爲命使奉迎。”

賀喜挑起一側眉,面上現出戾氣,卻未開口。

宋沐之捧冊再道:“依太后之意,先遣使至西境奉迎,冊禮使隨其後;待歸京時,文武百於京郊詣行第班迎;又三日,於文徳殿六制禮書,行冊封大典。”

語畢,他呈冊而上,不再多言。

賀喜不閱,眼眸淡淡一閃,“宋卿以爲太后之議如何?”

宋沐之低眉垂眼,“臣不知陛下何意。”

賀喜緩緩道:“不復禮,不行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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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沐之擡頭,雖然心知賀喜定會排斥太后之議,卻也沒料到他會如此決絕,一點餘地都不留。

他低頭,凝神想了許辰,才道:“陛下尚邰涗宗室之,以彰兩國盟好之意,何能屈了禮數;再者,太后已同學士院及二省議妥,陛下怎能駁太后的面子……”

賀喜臉一黑,脣似刀,眉似劍,大掌撐於案邊,眼底沉沉帶了騭之,低聲開口道:“罷奉迎使一議,朕赴西境親迎。”

宋沐之登時怔住,心中大驚。

賀喜不待他勸,又冷聲快道:“罷京中冊典一事,著學士院草制,宣於開寧行宮正殿,只寫冊命告,不行冊禮之典。”

語氣篤定決然,容不得旁人質疑,王霸之氣於辭間昭然自溢。

殿上熏籠香氣盈鼻,暖得讓人頭暈。

宋沐之駭不能言,隔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上前急道:“於行宮中行納後之禮,古未有之,此事還需待有司細議之後再決;陛下意親迎,朝中諸臣定會力諫勸之。”

賀喜輕扯一側角,推案起,“朕意已決,或議或諫,爾等隨意。”

宋沐之皺眉,間梗,賀喜的子他自是明瞭,事事說一不二,打定了的念頭就絕不會輕易改變。

賀喜轉,待小監去捧手爐之時,又回頭道:“宋卿如是方便,替朕向太后行個話:是朕親迎並罷冊典,還是懸中宮永不納後,擇一而定。”

宋沐之默然,手中冊折握得歪歪扭扭。

賀喜看他半晌,忽而袍走下來,眸黑黑,裡面火星猝繎,“宋卿既言不可屈了禮數,朕躬親迎又有何不可。”

他頓了一下,眸子稍瞇,看著宋沐之,又慢慢道:“既是爲彰兩國盟好之意,邰涗皇帝亦當駕親送,以顯心誠,如是兩國纔可盡棄前嫌、再無芥。”

宋沐之睜大了眼睛,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賀喜垂手,輕甩袖口,神又回漠然,轉離去,拋一句話於後:“既是要細議,便將此事也一併議了。”

冷音自前方過來,惹得宋沐之渾一抖,手腳俱麻。

怎番算罷,都敵不過他的一霸之氣。

事若此,天下不知又將變得如何。

賀喜接了小監遞過來的瑯鏨龍銅手爐,慢步出殿,殿外輕雪飄揚,落沾於面,冰沁懷。

若是喜之不盡,那便萬萬不要掉淚。

一語四字,沉似萬石,誰令誰喜,誰讓誰歡,笑又如何,泣又如何。

家國天下一盤棋,帝王之間幾段,你爭我奪,他殺伐,不過犬牙相錯耳。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誰輸誰贏,太早莫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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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完,明日起卷三,嶄新一卷,嶄新未來。

謝謝參商同學的長評,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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