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參商惱他這無禮行徑，生怕給旁人看了去，揮手攔開他的掌，又往後退了一步，擡頭瞪著他，氣道：“在下非常仰慕狄將軍，仰慕到恨不能投他麾下，從此一直追隨他！”

沈無塵雙眸黑，臉僵得不能再僵，盯著看了半晌，終是吐出一個字：後轉就走。

曾參商站在原地，看著他就這麼一步步走開去，後紫蟒之案越來越暗，不更氣，住拳，在心中將他翻來覆去罵個不休。

沈無塵走至路盡，忽而停下來，轉回一眼，清俊側臉於夜雪茫下略顯蒼青，復又大步走了回來，在前站定。

曾參商沒料到他又回來，腹中顛翻罵辭一時將心口梗住，臉作紅，擡眼看他，就見他面上冰氣已散，閒定儒穩之回了三分。

眨眨眼，偏過頭不看他。

沈無塵慢慢將手負於後，子稍向傾過去一點，低聲道：“我昨日剛在衛尉寺的劉大人面前舉薦了你，讓他去向皇上討人。”

曾參商耳一熱，飛快地側目看他，心中驟喜，眉一飛眼一亮，“真的？”

沈無塵點頭，淺淺看一眼，目頗含深意，而後直起子，復又道：“只是我現下又後悔了，打算明日去皇上那裡說，萬不能讓你去衛尉寺任差。曾參商的笑容凝在脣邊，整個人剎僵，心底裡怒焰簇簇向上冒。眼裡火氣橫涌，瞬時燒了一雙清明大眼，咬牙罵他道：“你公報私仇！你妒賢嫉能！你罔蔽聖聽！你……你不過就是個佞臣！”

沈無塵聞得最後二字，角微一搐，臉變了變。“佞臣也罷，忠賢也罷，總之是，只要我在朝一日，你就別想能去衛尉寺。”

說罷，又看了一眼，緩緩轉向前而行，一路未再停。也未再回頭。

曾參商咬咬脣，心中忿忿，眼睛盯著他的背影不鬆，直待他地影就要轉沒於路盡時，才狠狠一跺腳，擡追了上去。

沈無塵走得又閒又慢，聽著後面急追而來的腳步聲，雙眸漆黑之消了幾分，眉稍挑，手微鬆。步子又放緩了些。

曾參商快步疾行，待至他後幾步時已是氣吁吁，跟在他後面又走了十來步，才擡手了僵紅的臉。抑住心中難平之憤，盡力低聲道：“沈大人。”

沈無塵不停不回頭，仍是慢悠悠地朝前走。

曾參商目似刀，在他背後捅了數十下，才癟著快走幾步，跟在他旁，小臉揚起來去看他，語氣弱了不。“沈大人……”

他還是不爲所，彷彿邊就沒這人，就聽不見在說話。

“沈大人……”又了一聲，聲音略著可憐之意。

沈無塵這才側過頭看，眼前遮了層灰霧，辨不清其間神。“你有何事要一直跟著我不離？”

曾參商著他，心底似有小爪將撓來撓去。半晌才憋出一句話：“謝沈大人在劉大人面前舉薦在下……”

“不必，”沈無塵打斷，口中淡淡道，“反正你也不能去衛尉寺。”

曾參商掐了掐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氣，仍粘在他旁不退，“在下剛纔說話多有得罪，還沈大人莫要見怪……”

沈無塵餘瞥見皺的小眉頭，手在後不由一鬆，口中卻道：“我是佞臣，你同佞臣說這些話，有用麼？”

曾參商中之火燒得人都要冒煙了，卻是作不得，忍了又忍，才又道：“在下小人之心，還相爺大人有大量，在皇上面前替在下言幾句……”

沈無塵眼角微皺，閉了脣，忍了半晌纔沒笑出來，而後低咳一聲，挑眉去看，“你這諂地功夫，還不到家。”

曾參商一下急了，衝到他前攔下他，手去拽他寬寬的袖口，角向下一撇，怨聲道：“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仰慕狄將軍，你究竟要怎樣才肯罷休？！”

沈無塵不看，轉往一側小徑行去，“待你諂功夫練好了，再來同我說。”

曾參商手扯著他的袖口不鬆，跟著他彎過去，口中小聲嘀咕道：“小心眼……”

沈無塵手臂僵了僵，扭頭看，眼中又冰了些，“從你裡聽句好話，簡直難於上九霄。”

好話……好話只對旁的男人說！

縱是那人是狄風，他心中酸卻也難平。

他閉了，黑著臉看兩眼，就要再走，誰知才側過，就覺袖口一垂，右手被冰涼的手指輕輕勾住。

曾參商低著頭，手指又勾了勾，纏在他右手五指間，這才眉頭，擡眼去看他，“相爺真像小孩兒……”

這話中略顯嗔意，倒是難得一聞的子之言。

沈無塵心口小震，下意識地握的手，將往自己邊拉過來些，低眼去看的臉，見兩頰微紅，不由輕聲道：“說兩句好話，我便不再與你計較。”

曾參商悶著頭，半晌不言語，腳在地上蹭來蹭去。

沈無塵心又一沉，手鬆開後微微一甩，就要離而去，誰知忽然在後面小聲喚他道：“子曠。”

他驀地停住，回頭去看，眼中墨茫微閃，帶著驚喜之。

曾參商挪過來，擡眼看他，清亮大眼於這雪夜裡更是通明，似寶珠沉海，沉謐生輝。

看他半晌。忽而湊上前來，踮起腳，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然後慌忙朝後退了兩步，四下一。見是沒人，才定了心，渾不自在起來，頭上一陣陣地燒。

沈無塵怔愣許久才反應過來，臉上尚存脣間溫溼之，又念及先前口中那一聲輕喚，心中一時波濤狂涌，著卻不知說什麼好。半天才脣，“你……”

“我知你待我甚好，”開口，聲音輕且低，“可你也明白，我與旁地子大不同……己志未達，不思男之，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但……每次一見你，心中總會覺得怪怪地……然若是見不到你。又會忍不住琢磨你在做什麼……”

說得斷斷續續，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幾句話被念了個支離破碎。

可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對狄將軍是仰慕之，”擡眼，臉上笑得尷尬，“對你……我卻不知該如何說……總歸是，見了旁人尚能忍忍自己這暴躁的子，見了你卻還似紅竹一般四炸，因知不論怎樣你也不會真的害我……我這……”

說不下去，明眸爍爍看著他。“我自己說一氣，你聽不明白就算了……”明白，當然明白，又怎能不明白。

他微笑，聲音略啞，“若是炸壞了我。能得你兩滴眼淚。也便罷了。”

咬著脣笑出來，眼角忽而變得乎乎一片。自己也不知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就僵僵地定在那兒，然後便有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滾下來，涼涼的。

沈無塵上前一步，手抹去臉上淚珠，仍在笑，“好了，不與你計較了。”

不過一言而已，萬沒想到會真的落淚。

心強似，卻也能因他而，其間何何意，哪裡還用得著親口而道。

曾參商輕輕拍開他地手，自己拾袖了眼睛，小聲道：“風……吹得太冷了，眼睛不知怎麼就……”

沈無塵放任在那裡笨拙地掩飾，笑看著，從袖中出一紙薄折，在眼前一晃，“其實遷令一早便下了，你在戶部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了。”

盯著他的手，半晌才慢慢眨了下眼睛，然後目移上去，待上他那笑意濃濃地雙眼時，心中先前之轟然全碎了。

先前種種，竟是在作弄！

就知道這男人心腹暗狡詐，手段極多，自己回回都被他啃得一乾二淨、骨不存……！

沈無塵看小臉氣得漲紅，笑得更厲害，收好那摺子，俯道：“虧我先前還勸皇上遷你去衛尉寺，你倒端著這麼一張臉對我……”

曾參商狠狠瞪他，然後轉便走，心中憤憤然地作誓，往後再也信不得他一言半語……走了幾步，憋不住心中之氣，又轉過，咬牙對他道：“若論真男子之襟坦，你比狄將軍差遠了！”

說罷，飛快地順原路往回走去，多一眼都不再看他。

沈無塵任離去，卻也不追，眼裡之漸漸黯了下去，手指微展，復又握起，垂在側，半晌不。

是差遠了。

倘若他是狄風，只怕早已忍不得這許多年。

狄風之心，沉似山深似海，傾以付十五年卻不求一刻之報。

心念一人，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放手，便是想方設法也要將留在自己邊。

此一事上，他又怎能比得過狄風之襟，又怎能做得到似狄風那般恪己之而不越。

他不坦，他寧可狄風也不坦。

然，世事天命，豈歸他言。

景歡殿燭未全燃，只案前後照得通明，熏籠亦只留兩隻，各立於一角，熱意不盛，殿中略顯清冷。

狄風殿，至前行禮，而後略一打量殿中諸，心下不由一嘆，待擡頭一，便見英歡上大衫甚是眼，竟是他從前尚在京中時就見過的。

英歡見他神有異，低眼飛快地看看自己。又笑問道：“怎麼？朕哪裡不對？”

狄風回神，斂了目，低聲道：“國中雖是一直在東面用兵，可陛下也不必這般委屈自己。”

從前景歡殿中夜夜燭火通明，從未像眼下這般只留外殿亮燭。

英歡一向懼冷。至冬日時殿中熏籠必得六隻，裡間閣亦要常常通暖。

寒冬二至，按宮中規矩，每遇冬必置新，可現如今上所著竟還是從前。

不由不讓他心底僵。

英歡微怔，隨即明瞭，對他淡淡一笑，輕聲道：“有何委屈的。這一年來軍備耗資甚多，國庫不堪重，中諸殿，不過是能省些便省了。由是，往下也好行儉令，旁人也無法再找託辭。”

狄風看著，眼中微，“待郭大人於梁州將南岵國庫諸目點清，陛下便可不必擔心東面地軍需費用了。”

南岵國雖小卻富，邵定易於南岵宮中地封樁庫亦爲天下人所知。縱是他北上渡逃，亦不能捲走宮中全部蓄財。

此次邰佔梁州，所取不止南岵國都之地，還將能得大筆錢財銀帛。以緩東面軍中兵晌甲缺之急。

英歡仍是笑著看他，道：“話雖如此，可你也不看看此次加遞上來地請功行賞摺子，軍將士們連年爲國賣命，此次又是大功，朕又豈能駁你之請，不予重賞？”

“陛下說的是。”他低頭，能得爲君。當真是國之幸事。

英歡起攏衫，下階而來，走近他，“今日才至，宴後便傳你來見，確是不顧你累。莫要怪朕。”

狄風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英歡微微一笑。“旁的話就不多說了，朕不過是想問問你。中宛之事你是如何看地？”

“臣願掛帥。”狄風想也未想，毫不猶豫道。

英歡看他，“這話是你早就想好了的？”

狄風略一怔遲，隨即點頭，了一下，又道：“兩路軍屯於中宛邊境，拖一日，便多一日糧晌費用，若是遣他人爲帥，怕是會於中宛境留滯更長時間，不若臣趁南岵之利，一併掛帥出征中宛來得便宜。”

英歡輕輕點頭，轉走過兩步，“回來後，沈無塵有未對你說什麼？”

狄風垂下眼，腦中閃過於外城時沈無塵那句句良言，隔了半晌，才低聲道：“並未說什麼。”

並非有意要騙，只是他想讓放心。

“樞府也有意讓你掛帥……”英歡低聲道，似是自言自語，“只是朕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回頭輕笑，“多年來事事都想得太多，這次梁州這麼容易便被你拿下，反而讓朕覺得心裡不踏實。”

狄風眼中盡是這笑，一年半未見，此時竟是格外奪人心神，那素紅脣亮眸，於燭火下熠生，他無論如何都挪不開眼。

他著，面上沉黑之漸漸褪去，口中慢慢道：“邰若徵中宛，鄴齊必。只是鄴齊會派何人爲帥，眼下卻還看不出。倘是鄴齊皇帝陛下駕親征，非臣掛帥不能與之相爭。陛下莫要多想了，但允樞府之議，遣臣爲帥便是。”

英歡聞言，臉微變，輕輕一點頭，抿脣不言。

此次梁州爲所取，不知那人知道後會作何反應……想必定是不甘，中宛之利他不可再失，再次駕親征亦非不可能之事……

然中宛現如今境況複雜不堪，單單是南岵邵定易一部便讓人頭疼萬分，若是邰與鄴齊同時手，又將是四國混戰之局。

擡頭看狄風，“可有良策？”

狄風沉眉，想了想才道：“若能與鄴齊聯手，先將南岵在中宛巍州的殘部伐滅便好了。”

英歡兀自思索一陣，“有理。”隨即皺眉，“但怕鄴齊不肯……”

狄風搖頭又道：“只消陛下願棄征伐之利，只俘邵定易之人而不圖南岵帝室之財，想必鄴齊定會答應。”

倒是筆好易。

英歡脣彎而笑，“你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便已都想好了，就等今夜對朕一一而道？”

狄風半垂下頭，側兩手輕握，啞聲道：“臣還想了一事，但陛下全。”

“何事？”英歡笑問，“只要你開口，朕必定會允。”

狄風眼皮微，良久才擡頭看向，聲音低不可聞，“此次徵宛歸來後，臣想……卸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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