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暖燦燦，和風短煦，山下營帳之中安靜異常。

錦袍如涼之水，擺隨風飄。

腰間金龍玉革帶折日而灼。

似劍眉峰陡揚，面若平湖之冰，足下不疾不緩，劍鞘玉而鳴。

並未騎馬，通墨窄束袍亦不顯眼，然自東面大營一路而來，西面營中無數將兵都立在營道旁探眼張，目火烈烈地注視著他，卻無一人開口說話。

雖無人開口，可卻能聽見戈戟之聲。

他刀脣微彎，無聲而笑，步子放緩了些，擡眼將道旁這些邰將兵一個個看過去，而後挑眉，向遠中軍大帳之北的皁柱緗簾獨帳。

行帳前，軍守衛見他遠遠而來卻不敢上前阻問，忙回上前拉鈴稟報，而後收戟揭簾，候其帳。

他劍上前，淡守帳之衛一眼，笑意斂了些。

守衛立即低下頭，朝後退去一步，道：“皇上有言，陛下帳可免卸甲。”

他定立一瞬，忽而低笑，擡手翻腕，將腰間佩劍取下，臂將其直掛上帳柱前的青銅龍飾，斜眉一視，沉聲道：“守好了。”

幾人忙遵，一時間卻都慌了禮數。

他未再回頭多言，展了展上錦袍，擡腳直接帳。

帳中稍暗，異樣馨香撲鼻而來。

常年於大營帳中聞慣了塵之氣，此時遇著這香味，竟一時怔恍起來。腳下也再不得。

只是目不轉睛地著帳中那人，而後緩緩一笑。

外帳之中置了二案，英歡素冷著一張臉，坐於上案之後，瞥他一瞬。目又轉回旁之人，輕聲道：“待一會兒你再來，朕還有事要付與你。”

曾參商窄袍長靴一騎裝，聞言以應，將退之時卻聽英歡在前又喚了聲，“且再等等。”

停下，擡頭時見英歡紅脣揚笑，擡袖手。替整理了一番袍襟前面，而後低語道：“早去早回。”

不啞然，一頭霧水。

卻也不敢多問。

諾諾地退後幾步，而後轉，一眼便看見賀喜冰棱一般的眉梢。

心中恍恍然……

忽然有些明白過來。

心底暗暗冤，臉上出個笑，行了個小禮，“陛下。”

本是一早便換了裝要隨方愷前去巡營的，十一萬軍陣大營待去閱，將行之時卻被英歡突然召來行帳中揀理京中送來地急件。而後半晌也不放走。

直到此時才知，聖心究竟若何。

兀自思量時，見賀喜不言不語，心一口氣。匆忙便要朝外走。

賀喜面龐覆冰而寒，低眼將打量一番，見其骨瘦清朗，風神奕奕，雖顯文仕之質，可一烏檀騎裝卻又不顯怪異，不挑眉，低聲道：“站住。”

曾參商一步僵在前。停住不。

賀喜半轉子，盯住的臉看了半晌，忽而低笑一聲，“好一張俊臉。”

曾參商心中苦笑，口中道：“謝陛下……”

英歡聞言臉微微青，手握了茶盞。遞至脣邊。垂眼小抿一口。

“任何軍職？”他聲音不熱不冷，雖在問。目卻淡淡瞥向案後英歡。

腳底僵麻，頭一回與賀喜近相對，心中又慌又，被他這半冷的語氣攪得更加難，由是隔了半天才答道：“暫任監

賀喜神略顯詫異，轉眸又看幾眼，但見容貌年輕非凡，聲音一下寒了七分，低聲道：“可見深得聖上寵信。”

曾參商頭頂幾將冒煙，忍不住回去，卻見英歡不不慢地捧著茶盞慢慢在飲，似是聽不見眼前二人對話一般。

掐掐拳，哀然垂眼，心底默嘆。

隨英歡從京中一路至東面大軍中，竟是此時此刻才知，自己原來還能派作這種用……

賀喜眼眸微，見轉頭回時短領恰頸前一寸，目稍稍晃了下，眼中忽而一亮而滅，擡手一擺，道：“退下罷。”

曾參商忙謝了命，幾大步衝出帳外，到了外面深吸一口氣，側眼便見帳柱其上湛然玄劍，子又是一哆嗦.

忙不迭地穿過守衛，往方愷中軍大帳跑去。

帳間氣氛冷異非常。

英歡將茶盞往案上一擱，指了指對面桌案，道：“早先東面把該送的都送來了，你可治事；若有何令要籤，拿與我便可。”

前一日方愷應諾爲二軍主帥，惟道非屬令不從；鄴齊大軍軍務兵事自是賀喜獨統，然兩軍調派非肯不能，便囑令行帳中再設一案，供賀喜臨時所用。

西面中軍大帳仍是留與方愷，日常軍務毫不干涉，惟調兵遣將佈陣伐巍諸事需得聽所令。

賀喜四下看了看帳中諸，又了眼裡邊以隔帳的青幔垂簾，眼裡黯一閃，轉走去另側案前，袍坐穩。

英歡垂睫，重又朝案上攤開來地摺子看去，半晌聽不見他一言，不又擡眼看過去。

他沉著眉頭，手中飛快地翻閱案上厚厚一摞折箋，挑出幾張廣面長紙丟在一旁，又掃了一堆閱畢的推至案角。

其中有一薄摞是邰東路軍中校尉以上武名冊，外加各營兵馬配置札子，他看得格外仔細，眉頭卻也愈了。

英歡不自知地一直看著他，本以爲依他的子，定會因曾參商而怒，卻不料他竟是一點也不在乎先前所見，連爲何要任命一個如此年輕的文爲監軍都不過問。

心中略好奇，稍存淺怒，又有憾。

揚揚脣，自嘲一笑……天下兵事之前，何人何能爭得過他的心。

賀喜匆匆翻完邰軍中給備的扎折，忽而彎腰下去，自長靴側筒出一卷絹紙，一把鋪開，長長滾攤於案上。

拾筆蘸墨，懸腕其上，飛快地勾畫書寫著，神一不茍。

薄脣抿起，臉龐僵不可。

就這般一直看著他，紫毫筆尖朱墨都已乾，卻仍挪不開眼。

見過他輕衫薄笑存之態，看過他披甲掛盔統領大軍，嘗過他火烈悍利闈帳晌歡，卻，從未睹過他如此認真的神。

案上薄箋在他手下一張張地掠過，筆落不停，寫過兵令的紙箋均被他推至一邊，角時而微彎時而垂下，眉峰高揚時黑亮如漆

神采迫人。

地手指扣著敞袖邊緣，看著他，惶惶沉溺在他這神當中，心在跳，忽而有些口乾舌躁。

一直都知他霸道無羈悍戾非常，卻不知他也有如此穩而不躁行事利斷的時候。

不知他平日裡還有多種模樣是未曾見過的。

心口忽而一僵，回憶紛涌之間卻頓曉，本就不過只見過他……三回而已。

似今日這般二人對坐，安逸無爭的時候，竟還是頭一遭。

卻令人到手足無措起來。

攏不住自己的心神，一直看著他，可他卻不知在看他。

也久久都未擡頭看一眼。

自己垂下眼，重新洗筆蘸墨，卻擋不住心中茫然一片的覺。

一向都是他的目追著，迫袒心扉，投自己的懷中……

未想過會有一日，他不再看，只是看他。

心裡一下子便水浪翻天，得一塌糊塗。

握筆之手一抖，朱點濺落，雪箋染。

倘是有一日他果真不再看一眼……

“在想何事？”低沉的男子之聲在頭頂響起，一下咬了脣，又慌忙擡頭去看，見他不知何時已至案前，右手中了一疊紙，正低眼看著。

英歡朝後一*，穩了穩心神，垂睫手去接。

賀喜卻盯了，擡起左手去的脣，暖熱地指腹按著的脣瓣，眼中漆黑似淵，低聲笑笑，道：“以爲同旁人故作親暱之態，就能把我走了？”

臉上火燒火，被他手指得眼裡都騰起了霧。

“更何況，”他又笑，手指撥開紅脣，俯而下，湊近，又道：“那人還是個人。”

太困鳥，明天要出遠門一整天，爲了不開天窗，現在繼續熬著去寫明天的更新……同學們要多多投票留言呀，這幾天看不見大家說話，親孃很是傷心，眼裡的金豆豆撲騰撲騰往下砸個不停……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