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心。

四字如飛薄利刃，過骨不留痕。

寧墨黯然，微微搖頭，對上他的目，“陛下所謂何事？”話音至末，已然低到聽不真切了。

既是這般單刀直，那他便也不須再徒困於彼。

命之將懸，安顧私。

賀喜見他轉寰迅利，角一勾，笑中幾分機賞幾分謔，“寧王殿下到底識時務，”玄錦冷袖一揚，笑斂容肅，“若你能勸向晚伏降，朕便不殺你；非但不殺你，還放北戩敗軍一條生路。”

“怎麼個降法？”寧墨面微凜，雖聞之有驚，卻也抑而不，只是進問了一句。

賀喜撇眸，道：“領北戩一國向鄴齊邰俯稱臣，從此北戩爲二國之屬，邊境撤戎，年納歲貢。”他見寧墨臉驟黑，冷脣不由一揚，接著道：“朕留向晚帝號不變，偏隅一地，仍自稱王。”

寧墨不聲地聽完，面沉似烏雲蔽天，就將傾雨而下，許久都未說話，只是坐著，渾僵，也不。

賀喜不急，脊肩平地半靠著椅背，冷眸看他，面不。

“陛下實是高看我了，”寧墨忽而低笑，手指平白袍一角，眼角皺起，“我潛心負重十三年，卻令北戩傾國之兵一役而敗、全盤皆輸……便是回了北戩，也不過是罪人一個，又怎能勸得父皇領國稱臣？”他停了停，又道：“更何況。我雖敗於此，卻也非爲了一己之命而賣國求生之徒……陛下恕我無能爲力，還是令擇旁人爲使。”

賀喜聽他此言，毫不意外，手指敲敲膝頭。冷聲道：“北戩此次出兵，眼下五萬敗軍屯於順州城北百里，二萬屯於中宛北境佯攻不走。朕若令順州城週二國駐軍橫掃北上，再令邰於、林二部破中宛諸州後直剿其右，北戩大軍所剩七萬人馬，覆滅不過彈指頃刻之間。”

寧墨臉急變，擡眼看向他。

賀喜橫眸，聲音寒涼刺骨。“待剿滅這七萬人馬，鄴齊邰二軍必定會合師北上，直攻北戩。”

寧墨握於前的手微抖，卻仍是淡道：“北戩邊境地險，陛下不會不知……若二軍北伐定會阻力重重，攻城克寨，非短日可決。”

賀喜勾脣，角笑意冷而駭人，“北戩此次南下犯邰駕所之城，已然是自絕後路之舉。以心之狠和邰軍忠君之綱。犯其疆者，雖險必誅！”他定眸半瞬，又道：“邰既是北上伐戩掠地，鄴齊又豈有坐視不顧之理？！到時不論時日長短、不論山險壑深。二國大軍定會舉傾國之兵力，踏平北戩一地！”

字音如雷，令寧墨背起寒慄，陡然闔眸，面不語。

賀喜聲音稍緩，看著他，慢慢又道一句：“萬千生靈是死是活，只在寧王殿下一念之間。正如殿下之言。既已敗於此，又何必固執於外之名？保國護民之舉，更非虛名可蓋，還殿下慮，莫要因一己之差而使北戩一國陪葬。網.”

寧墨眼下一層影，閉眼半晌。才微微睜開眼。卻也不看他，只是低聲道：“縱然如此。以我此時功敗之，又何能勸得了……”

賀喜聽他話中了鬆之意，眼底不淡淡一亮，卻仍作語不經意道：“若是寧王殿下能攬中宛北境五州歸國，順州一敗，便算不得大礙。”

寧墨陡驚，“陛下何意？”

“中宛最北面的五州大鎮，鄴齊邰儘讓與北戩。”賀喜道，眸火遽燃，“自然，這當是寧王殿下從中轉寰地結果。”

寧墨雙手握拳，面驚不能言。

賀喜又道：“不過是領國稱臣爲屬、年納歲貢而已，卻能兵不刃而得五州富庶之地，而帝號仍存、王位尚在……此與日夜提心、布兵相抗，國中上下戰火煙飛、生靈塗炭相比，寧王殿下以爲，向晚會選哪一個？”

見他仍不言語，賀喜眉頭，聲音略寒，“以寧王殿下之謀之心，只要此次不死，將來定能東山再起。”

寧墨面一下又變，暗一咬牙，擡頭道：“陛下如何能使我全而歸？……便是回了北戩，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說服父皇，到時陛下又將如何？”

賀喜唰地袍起，走兩步至他側，負手低眼，“皇夫病久久未愈，而順州秋日甚，不適養病，於是啓程歸京，途中卻遭北戩大軍伏襲，被其擄走，而後不堪辱，自裁而亡。”看著寧墨的臉黑一分白一分，他微笑，“後面的事不須朕多言，而寧王殿下自會置得當。只不過，計日如何，先行打埋，還須殿下同北面屯軍事先商量妥當。”

他側過子，面略沉，挑眉又道：“北戩大軍襲擄邰皇夫，邰大軍定會怒不可遏，於是便可趁勢令，命二軍追討北戩退走之部，一路至北戩之境乃止。到時因地險難攻，二軍可滯數日而不，寧王殿下可趁時勸向晚伏降。此事若，則鄴齊邰二軍齊退，此事若是不，則鄴齊邰二軍可藉機伐戩。”

寧墨渾上下奇寒無比，萬沒料到他一步步謀策之下，竟是這般不不缺之念，不由頭皮麻，脣嗡半晌，卻吐不出一字。

“寧王殿下不須害怕，”賀喜側眸，勾脣冷笑，“以向晚多年韜養晦之，當此千鈞一之機，定會領國稱臣。只要他肯爲屬，朕定會遵守信諾，保北戩一地，不伐不討。”

寧墨低頭垂眼。淡片刻，終是微一點頭，“便依陛下之計。”手指攥了白袍前裰，緩緩道：“陛下上決兵事，下伐人心……敗給陛下。我心服口服。”

賀喜冷瞥他一眼，不再多言，袍轉，朝外走去。

寧墨卻在後住他，低聲道：“……就算陛下開口不說，我也知陛下此來是揹著的。pao心若何，我自知曉，怕是知道陛下之計後。決不肯同意。”

“不須你慮。”賀喜背而道，聲音漠啞，再也不留一刻，猛地推門，走了出去。

屋外已是燦滿地，碧天在上，晴空如洗，深秋之風卻仍不解人意，著寒之氣。

回到主廂時，外面已有人來送膳。滿院都是粥香。

知已然起。

賀喜進去，才合了門板，就見坐在牀邊，也不地冷眼盯著他瞧。

青一把落於側。衫不整，足懸垂在水紋荷花紅木榻邊，面寒如冰，獨一雙眼裡微微現了幾點。

黑黑藍藍，眸霧繚繞，在他臉上轉了半天，才低了眼，手攬袍。

賀喜勾脣低笑。幾大步走過去，彎抱懷，卻被一把推開，耳邊傳來冰冰涼的聲音：“揹著我，去見他了？”

他默認，挨著坐下。拉過小手放在掌心裡。慢慢熱，低聲道：“並未有意要揹著你。只是你睡了，不忍。”

英歡冷笑，偏頭盯住他，“都已商定妥當了纔回來告訴我，豈不是脅我無論如何都得應你之計？”

天大亮，睜眼卻現旁無人，就知他是去見寧墨了。

只是不知他此次又在心中盤算著什麼。

賀喜只是笑，擡手撥過垂在頰側地，一把將按進懷中，狠狠親了一下，覺出在使勁掙扎，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箍住，湊近耳邊道：“莫要胡鬧。”

氣極，一口咬上他肩頭。

“不殺他。”賀喜似是不知痛，閒閒地任咬，靠上牀柱一邊，將子勾來去，角笑意更濃，像是在逗小貓一樣。

英歡臉紅窒，擡頭對上他深邃雙眸，半晌才道：“……非殺不可。”

若不殺他，狄風如何能於九泉之下安歇？！

賀喜過的下，微微一擡，拇指掃過氣得的紅脣，眸子一瞇，道：“讓他回北戩，勸向晚稱臣。”

“做夢！”死盯著他，“邰非出兵伐戩不可！”

十三年來浮生徘徊，幾國天下，北戩依他之計而出兵犯之疆、困之駕，此仇不報，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孤被圍、以寡敵衆數十日之苦，被脅割疆之恨，何人能懂？！若不出兵北上伐戩，何能戰戍城的衆多將士？！

賀喜垂頭，輕輕含住地脣，緩緩挲著，吮吻著，褐眸未閉，其間火亮亮，濺進眼中。

撐手在他前，用力抵他，可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他的攻勢，終是一點點敗下陣來，丟盔棄甲潰在他懷中，低聲個不休——網,ap,netbsp;他抱著，著的背，一字一句道：“幾年來征戰不停，兵乏民疲，若有機會不戰而取其疆土，何樂而不爲之？眼下時近秋末，冬雪一下，越往北則越寒險，北戩之境本就多山原，大軍若是一路北上伐戩，未必能得勝算，此一去莫論後勢如何，定是持久屯戰，千里糧草甲調送暫且不提，只說邰朝中國庫，能否連耗不匱？”

垂了睫，僵在他懷中。

“再者，”賀喜又道，“中宛所佔諸州同先前南岵數州尚且未安，若是重兵北上伐戩，難保後不會有反軍爲逆，到時腹背敵，又能談何勝勢、論何報仇？！”

他見埋了頭不言語，不由低笑一聲，繼續道：“若使向晚俯稱臣，北戩爲二國之屬，每年可向鄴齊邰納歲貢數衆，此一來，便可疾緩解幾年來因征戰而空乏地國庫，不須再傷斂民財。你以爲如何？”

英歡蹙眉，思慮半晌，才又擡頭看他，眼中不復先前火烈之，聲音低低道：“狄風……”

“若是狄風仍在。”他聲音亦低了下去，抱了，“亦不願見千萬將士們冒刃陷戰、流河，而棄不戰之機於不顧！”

睫落而溼，埋頭在他肩側。

“應了？”他低聲問。

慢慢點了下頭，又道：“打算如何送他去北戩？”

此事非同小可，若一馬跡於外，便是風起雲變的大。

賀喜眸子一黯。脣於耳邊，啞聲說了幾句話，才放開，低眼打量地臉。

英歡聞言子驟然僵了，盯著他，“這若有個意外……你膽子也太大了！”

“寧墨都應了，你膽識莫非還不如他？”賀喜緩笑，看臉上又紅又白，不擡手去。

英歡一把拍開他的手，皺眉又想了半天。才微一晗，小聲道：“……便這般罷。”

而出，便要下地穿。

他彎下腰來，握住赤足。拾起鞋來替穿上，作緩而不滯，好似天經地義，早已習慣了此事一般。

卻怔住，臉微微泛紅，心忽上忽下地跳起來。

他寬寬的肩膀了，擡起頭來看，笑時眼角皺了皺。收手坐直。

瞧他面微疲，不手去摟他地脖子，湊過去在他臉旁印了個淺吻，輕聲道：“你馬不停蹄趕回順州，已是多日未曾好好歇過，且先別管旁事。睡一覺再說。我讓人去給你收拾間屋子出來。”

說著便踩足下地，往外去。

手卻被他在後輕輕一拉。

回。對上他的眼，挑眉相詢。

“真想……”他低聲道，臉微涼，“與你同寢一室，日夜不離。”

臉紅，眼底卻溼，半晌才輕一手，“……再等等。”

他角笑意涌開，一下子放開了，溫聲道：“去罷。”臉上涼忽閃，眸中深如淵，目攏著，不移。

屋外院中，鳥鳴聲淺，長草泛枯。

秋將過，冬將至。

大曆十三年十一月六日，帝次順州，聞寧皇夫染疾，往探視之。夫甚爲懷，謂左右曰，帝仁心慈厚，國中所傳皆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