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回答得毫不猶豫:“願意。”
對而言,母親的事直如一深深扎進心中的刺,只要稍有,傷口便會汩汩流,自責愧疚自不必說。
可比起一味的追悔,此刻更想盡快弄清母親之死的真相,而林之誠的供詞,無疑是窺探當年之事的一扇重要窗口。
平煜靜靜了一會,開口道:“好,我這就讓人安排,你讓嬤嬤給你戴好幃帽,等我一會。”
說罷,離了,開門出去。
未幾,林嬤嬤進屋,依照平煜的吩咐替傅蘭芽戴好幃帽,因外頭有風,怕傅蘭芽裳單薄,又找出一件薄薄的湖藍繡白梅的披風給傅蘭芽繫上。
收拾妥當,主僕二人在屋中候著。
過不一會,平煜去而復返,在門口對傅蘭芽道:“走吧。”
出了屋,傅蘭芽才發現院中不知何時多了許赫和林惟安,二人見出來,忙低下頭,斂息靜立在一旁。
傅蘭芽回頭對林嬤嬤輕聲道:“嬤嬤在屋裡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林嬤嬤點點頭。
傅蘭芽便跟在平煜後下了臺階。
一行四人出了院。
因平煜吩咐許赫和林惟安一旁跟隨,架勢做得頗足,旁人遠遠去,只當平煜要提傅蘭芽去審問,並不會想到旁的上面。
到了看押林之誠的院子,平煜令許赫領著傅蘭芽去院中一個耳房中靜候,自己則親自前去提審林之誠。
推門進去,果如許赫所說,林之誠正木雕般坐在房中,臉上籠著一層暮,渾上下都散發著消沉鬱的氣息,看得出來,方纔他跟林夫人的一番談話,進行得一點都不順利。
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夫妻之間的齟齬長達二十年都未解開,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出現轉機。
在林之誠對面坐下,平煜淡淡道:“林之誠,你的要求我已經如數做到。不必我多說,你也該知道東廠正日夜在我府外窺伺,而另幾位手持坦兒珠之人更是時刻虎視眈眈。到了今天這境地,你就算不想替你一對無辜夭亡的雙生兒報仇,爲著你夫人日後的安寧,你也該將你所知道的儘快說出來。”
說完這番話,林之誠臉上依然毫無波瀾。
平煜審問犯人時,一貫沉得住氣,見此形,並不催他,只不不慢指扣桌,腦中揣剛纔程安等人向他彙報的昨夜陸子謙跟鄧文瑩見面之事。
據報,昨夜鄧文瑩乘馬車出府後,在金陵城一座名喚仙林池的酒樓外“偶遇”了陸子謙,特意停車,喚住了陸子謙。稍後二人便一前一後進了酒樓,直在酒樓停留了大半個時辰方出來。
據他對鄧安宜的瞭解,此人雖然慣會裝模作樣,對鄧文瑩這個妹妹似乎還算疼惜,就算想利用鄧文瑩替自己傳遞消息,多半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讓跟外男見面。
因此昨夜的鄧文瑩十有八|九是鄧安宜假扮。
在昨夜之前,他雖然派人時刻盯著鄧安宜,卻從未想過盯梢鄧文瑩,若不是昨夜金如歸突然闖府中,他因而知道林夫人來金陵一事遭了泄,也疑心不到鄧安宜利用鄧文瑩傳遞消息。
所幸的是,這兩日他除了派人監視鄧安宜,還另派人盯著陸子謙,否則的話,焉能通過昨夜仙林池之事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猜測。
看樣子,鄧安宜也對陸子謙發生了興趣。
只是不知他是跟自己一樣,寧可廣撒網也不放過一個可疑之人呢,還是從陸子謙的上發現了什麼端倪?
無論如何,鄧安宜對坦兒珠之事的牽涉程度,似乎遠遠比自己想得還要深和廣。
想到此,他忽然生出一種極爲陌生的怪異覺。
記憶中最後一次認真跟鄧安宜打道,還是在他家出事前的那年夏日,那時的鄧安宜還是個只讀書不刀槍的瘦弱年。跟尋常的將門子弟不同,鄧安宜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在私塾讀書,甚跟他們在一騎馬箭。
在他家出事那年,永安侯去京郊狩獵,等從京郊回來,鄧安宜便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在牀上躺了三月都未能痊癒。
記得他那時隔三差五便去永安侯府探鄧安宜,卻因長輩怕過病,只獲準在房外給鄧安宜帶聲好,從未能進去親眼探視。只記得鄧文瑩似乎格外關心二哥,人雖進不去,卻常常在房外頭唧唧呱呱跟二哥說話。
好不容易鄧安宜好了,他整個人卻因這場病了相,相貌上比病前憔悴了不,人也變得格外木訥寡言。
母親回來還說,虧得鄧安宜底子還在,雖然如今有些變相,將養一段時間也就能恢復如前。
也就是那段時間,他和鄧文瑩的親事再次被兩家長輩提上日程,眼看要訂下過聘的日子,他家卻突然因數十條貪腐罪狀被傅冰當庭彈劾,獲罪發配。
三年之後回京再次見到鄧安宜時,鄧安宜已經跟他記憶中的文弱年有了明顯的不同,不但高挑壯了不,且武功比三年前大有進益,不過,這倒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不論鄧安宜願不願意,既爲將門子弟,最後不了會子承父業,走上武將這條路。
只是,從這一路上自己跟鄧安宜手的形來看,鄧安宜老謀深算的程度遠超出他的想象,比起朝中那幾個難纏的老臣都不遑多讓,跟記憶中那個文弱寡言的年怎麼都掛不上鉤。
難道一個人的和謀算真能短短幾年改變這麼多?
正自思量,忽聽林之誠道:“當年我在蜀山之所以誅殺布日古德一行人,是因爲他們爲了練邪功,了當地百姓的嬰兒來食,故而我下手時毫不留——”
平煜一凜,凝神靜聽。
“在用琴殺了布日古德一行人後,我從一位其中一人上搜到了一本用韃靼文記載的書籍,因那書扉頁上寫著“宮制”的字樣,故而我猜多半是北元宮中之。當時韃子政權被推翻未多久,我勉強識得一些韃靼文,翻閱了一晌,見書上大多記載著一些奇藥或是奇珍,容荒誕不經,不知真假,且越往後翻,記載的事便越是珍稀貴重。到了最後一章,書上畫著一塊五棱鏡的事,底下記著此有起死回生之效,也就是坦兒珠。在取了那本書後,我本想確認那行蒙古敗類是否都已氣絕,誰知洪震霆忽然率領八卦門的子弟前來找我拼命,說我的琴使得他大哥再度傷,眼看會爲廢人,我務必有個代。我這才知道自己的琴無意中傷到了旁人,無心戰,帶領衆徒下山而去,故而讓布日古德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平煜凝了凝眉,這林之誠子真是孤高太過,傷人之後,明知做得不妥,卻一句道歉都無,難怪後來洪震霆會恨他骨,也因爲此,才爲幾年後他一雙兒夭亡埋下了禍。
不過,聽林之誠的描述,那書應該是宮中之無疑,林之誠多半也是對書中容將信將疑,所以纔會在痛失雙兒後趕赴雲南,試圖從鎮教手中奪取坦兒珠。
“幾年後,也就是我一對兒夭亡的那年,不知誰在江湖中走了消息,說坦兒珠現在鎮教教主手中,我本對所謂的起死回生之並不關心,誰知布日古德爲了引我去夷疆,竟從雲南來到嶽州,扮作貨郎毒死了我一雙稚兒,之後又嫁禍給洪震霆。我慘失兒,一時間無法接這事實,這纔將主意打到了坦兒珠之上。”
“不料到了夷疆後,我這才發現我們南星派,另有旁的門派前來奪寶,一番戰後,我見衆人對坦兒珠志在必得,越發對坦兒珠的功用深信不疑。
“初剛趕到夷疆時,因當時雲南境夷民作,穆王爺和其他幾位朝中大將正在雲南鎮夷民。除此之外,還有一名新晉的年輕員,也就是傅冰,在曲靖守城。”
平煜眸波了,心道,來了,一番周折後,二十年前曾出現在雲南的人,終於一個不,全都用一記憶的繩索串聯在了一起。
“因當時雲南境極爲混,曲靖封了城,我扮作流民沿山路繞過了曲靖,跋涉數日,這纔到了鎮教大岷山中的老巢。到了那後,我深知鎮教多有異,不敢輕舉妄,先是在山腳下蟄伏,數日後,趁山腳下的山民給教中送補給,混車隊,掩人耳目進了鎮教。”
平煜不語。雖說鎮教戒備森嚴,南星派無法全數混鎮教,但林之誠輕功算得數一數二,分筋錯骨手亦已練得已臻幻境,單隻他一個想要闖關而襦,並不見得做不到。
“鎮教在進山路中設置了無數關卡,而所謂‘宮殿’則坐落於峰頂。進到教中,我殺死一名鎮教低等教徒,換上了他的裳,潛進外殿,誰知在奉香之後,我聽得殿旁室有人說話,這才發現自己竟無意中遇到了一位老人布日古德。
“當年我在蜀山中對付布日古德一行人時,因此子生得眉清目秀,通氣派與旁人不同,又聽那羣蒙古人喚他爲‘阿達’,故對他印象深刻。幾年不見,此人已搖一變爲了鎮教的一位中等頭領,我見到他時,他正跟一名年輕子說話,兩人似在商議著給穆王爺的軍隊施引蛇,說要右護法趁夜用毒蛇將大部分將士咬死。我後來才知道,那名子便是鎮教大名鼎鼎的左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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