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出手,打了鄭靖業一個措手不及,丟了於元濟對耀武軍的指揮權,還讓於元濟被迫回京變相閉,不由讓鄭黨恨得牙。鄭靖業本不與太子爲敵的,名聲不好,也很不容易搞,沒事搞他幹什麼?但是現在明擺的太子看你不順眼,你不把他搞掉,難道等他登基了把你搞死?
太子怎麼就突然跟我扛上了呢?鄭靖業到底是鄭靖業,在書房枯坐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看看太子邊都圍著些什麼人!有一半是跟自己有仇的,另一半跟自己沒仇的,那是新換上的,被頂替掉的那些都是已經被自己收拾了的。得,這基本上就是自己跟太子結仇了。跟太子和解?怎麼和解?皇帝允許?你丫一宰相沒事兒跟太子那麼粘乎,皇帝能樂意麼?再有,太子會接麼?你打了他的臉,太子憑什麼接?他只要等到皇帝掛掉就可以了。
鄭靖業召集黨徒再次開會:“季師想要恢復舊制,做得如何了?”
祿卿笑得賤兮兮的:“他老人家想要恢復舊制,自然是還在‘想’了。”對自己的幽默很是自豪地笑。
戶部尚書樂道:“今年又打了一仗、又是聖上六旬萬壽,春天的時候還重修了翠微宮,這幾樣就花費頗多。我又令他們把常平倉填滿。嘿嘿,哪有餘錢?”本來魏靜淵對爵位的調整目的之一就是爲了解決財政力,再補回來財政肯定吃不消。
鄭琇作爲鄭靖業已出仕的長子,被父親推到中書舍人的位子上,大約相當於是皇帝的書,也得以參與會議,聽他們這樣說,心下不喜,默默聽著,並不發言。
鄭靖業屈指在案上彈了兩下:“誰知道東宮詹事,開國縣侯李伯安?”
“他怎麼了?”
“季師復舊制,我爲人弟子,豈能不再看看舊家籍簿?不過是看到李伯安現報上來的嫡次子比他的嫡長子只小了五個月而已。”鄭靖業就算是在捅人,臉上還是一派溫煦君子模樣。
“他混淆嫡庶!”鄭黨中的史來了神,“這是欺君!”
這又要說到魏靜淵了,他老人家不但定了降級襲爵制,還嚴格了“無後除國”制度。即,你的爵位只能傳給大老婆生的兒子,小老婆生的不行!大老婆沒生兒子,不好意思,爵位收回。如果你面子足夠大,功勞足夠多,可以以宗族的孩子爲嗣,降級襲爵,當然,嗣子也必須是嫡出,不然特權就統統收回,該繳稅的繳稅、實封也統統繳回。
祿卿補上一句:“還寵妾滅妻!不對,是以妾爲妻。必有一個是庶子,以庶充嫡,豈不是說庶子之母是正室?”越說越興了,管它是不是真的,先把李伯安搞臭再說。以妾爲妻者,兩個都打八十板子,判兩年徒刑,妾打回原形。當然,你也可以不服刑,跟於家似的,拿錢來贖,或者,拿你的職啊、爵位啊什麼的來抵。
鄭琇大驚:“父親,李伯安東宮寵臣。眼下不可獲罪於東宮啊!”鄭琇被打了一頓,又經過憶苦思甜教育,雖還老實,也不那麼天真了。這一回卻是必須諫一諫父親的。皇帝老了,太子正在壯年。
“那就看著東宮爲小人環繞?”鄭靖業是果斷要跟東宮作對的,但是不能明說,誰也不能明說要幹掉太子,那樣鄭黨說不定就先要散掉一半。跟傅含章在東宮面前爭寵?還是就這樣到東宮面前乞憐?都是行不通的,必須背水一戰!還得速戰速決,皇帝上了年紀了,這事兒決不可拖過三、五年,如果五年之還不能解決,那也否解決了,全家準備大逃亡吧。
鄭靖業分明是要把太子弄下臺,還作出一副爲太子好的樣子來,滿屋裡的人還都相信了他。鄭大相給他們洗腦:“使太子親君子遠小人,方可使國祚長久。太子親近君子,明德正心,方知我等忠誠。”
李伯安還確實做了不厚道的事兒,據說就這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傢伙,把於明朗心肝寶貝的原未婚夫弄到京城來指點告狀的。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都是私生活問題,你這個還涉及到詐騙國家財產(爵位有俸祿運氣好的有實封。)、妨害執行公務(襲爵)呢。
鄭琇默,他還是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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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人也要看時候,比如說現在,臨近年關,各相關部門忙得一塌糊塗,你弄個什麼事兒上去,想混水水的功的把握會大一點,想要認真辦事兒的,可能就要麻煩一點。是以鄭靖業哪怕想好了招,也沒有出手,反而準備過年去了。
這是一個大節日,各家互致年禮就能耗去一、兩個月的時間,過了正旦再要四走親訪友,過了正月十月上元節,這纔算是真正的閒了下來。有什麼事兒,到那時候再說,同時也是多觀察一點局勢,畢竟與太子板絕不是一件令人心愉悅的事,但凡還有一線餘地,誰也不會甘冒奇險。
如果放到別個人家裡,非得把全家人忙個半死,到了鄭家就簡單得多了——他家人口簡單。一沒有宗族、二沒有世,不過四家姻親,再有就是季繁那裡非得走一走場面。除此之外,就是尋常的場問候,以鄭靖業今日之地位,需要致禮的地方並不多。
趙氏也出了月子,杜氏帶著三個兒媳婦忙這些綽綽有餘。往年是沒有鄭琰什麼事的,今年卻被鄭靖業要求:“你現在也學了紅,也跟著你先生讀書,宣德坊那裡,不管你弄什麼,總要有一樣是你自己拿出手的東西纔好。”
杜氏道:“那一份子我早給備下了,還是前兒大郎媳婦說給德興哥兒幾個備下了謝師的禮,倒提醒了我。”
“那不是一回事,這是正經拜了師的,就算是日後嫁人生子,該敬的還是得敬。你備下的,是咱們家的禮數,阿琰自己得有誠意才行。也不必非要是貴重的東西,紅要是做不來也不必送,反正要有一樣兒。”
鄭琰搖搖脖子:“我也不知道給先生什麼好,我只會做小件兒的,就把屋裡的東西點了點,倒有幾塊好墨。”坐在矮榻上,兩隻腳來回晃著,這是好早就想好了的,如果顧益純只是單純長輩,那點針線手藝送點小件也不錯,但這個是老師。鄭琰想,還是送些雅緻的禮比較好。鄭靖業家的孩子要上學,結奉承的人不,鄭琰生日,除了送珠寶綢緞玩的,送筆墨紙硯的也不在數,有不是名家制作的文房四寶。
鄭靖業說完正事,更加和藹了,著鄭琰的頭髮道:“果然長大了。”對他閨晃的兩條小短視而不見。
鄭琰一揚脖子:“那是,我都有誥命了,阿孃還讓我開始打理自己的東西呢,我都長大了。”杜氏與鄭靖業在子教育問題上,別的不說,首先就是鍛鍊他們自立能力。
杜氏不免嘲笑:“我看是紅不好,說起來阿瑜當年紅也不怎麼樣,虧得咱們家現在不愁裳,要不你們倆可真要愁死我了。”
鄭靖業著鬍鬚笑而不語,只看著杜氏,杜氏臉上一紅,的紅也不咋地。要說做個服、打個補丁、個被子都做得來,就是最不耐繡花,想也知道,一個孩子支撐家業,要忙的事一大堆,哪有功夫幹這些個?可憐鄭靖業兩人親之後只要是老婆做的服,總是半點文繡沒有,不知道的人還誇這位後起之秀“質樸、有古之君子風”。杜氏生鄭琇那會兒坐月子,當時親媽和婆婆都在,坐足了一個月,閒來無事,給鄭靖業的新服袖子上鑲了兩道邊兒,驚得鄭靖業差點兒絆著門檻兒摔出去。
鄭靖業看了老婆一眼,又看兒:“你既是小財主了,你外甥、侄子那裡可要給歲錢的。”他就是這麼一逗兒。
鄭琰道:“那是當然。”
杜氏有點兒驚訝地道:“怎麼沒聽你說起?”
“都說了還有什麼意思?”
鄭靖業樂道:“是我閨。我再指點你一樣?”
“好啊。”
“聖上和貴妃待你不薄。”
“有~”往年年紀小,一沒私房,二也不會做手工。自打過了七歲,可以支配的資源多了很多。杜氏平民出,據自己打滾多年的經驗認爲,孩子賢良淑德都是次要的,首要是要會過日子。杜氏父親死得死,窮人孩子早當家,對兒的教育,不免帶上了自己經歷的痕跡。兼之鄭靖業並不提倡自家孩子向世家的死板教育靠攏,他早看出來了,畫虎不反類犬,不然也不會給鄭瑜議親的時候直接把人人眼熱的世家子弟劃到線外。
結果這一年鄭琰準備的年禮竟是人人有份。
鄭琰自有縣君的俸祿與三百戶食封,杜氏慢慢給來打理。雖不許兒孫有私產,對兒總是優待的——們得在孃家就學會持家,以防出嫁之後措手不及被婆家看不起。在杜氏看來,這是兒的私房,出嫁也要帶走的,自己頂多從旁指點。不想這丫頭很有管家婆的天份,賬目記得清清爽爽。
年前半個月,杜氏還是不放心,讓鄭琰把準備的東西拿出來看一看。
侄子外甥人人得了個紅包,真正用紅綢制的紅包,一人十枚金錢,公平得很。這金錢也是鄭琰從宮中得來,宮裡常用金銀鑄錢狀,市面上並不流通,拿著拿箱底玩兒的。當然,如果你膽子大一點,融了也,或者當金子按重量來稱作部易也沒人管。
兄弟們都是筆硯一類的東西,不多不,一人一套,嫂子們是幾樣香料。鄭瑜那裡除了香料還有料。
皇帝苗妃都不是缺東西的人,鄭琰一人送了一盆冬青給他們。
甚而至於,連邊的人每人都有一百錢的歲錢。獨獨沒有鄭氏夫婦與顧益純的。
杜氏一指在兒的額角上:“小狐貍。”
鄭琰吐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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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給朕這個?”皇帝其實是個隨和的老人,至在鄭琰面前是這樣,一般不太用太正式的稱呼,現在用了個書面語,意在加強其態度。
鄭琰此時正在昭仁殿裡玩,逢年過節的,大臣、命婦們總要進貢一點東西,鄭琰有封號,但是年紀小,正式的那一份杜氏已經用的名義給送上去了。現在這一份兒是自己帶進來的。
就兩盆破花,不對,還不會開花,還小氣拉地一人只給一盆。
鄭琰哼哼著:“這個多喜慶啊,經冬不雕,萬年長青的。”
皇帝就是逗一玩兒,他老人家兒子閨太多,多了就不稀罕了,苗妃喜歡鄭琰,他也見得多了,也喜歡這個長得可格也討喜的小丫頭,當然,這丫頭還有個好爹,這就更讓皇帝對鄭琰高看一眼了。
苗妃打圓場:“日裡看著珠寶珍玩,再看看這個,倒是也養眼。”
皇帝嗔一句:“你慣的。”苗妃飛了一個眼給皇帝,皇帝自得地著鬍子笑了,又說鄭琰:“好歹也給一對兒啊。”
“我是帶了兩盆來啊,要對兒自己對啊。”
不出意外,腦袋上捱了皇帝一爪子:“小丫頭哪裡學來的?你在家裡也這樣?鄭靖業也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