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使這回揚眉吐氣了,以前是裝孫子——爲了麻痹對手爲雙鷹王的統一與擴張爭取時間,再往前一點是真孫子——實力不如人家打不過,再桀驁不馴都只是表面上的,天朝一旦板起臉來他們也只能認慫。現在他們以一個相對平等的大國的使者的份到了京城，還是弔唁對方老闆死了，留下孤兒寡母,這個孤兒還是抱來的別人家的孩子。

縱使之前互有勝負,在眼前的勢下，狄使更加氣定神閒。當然，不是不求人，他們也有所求,希能夠藉此機會多勒索一點,用更低的價格換取更多的糧食儲備。據推斷，南朝應該正在一個不穩定的時候，聽說這種況做“主國疑”，不管是誰主政，都要採取一個相對緩和的姿態。

狄使信心滿滿，他是雙鷹王陣營裡的親信之人，也是比較有頭腦的人。臨行前命，也參與了一些雙鷹王召開的討論會。他領的任務之中就有“觀察南朝虛實”、“評估南朝對我態度”、“測試哪些員可以被收買”、“確定南朝員的立場”、“儘量刺探南朝軍事報”等等等等。

他帶來的人隨從人員，也盤算著如果能夠敲到幾千石糧食幾十石鹽會有什麼獎勵。剔除立場來看，這是一支發向上努力爲自己的陣營增加實力的隊伍。

同時，他們是驕傲的，數百年來，他們一直是當孫子的，現在能夠在一定層面上平起平坐了，在北方，狄人還了南朝一頭。至於現在不得不當一個“朝貢使”，位置也在諸藩之屬國之上，而且還是要來討債的！這算是雙鷹王大度給南朝面子——其實是狄使心裡明白，眼下自家主子騰不出手來——但是，還是咱們手下留了的！

狄使上路，由邊軍接了，特意派人“護送”他們沿著道驛道京。狄使心裡明白，名爲護送，實爲監視，就是不讓自己有打探消息的機會。他也能沉得住氣，想當年，他能以一介馬奴一路做到現在這個位置，除了聰明的頭腦還有就是這份耐心了。然而，據他這一路的觀察來看，南朝的人對於大臣們、尤其是有很大“部族”的大臣的敬意甚至在皇帝之上。

【這個好！自立爲王可以有！大王可以支持他們搞，跟當年無恥的南人分裂狄部一樣！】

到了京中，先住在藩屬國集宿舍——國藩館裡，由鴻臚寺下四方館裡的一個副館使接見。狄使很生氣：以他們大狄部現在的勢頭，不讓鴻臚寺的正卿來接待，至也是個卿出來吧？怎麼就弄到了四方館一副使來了？

狄使提出嚴正抗議：“南朝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嗎？怎麼能這樣不講道理？我大狄兵強馬壯，爾國君平坐議和，如今只讓一個副使來接待我，這是瞧不起我大狄嗎？”

四方館副使姓李，李神策的遠房親戚，所以，他是一個世家子，雖然是旁枝，傲氣依舊在。本來語氣裡瞧不起朝廷就夠讓他惱火的了，還要捎帶上嫌棄他，李副使的火氣更大！李氏世家，教育是不會放鬆的，李副使的文化水平也夠高。反脣相譏：“定遠將軍（蕭正乾）回京的時候，別說我鴻臚了，他是中書舍人奉命攜去迎接的。”

狄使被噎了一下，狄部在蕭正乾手裡吃虧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拿戰事來李副使，李副使就拿了他們的蕭正乾來說事兒。不過，要是就這樣被噎住了，他也就不是特意挑選來的使節了：“聽說你們定遠將軍是現在已死的先帝慧眼識英發現的？”嘖，你們先帝死於叛吶！雖然在狄人看來這沒什麼，他們那兒這種手足相殘爲爭王位的事只有更多，但是南朝人總會覺得不彩，不妨拿出來刺激一下。

李副使纔不會被氣到呢：“定遠將軍是宗室，先帝用得他，他又能破敵，”李副使加重了破敵二字的讀音，面部表展現嘲諷神馬的對他來說毫無力，“今上自然不會讓寶劍閒置生鏽。”

“閣下口舌伶俐，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得了你們皇帝的主了。”

“貴使也是伶牙俐齒，看來是做得了你們王的主了？所以就做主過來了？”李副使下都快翹上天了，切～都議和了，有種你咬我呀！上頭有人的李副使一點也不怕挑起外糾紛。

事實上，只要是關係不是那麼和諧的“宗主國”和“藩臣”之間，總是要打打仗的，套路也是一樣的：“我比你厲害，你不老實我揍你”、“你厲害個p啊！我家有更厲害的！”然後就是互相揭個短兒什麼的。

當然，如果是分裂割據的政權，比如，假設魏王造反功，但是又有忠立之士不服他，自立爲王或者什麼的，兩邊派了使節，那就會盡力挑選己方裝x最兇殘者到對方的地盤上顯擺，以炫耀自己的文明昌隆。

外，就是這麼回事兒。

口舌上沒有討到便宜，狄使也算有剋制，一笑而過：“明日弔唁之後，還請見汝朝皇帝，奉我主之命，有國書奉上。”

李副使也收回了嘲諷臉，擺出一副比較正常的傲慢臉來：“貴使，請～”把人讓進國藩館裡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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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副使的彙報很及時，也沒有故意瞞。

李氏在想，李神策是不是可以做一下宰相，給名門李氏再增添彩一下下？大家多不容易啊？忍了這麼一個刺兒頭幾十年，現在他出息了，必須不能拒絕大家討要紅分和利息。李神策是個主張對狄強、防範的人，事實證明，他的眼是對的，李氏更要支持李神策實現他的政治抱負。

現在鴻臚歸池修之管，李氏與池氏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李家現在最出挑的人李神策對池修之尤其欣賞，池修之本人在外面也是數得上名號的裝x帝。隨著鄭黨與世家合作關係的加深，池修之的黑歷史不說洗白吧，至已經被很多人有意識地淡忘了。

合作得相當愉快，誰在年時代沒一點黑歷史啊？小孩子嘛，知錯就改就行了。

池修之接到彙報，也很快把狄使給評估了一下。通過李副使的彙報，可以看出，這個狄使絕不是大家印象裡對遊牧民族的一慣形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文化水平不高（這個狄使是講天朝通用語的）、沒有心計只有脾氣……

而且——池修之認真地問李副使：“他要遞國書？知道容麼？”

李副使搖搖頭：“他不肯說。”

“盯他，不要讓他和他的隨從出了四方館一步，他要抗議，就告訴他，兩國戰數年，國人恨狄人骨，上街被義民打死了可沒人管。他要出門，就讓他先簽生死狀，我快馬遞到他主人手上給了我回信同意了，我再放他出門！”

李副使噴笑：“池郎，妙啊！”

“別誇我了，他這國書怕還有什麼不好的事兒，雙鷹王，未可小覷。須報政事堂，先做準備。”

李副使一揖：“下這就去親自看著他。”

池修之親赴政事堂彙報了狄使的況，政事堂對於狄人的報還是很重視的，鄭靖業、韋知勉、李嘉頭，又把李神策給拎了來當參謀。

聽完池修之的彙報，鄭靖業問：“諸位有什麼看法？”

韋知勉道：“狄人狡詐，肯定不會是好事。”

李神策翻個白眼：“這還用說？”

韋知勉最近裝孫子裝夠了，李神策的態度又過於討厭，終於忍不住反諷：“這麼說李尚書是知道狄人要做什麼了？”

李神策很驕傲地道：“當然。”

也許是他的表太讓人吐了，李嘉忍不住道：“尚書知道就說，國事要，何必耽誤時間？”

李神策冷笑道：“我本來要說的，相公不我現在都能說完了，一點也不耽誤時間！”

【我去！怪不得以前連你家的狗都不待見你！】李嘉在心裡狂吐槽。

池修之也無奈，李神策就這麼個病，不樂意聽人家反抗他，現在好多啦，要照以前，他能再發表個演講把韋、李二人全涮了還不說狄人要幹什麼。

鄭靖業瞇著眼睛看起來一副沒打采的樣子，心裡門兒清。李神策傲氣十足，不仕則已，仕了就想做高。之前了點兒打擊，又因爲對狄事業的熱才勉忍了。現在出頭有，卻只做到了尚書，自然對宰相里不他眼的人各種挑剔。自己還略好些，韋、李二人就要被他噴。

咳嗽一聲，鄭靖業道：“狄使奉國書，皇太后與聖上必要親自接見的，要先告訴二位。狄使未必會守禮，縱使守禮，如果他突然發難，又或者國書裡寫了什麼不好的事，也要讓皇太后與聖上不要過於激纔是。”

李神策總算給了鄭靖業的面子：“相公說的不錯，狄使此來必要探虛實的，不能讓他覺得天朝弱可欺。皇太后、聖上到時候不能被驚到，要事稱向兩位分說狄人之事。狄人遇連年大雪，”冷笑，“朝廷又關了邊市，他們著肚子呢。雙鷹王狼子野心，不會甘心的，他必定還存著南侵的心思。那他就要拼命地囤糧、練兵！若我的料不差，狄使此來，必然要想盡辦法刺探消息，還有就是討價還價討要糧食、鹽、鐵乃至藥材！”

池修之道：“我已命人看住他們了，不許他們出國藩館一步！”

鄭靖業嘆道：“眼下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聖上正當齡，朝廷也打不起來了呀！”

李神策一揚眉：“那又如何？又用不到聖上駕親征！定遠將軍治軍有方，朝廷先前準備的糧草可支三年之用。如何打不得？”

鄭靖業道：“你算了一條：來年收！既要用兵，就要耗費力役，這些人丁非但不能耕作，還要再耕糧草。已經有幾年啦，天災不斷，國家經不起折騰啦。”

李神策的表轉而有些不屑，怎麼先前一力主戰的人現在又化老持國了？

鄭靖業心裡門兒清：以前是蕭令先在臺上，再二，他也是個青年君王，已經年了。現在這個聖上他是個未年，三觀正在形中，這個時候出頭的大臣，容易形一種“只知有xx不知有皇帝”的局面，到時候被記恨了，哭都沒地兒哭去。鄭靖業纔不要做那種鞠躬盡瘁，死而被清算的人呢！

所以，李神策再怎麼說，他也沒有做出一副上頭的樣子來。只是說：“先把眼前的事給辦完，先帝崩逝，還沒過喪期呢。”按照古禮，除非人家打上家門口了，你才能墨縗而戰，否則就不能主挑釁——現在雙方正在和解呢。

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誰也不能說鄭靖業失禮。李神策再不高興，也只能暫時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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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皇太后、小皇帝解釋的工作就落到了鄭琰的頭上，先向這兩位科普了一下狄人的歷史，其實也是剛剛研究這個問題沒多久：“狄人興在北方，素爲天朝之敵……後分爲八部……雙鷹王一統七部……犯邊……定遠將軍敗之……議和……”用最簡潔的語言向這兩位簡要概括了狄人的發展演變史，說複雜了這兩位現在也聽不懂。

蕭復禮努力地記憶，最後問道：“那天朝與狄部，哪個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