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妃心裡是猶豫的,聽得出來,這羅家的眷們對這後孃充滿了羨慕嫉妒恨。這個時候正是繼母最艱難的時候,釋放一些善意,助渡過難關,更能拉近與的。可又想看看繼母究竟有幾分本事,能不能撐起這個家,怎麼辦?
就在猶豫的當口兒,那邊兒繼母已經又經歷了一番攻擊。卻是羅二聽了羅四的話,反脣相譏,偏還是笑地說出來:“哪個說我欺負新娘子來。咱們新娘子說說,我欺負了沒有?”看似回擊妯娌,實則又將韓氏給拉過來擋箭。
韓燕孃的拳頭在袖子裡了,真想把這一羣三姑六婆打餅!韓燕娘與前世的太妃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讀書人家的閨,小時候過過一段不錯的日子,識得些文字,後來家道中落,接了許多三教九流,罵起人的時候既有市井之潑辣又文人之損——們還六親斷絕,沒啥好顧慮的。
然而在自己新婚的日子裡,又是熱孝裡婚,還沒個孃家好倚靠,委實不好就這麼對婆家親戚翻臉——尤其是對婆婆的孃家親戚翻臉。是以羅家妯娌便撿回了半條命。們自詡是宦人家的眷,也是斯文人,說起話來咬文嚼字,人們聽不懂。哪知這一位是真的能聽得懂。
韓燕娘放又了拳頭,擡起頭來,出一個深刻的笑來:“二嫂子說的是,在我的家裡,誰能欺負了我去?”弄死了們不要,自己也得賠命,雖然死了爹孃,還想好好地活出個人樣兒來呢,可不能把自己填到一羣賤人挖的坑裡去,那就太不值得了。
賀瑤芳舒心地笑了,這個繼母,有點兒意思。再擡眼看羅家妯娌幾個,一個個都是被熱豆腐塞嚨的表,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羅大姐兒在後滿面尷尬地扯了扯羅二的袖子,羅二□□也不回地手抹下了兒的手。不自在地扭一扭頭,正好看到賀瑤芳來了,忙擡高了調子招呼:“哎呀~我們二姐兒來了,是來看新娘子麼?你家添了口人兒啦。可算有了娘了,要不要來人啊?”
賀瑤芳心裡翻一個白眼,五歲的孩子,也是到了懂得一些事的時候兒了。略明一些,就該知道後孃是個什麼樣恐怖的存在了。聽了這話兒,十個裡頭得有八個要翻臉。
賀瑤芳就是那兩個裡頭的一個。邁著個四方步,慢悠悠地走到了婚牀前。此時已撒完了帳,牀上地上都落了些谷豆棗果,還有一些被踩壞了,大約是賀敬文出去的時候踩的。賀瑤芳人小腳小,踩到這的桂圓核桃一類的堅果上磣得慌,又怕走快了跌跤,一路咔吱咔吱走完了。
奔婚牀就爬到韓氏的膝蓋上去了。
羅家n:……
韓氏的蓋頭已經取下了,燭下一張年輕的臉,清秀又堅毅,賀瑤芳一看這張臉就喜歡上了。相由心生,不在醜,看不明白的,大約是閱歷太淺。韓氏並不頂,卻像是春日裡抖落了一積雪的松柏,看著就拔舒坦。
“松柏”將一攬,扶正了個姿勢坐好了,小聲說:“這樣坐穩些,別咯著了。”賀瑤芳仰頭看,笑得純真極了。羅二還要說什麼,韓燕娘手了個核桃放到賀瑤芳面前,輕聲哄著:“姐兒吃核桃麼?”
在出門子之前就跟人打聽過了,這賀家有三個姐兒一個哥兒,最小的那個姐兒才夭折了,目下只有頭前生的一子二。度其稱呼年紀,這當是二姐兒。然恐這小孩子是賀客家的孩子,故而含糊稱呼一句“姐兒”。
賀瑤芳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樂得順著演下去,一點頭:“好的呀。”
“咔嚓!”核桃就這麼碎了。
賀瑤芳:=囗=!
在前太妃前世今生加起來四十多年的人生歷程裡,從來沒見過這等壯士!前世落魄的時候,跟著柳氏住的地方,街坊四鄰做活的婦人也有,宮之後,特特挑的健壯宮也不,徒手破核桃的,沒人!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縱然心裡已經很驚訝了,賀瑤芳面上還能裝個天真可的小朋友,輕呼一句:“呀!開了,能吃了麼?”
羅家幾位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驚訝地一瞅,見這位新娘子笑看著們,又了倆殼核桃!賀瑤芳發誓,聽到了好幾聲響亮的咽口水的聲音。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脣,前太妃就著新後媽攤開的手掌,揀核桃吃。唔,沒去皮,有點苦……
賀瑤芳只是里有點苦,羅家幾個就是心裡苦了。秀才最怕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說急了揍你一頓,你縱日後找補回來,這頓皮苦也先吃了。於是從羅二開頭,娘子軍們一面說:“哎呀,要開席了,我們到前頭熱鬧熱鬧去,鄰居們都來了,沒個幫襯的不好,不能姑太太一個人張羅呀~”一溜兒都倉皇地跑了。
留下賀瑤芳和新來的後媽大眼兒瞪小眼兒。
【這要怎麼辦?我爹那不討喜的子,不會被打死吧?!】賀瑤芳如是想。
【這孩子長得怪好看的,可就這麼跑生人上坐著,能行麼?】這是已經開始心的後媽。因著第一次見面出現得時機太巧,表現得太暖,兼之生得太可,一個心黑手狠的前太妃,在後娘眼裡了個要時刻留意,不令吃虧的妹子。哪怕後來賀瑤芳無法無天,苦主跑過來跟“家長”哭訴,韓燕娘只道這告狀的傢伙太狡!要是說長脾氣暴一點,還信,這小棉襖多乖多單純多懂事兒啊!
這是後話了。
反正,這會兒,這後孃已經給閨上心了。張老先生與前太妃選的人這個人是真的不錯,將條件限定死了,這無親無故,只有賀家是親人的、好人家出的媳婦兒,自然就要跟夫家一條心了。真能狠起心來作天作地的,十個裡也遇不著一個。還好,這回韓燕娘並不是例外。
因韓燕娘是熱孝裡從權婚,這房是圓不了了,賀敬文娶了個媳婦兒,也就是家裡暫時多了個管家婆,兒有人管了、老孃有人陪了、家務有人安排了……而已。韓燕娘呢,得了個棲之地,不會因爲兩間半舊房裡只有一個人住而到額外的不公正待遇。
韓燕娘見人走了,才輕聲兒一句一句地抱著個暖暖的小閨問的話:“晚飯吃了麼?喜歡吃什麼?幾歲啦?生日過了沒有?開始讀書了麼?”
賀瑤芳聽到問讀書,心裡先點了頭,能想到讀書的人,見識就比尋常人要高些。便也認真回答,家裡人口,張先生之地位一類。韓燕娘聽到張老先生“幫”賀敬文參謀事,就覺得有些不對,究竟何不對,的經歷有限,且猜不出來,暫時放下不提。
其次纔是打聽家裡人的好,再問賀瑤芳住在哪裡,晚間怎麼睡,要不要問問老安人,跟住一。賀瑤芳笑道:“好的呀。”遇上個合意的後孃,比投胎遇到個封侯拜相的爹還不容易呢,自然要好好相。一家人過日子,自然要互相諒和和氣氣的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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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頭新出爐的兩母意綿綿,外頭賀麗芳找妹子快要急瘋了,不過去廚房看了看茶水,妹子就不見了!恨得險些將茶潑到有些微醉的親爹的臉上,著火氣,賀麗芳道:“二姐兒找不見啦!添什麼人口啊?添一個丟一個!”
將賀敬文嚇得酒也醒了。兩人皆不曾想到,賀瑤芳已經在新房裡了。
還是羅五於眷席上嚷了一句:“二姐兒與新娘子可真是投了緣兒了,正一說話呢。”賀麗芳聽到了,事纔沒有鬧大。賀敬文瞪了長一眼,正要擰的耳朵,外面又來客了——容老夫人打發人送了賀禮來,夾著一張容尚書的帖子。
老安人命將禮擡進,又賞了兩吊錢。來人並不久留,道是須得回去覆命。賀敬文命宋平將人送出門外,自著帖子,回書房去拆了。見上面除了賀詞,又說了不能親來的原因——朝中多事,不開。
羅老安人本是擔心這幾個孩子與繼母相不好,聽說瑤芳與韓氏相談甚歡,又打發何媽媽來問能不能留宿,欣然允諾。賀麗芳不放心妹子,盯著弟弟去休息了,也要去新房“韓”繼母。羅老安人道:“去便去,只是人多了,不許吵鬧。”
賀麗芳答應得極快,一道煙也跑了。弄得羅老安人心底十分不安:早先要給們尋後孃,一個一個尋死覓活不答應,如今雖然是勢所迫,不得不接納了。可這臉也變得忒快了!
姐妹倆並不知道老安人的疑,此時都坐在牀上,看著韓燕娘卸首飾。
有娘跟沒娘,那是真不一樣,用心跟不用心,也是兩樣兒。比如柳氏,一輩子就沒給賀瑤芳梳過一次頭,韓燕娘就做了。木梳輕頭皮的,讓一陣麻從頭頂流到腳底,賀瑤芳得承認,自己的心,是真的開始了。賀麗芳似乎也被“收買”了,臉已經沒有一開始的警惕了。
人要是投了緣兒,一切都很簡單。
韓燕娘見姐妹倆都生得乾淨漂亮,言談間也頗爲懂事,自不會與孩子計較。尤其是見著賀麗芳眼睛不錯地看著妹妹,生怕妹妹吃虧的小母老虎的樣兒,不由會心一笑:“你別盯太了,得自己個兒立起來才行。”真是謝天謝地啊,要是這家裡有倆不知人間疾苦的憨貨,真的要上吊了!
賀麗芳將這後孃一打量,看著倒是順眼的。話卻是不敢茍同的:“立不立的沒事兒,我們看著就行了。”
韓燕娘將姐妹倆一看,簇新衫金項圈兒,圓肚兒的金手鐲子,耳朵上還掛著嵌米珠的小墜子,一樣的雕玉琢,不由嘆道:“你們的命好些,能知道些辛苦,也是福氣了。你要護著呀,就得多心,早長大。”
賀麗芳一想,也是這麼回事兒,一點頭:“嗯。”
前太妃:……喂!明明是我心比較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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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見著韓燕娘一手一個領著倆孫兒過來,羅老安人眼珠子掉地上了。
請安奉茶不在話下,姐妹們等韓燕娘問過安,在賀敬文對面坐下了,宋婆子在韓燕娘面前擺上拜墊,才與賀章一道磕頭,正式認了這個繼母。韓燕孃家貧,實也拿不出金銀珠玉這般見面禮,卻心細,早早做了些針線,倒顯得深意重。三個孩子人人有份兒,也不是裳,只是些筆袋書囊又或荷包一類。省下的錢,用來給洪姨娘並家下僕婦發一回賞,居然也不顯寒酸。唯有對這張老先生,實在無可贈,將箱底兒一塊兒硯臺送了去。
羅老安人見周到,又擔心起若心思太縝,藏了也看不出來。也不好當著新媳婦兒的面問孫兒這後媽好不好。只說了容家賀禮的事,見到韓燕娘臉上掩不住的驚訝,才教訓道:“不要擺出那個樣子來,尚書家與我們家是故。只是他們不以富貴凌人,我等也不攀附,這纔好延續下來。”
韓燕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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