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雲摘去頭上的帷帽，出本來面容。

上衫在大風中獵獵作響。

僧人雖然對澹臺雲忌憚非常，但在兩軍陣前卻也不好畏懼退，先是宣了一聲佛號，隨即用不算十分練的中原話說道：“沒想到堂堂聖君竟然是一位子。”

僧人聲音好似洪鐘大呂，振聾發聵，滾滾聲浪猶如實質一般，他後的衆多僧兵都不得不四散退開。

此乃佛門神通“獅子吼”，修煉到極致之後，不僅能震懾心神，甚至僅憑一吼之威便能傷人魂魄，輕則魂魄不穩，神智失常，變爲瘋子傻子，重則直接魂飛魄散，只剩下一臭皮囊。

不過對於澹臺雲來說，不過是清風拂面。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澹臺雲在大荒北宮被李玄都和秦清重創，哪怕澹臺雲因爲轉走人仙途徑而跌落了一個境界，仍舊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隨意挑釁的。

那日在帝京城頭，李玄都爲了招待澹臺雲，可是派出了雙手之數的天人境大宗師，這才擋住了澹臺雲的腳步。

澹臺雲開口道：“子……子怎麼了？”

話音落下，澹臺雲向前一步踏出，地寸一般出現在僧人的面前，一個潔白如玉的拳頭瞬間佔據了僧人的視野，再無他。

僧人雙掌合十，上縈繞的金驟然濃郁，化爲實質，他整個人只剩下純粹的金，彷彿是一座純金佛像。

澹臺雲一拳落在僧人的金之上，看似輕描淡寫，號稱不退不的金轟然倒退，原本合十的雙掌裂開一道隙，其中迸出道道金，金上下更是出現一道道如同蛛網的裂痕，裂痕下有金四溢，片刻之後，更是有金從中流淌開來。

長生人仙的一拳，又豈是那麼好接的。

僧人堪堪止住退勢，再次雙掌合十，勉強下傷勢。

就在此時，天上驟然傳來滾滾佛音，語言與中原佛門截然不同，可偏偏又能讓人聽懂，似乎蘊含有“他心通”的玄妙，天地間佛大盛，甚至一舉蓋過了日。

接著一隊西域佛門的僧人飛天而至，或是手執轉經、或是手持金剛杵、或是手持白骨法，或是幡旗、寶幢，寶相莊嚴，口中齊聲唸誦真言，頃刻之間滿天上下俱是金璀璨，彷彿來到了佛國之境。

在這隊僧人正中位置有一張通金的巨大牀榻，以實心的鑲金黃銅鑄就，四面刻以相、覆盆、仰月、寶珠、花卉、龍圖等圖案，周圍有云氣自生，也正是這張牀榻，才能使得衆多未到天人境的僧人可以浮空飛行，彷彿騰雲駕霧。

在牀榻上端坐著一名型如小山的僧人，只是穿了一件單薄的土黃僧，袒腹，笑口常開，竟是與東來佛祖有幾分相似。

此人本境界未必如何，可在諸多弟子、法、真言、願力的加持之下，同樣堪比一位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

這便是真言宗稱雄西域多年的底蘊了，並不遜於無道宗、補天宗、清微宗這些當世大宗，這也是真言宗敢於手大真人府之變的底氣所在，也正因爲這一點，李玄都事後沒有追究真言宗的過錯，只是置了直接參與此事的法空一人，而且還將“七寶菩提”歸還給了真言宗。當然，這其中也有李玄都想要通過真言宗牽制無道宗使其不能干涉中原的意圖。

再有就是，真言宗弟子本土作戰和異地作戰截然不同，在西域本土，家家戶戶都有轉經，都供奉有佛祖，虔誠信徒遍地都是，所能調用的香火願力極爲龐大，幾乎是取之不竭，也正因爲真言宗太過依賴香火願力，真言宗的勢力很離開西域，非不願也，實不能也。

至於西域佛門中爲何沒有神仙人，是因爲香火願力更多是歸於佛祖和漫天諸佛、菩薩所在的佛國，西域佛門的僧人可以借用，卻不能在沒有佛祖恩賜的前提下以此私自就佛陀、菩薩果位。若是能夠就佛陀、菩薩果位，也就是道門的神仙，則離開人間進佛國，也不會參與世間爭鬥了。

澹臺雲擡頭向龐大僧人，並不如何驚訝。

兩軍戰，自然要知己知彼。西域佛門有四大傳承，分別是大圓滿、大手印、大道果、大威德，類似於道門五仙，各有獨到之。過去時候，四脈之間或多或有些明爭暗鬥，如今大敵當前，已經撼了西域佛門的基，卻是聯合到了一。

當初直接參與了大真人府之變的法空便是大威德一脈，被澹臺雲一拳重創的金剛上師同樣是大威德一脈，至於這位後來出現的胖大僧人，則是大手印一脈。

大手印又被稱作大心印，這也是“他心通”的由來。

胖大僧人高坐金牀之上，聲音同樣宏大無比，卻沒有咄咄人之：“聖君親臨西域，不勝惶恐。只是聖君當真覺得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滅去我西域佛門的傳承道統嗎？就是道門、儒門，也不敢作如此之想。”

澹臺雲知道這僧人說的沒錯，西域佛門紮西域上千年，底蘊何其深厚，不說遍地信徒和取之不竭的香火願力，便是弟子僧兵，也不可小覷，尤其是中原佛道合流之後，西域佛門大有以旁支繼正統的架勢，如果無道宗有滅去西域佛門的勢力，那也不必來此西域了，大可以繼續逐鹿中原。

澹臺雲沉聲說道：“西域足夠廣闊，容得下真言宗和無道宗。”

胖大僧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只剩下寶相莊嚴。

澹臺雲看了兩人一眼，淡然道：“僅憑你們二人，不是我的對手。”

無論是大手印一脈的胖大僧人，還是大威德一脈的金剛上師，都沒有開口否認，因爲澹臺雲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上。

便在這時，又有一道華疾馳而來，在胖大僧人的不遠停下，顯出形。來人臉龐，呈現玉白之，卻是男生相，頭戴寶冠，著長長下襬好似孔雀尾羽的碧綠長，上纏繞綾羅，無風自，好似仙、飛天的飄帶，腳下踩踏蓮座，謂之爲“孔雀座”。

在他後同樣是衆多手持各法的弟子，淨瓶、花罐、魚腸、白羅傘蓋、金弓、銀戟、寶幢等等，這些弟子將法中蘊含的香火願力匯聚於此人上，使其同樣有了天人造化境的修爲。

孔雀翎有圓花紋，分單眼、雙眼、三眼，一個圓圈就算做一眼。此時他襬上的每個圓花紋都好似一個佛窟，每個佛窟中都有一尊孔雀大明王。

孔雀明王又被稱爲佛母金剛、護世金剛。在佛門修法中，以孔雀明王爲本尊而修者，稱爲孔雀明王經法，又稱孔雀經法。爲西域佛門四大法之一。

澹臺雲向此人：“大道果一脈也到了。”

只剩下最爲勢大的大圓滿一脈未到。

澹臺雲不再制自己的氣息，以立足之爲圓心，浩氣如狂風一般向四周層層擴散開來，漫天浮雲被一衝而散。

先前接了澹臺雲一拳的金剛上師也帶著部分僧兵緩緩升空，與另外兩人合併一，當真是黑雲城的氣勢。

不管怎麼說，此時三人已經湊足三三之數，聯手不敢妄言取勝，與澹臺雲周旋一二卻是不難。

男生相的大道果上師緩緩開口道：“聖君已然了嗔念，今日只怕無法善了。”

話音落下，在他背後出現一尊巨大的佛母法相，通白，穿白繒輕，有頭冠、瓔珞、耳璫、臂釧等裝飾，乘坐金孔雀，結跏趺坐青白二的蓮座之上，顯慈悲相。有四臂，右邊第一手執開敷蓮華，第二手持俱緣果，左邊第一手當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執三、五孔雀尾。四種持中，蓮華表敬，俱緣果表調伏，吉祥果表增益，孔雀尾表息災。白蓮座表攝取慈悲的本誓，青蓮座表降伏之意。

僅以法相威勢而言，已經不遜於白繡裳的觀音法相和蘭玄霜的白骨觀法相。若在中原，他萬萬沒有此等修爲，可在西域，佔據地利人和優勢，諸法加持，甚至還有餘力。

與此同時，大威德一脈的金剛上師也顯化法相，一尊金大佛帶著宏大威嚴的氣勢緩緩立起，周有金環繞，四周有天伽藍相隨，梵音陣陣，腦後有一背，其中不斷浮現面嗔怒之的明王、金剛，又有寶相莊嚴的佛陀、菩薩、羅漢、諸天，讓人之便要生出敬畏之心，若是有凡夫俗子在此，恐怕就會將眼前之佛當做是佛祖現世。

最後的胖大僧人仍舊高坐金牀之上，並未喚出法相，而是雙手結法印。

佛門以左手爲常靜，故名爲慈悲之手，渡頑愚衆生；右手爲常，故名爲智慧之手，渡上利，雙手並稱爲“悲智雙運”渡盡無餘凡夫。合此雙手即表示斷除“貪嗔癡疑慢”之煩惱障，是遠離語意之無始無明，其合掌的姿勢名爲“印”。

澹臺雲面對西域佛門的三大金剛上師，不見毫驚慌，輕輕一跺腳，整個人沖天而起，瞬間來到金大佛面前，扭腰送肩，一拳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