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那你許了什麼願,到時候我好來陪你還願。”臉上又是一紅,說:“我不告訴你。”他“嗯”了一聲,說:
“那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求菩薩保佑咱們兩個。”暈滿面,無限嗔地睨了他一眼:“那你也應該拜一拜。”他說:“我不信這個,拜了做什麼?”輕輕扯一扯他的袖:“見佛一拜,也是應當的。”他今天實在不忍拂的意,見這樣說,於是就在那塵埃裡跪下去,方俯首一叩,只聽也一同俯首下拜,祝語聲音雖低,可是清清楚楚地傳到耳中來:“願菩薩保佑,我與沛林永不分離。”
地上的灰塵嗆起來,他咳嗽了一聲,手去握住的手,的手溫綿,問:“你怎麼了,手這樣冷?你穿大又不肯,扔在車上。”他說:“我不冷。”蹲下去,替撣盡旗袍下襬上的灰塵,方纔直起子說:“走吧。”
廟後是青石砌的平臺,幾間石砌的僧房早已經東倒西歪,破爛不堪,臺階下石裡一株野花,開了小小幾朵金黃,在風中荏弱搖曳,令人見而生憐。因爲風大,擁了大,他摟著的腰,只聽松風隆隆,寒意侵骨。不自向他偎去,他將抱在懷中,的髮香幽幽,氤氳在他袖間。他低聲說:“靜琬,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仰起臉來看他:“什麼事?”忽覺一點冰涼落在臉上,零零星星的雪霰子正落下來。“啊”了一聲:“下雪了。”
稀稀落落的雪粒被風捲著打在上,他在鬢髮上吻了一吻,山間風大,他的脣也是冰冷的。他說:“時局不好,打完了穎軍,我打算對昌鄴宣戰。”輕輕地“啊”了一聲,他說,“你不要擔心,雖然沒有把握,可是我很有信心,只要北線穩固下來,昌鄴只是遲早的問題。”明知他的抱負,雖然擔心不已,可是並不出言相勸,只轉過臉去,看那雪無聲地落在樹葉間。
他說:“對昌鄴這一戰……靜琬……我希暫時送你出國去,等局勢平定一些,再接你回來。”不假思索地答:“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塊兒。”他的手冰冷,幾乎沒有什麼溫度:“靜琬,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陪著我固然好,但我希你讓我安心。”
雪霰子細有聲,越來越地敲打在枝葉間,打在人臉上微微生疼,他突然地摟住:“靜琬,你答應我,給我一點時間,等局勢一穩定下來,我馬上接你回來。”心中萬分不捨,明知今後他要面臨的艱險,可是也許正如他所說,自己在軍中總讓他記掛,而自己平安了,或者可以讓他放心。更何況……的臉又微微一紅,說:“好吧,那我回家去。”
他才明白過來說的“家”是指承州自己家中,見一雙澄若秋水般的眼眸著自己,目裡的真切熱烈卻如一把刀,將他一刀一刀剮開凌遲著。他幾乎是本能般要逃開這目了:“靜琬,你回承州不太方便……到底沒有正式過門,家裡的形你也知道,我不願意委屈你。我人送你到扶桑去,等局勢稍定,我馬上就接你回來。”
知道慕容府裡是舊式人家,規矩多,是非也多,自己並未正式過門,前去承州到底不便。如果另行居住,是非更多,或者避往國外反倒好些。左思右想,見他無限憐地凝著自己,那樣子幾乎是貪得像要將用目刻下來一樣,縱有萬千,再捨不得讓他爲難,說:“好吧,可是你要先答應我一樁事。”
他心中一,口問:“什麼事?”
微笑道:“今天你得唱首歌我聽。”
他角微微上揚,那樣子像是要微笑,可是眼裡卻只有一種悽惶的神:“我不會唱啊。”心中最劃過一痛楚。他那樣要強的一個人,竟掩不住別離在即的無,此後萬種艱險,自己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他放心。強歡笑,輕輕搖他的手臂:“我不管,你今天就得唱首歌我聽。”他聽那雪聲簌簌,直如敲在心上一樣。只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冽然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微笑裡惟有人。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是暮春天氣,滿院都是飛絮,就像下雪一樣。母親已經病得十分厲害了,他去看,那天神還好,南窗下無數楊花飛過,日影無聲,一球球一團團,偶然飄進窗來,屋子裡惟有藥香,只聽見母親不時地咳嗽兩聲,那時已經很瘦了,連手指都瘦得纖長,溫和地問他一些話。他從侍衛們那裡學了一支小曲,唱給聽,半靠在大枕上,含笑聽他唱完,誰曉得,那是母親第一回聽他唱歌,也是最後一回。
過了這麼多年,他再也沒有爲旁人唱過歌,他說:“我是真不會唱。”卻不依不饒:“我都要走了,連這樣小小一樁事,你都不肯答應我?”他見雖然笑著,可是眼裡終歸是一種無助的惶恐。心下一,終於笑道:“你要我唱,我就唱吧。”
其時雪愈下愈大,如撒鹽,如飛絮,風挾著雪花往兩人上撲來。他摟著,彷彿想以自己的溫來替抵寒風,在耳畔低聲唱:“沂山出來小馬街,桃樹對著柳樹栽。郎栽桃樹妹栽柳,小妹子,桃樹不開柳樹開。”寒風呼嘯,直往人口中灌去,他的聲音散在風裡,“大河漲水浸石巖,石巖頭上搭高臺。站在高臺一,小妹子,小妹子爲哪樣你不來……”
風聲裡,無數的雪花落著,天地間像是織一道雪簾,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只是地摟著,靜琬眼中淚盈然,說道:“你一定要早些派人去接我……到時候我……”一句話在邊打了個轉,終究不忍臨別前讓他更生牽掛,只是說,“我等著你去接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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