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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閣老》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飯不怕晚

趙昊接到塞安已經安全抵達永夏城的消息時,已經是萬曆七年的四月了。

他這一晃一年多沒登場,不妨簡單回顧一下:

萬曆五年底,他在京解決了岳父大人的奪風波,順道把老爹推閣。

但也不能馬上撒手不啊。扶上馬不還得送一程?所以在耽羅島開完十週年大會,他又返回京城過年,然後萬曆六年三月前,都在京裡幫父親學習如何當好這個大學士。

萬曆六年春,最大的事就是萬曆皇帝大婚。皇帝婚前夕,李太后退居慈寧宮,並下懿旨結束垂簾聽政。

還是不放心才十六歲的兒子,所以依然不許萬曆親政,而把監護皇帝的責任,完全移給了張居正。

爲此特地頒佈一道慈諭給張居正曰:

‘皇帝大婚禮在邇,我當還本宮,不得如前時常常守著照管,恐皇帝不似前向學勤政,有累盛德,爲此深慮。先生親上皇付託,有師保之責,比別不同。今特申諭與先生,務要朝夕納誨,以輔其德,用終上皇付託重義,庶社稷蒼生,永有賴焉。先生其敬承之,故諭。’

所以奪風波和皇帝大婚之後,張相公的權力非但沒有削弱,反而是加強了。他現在非但是一國攝政,還是皇帝的監護人,稱一聲‘亞父’都不爲過了。

萬曆大婚時,張相公按例應當迴避的,他也上疏請求迴避。然而李太后特旨命他在典禮時穿上吉服,爲自己的學生主持婚禮。

在萬邦鹹慶的大婚典禮上,看著當年沖齡登極的帝,已經長大立後,長爲一個英氣的青年天子了,張居正欣老淚縱橫。比看到自己親生兒子婚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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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他在所有兒子上傾注的心加起來,也遠不如在皇帝一個人上多啊!

大婚後,張相公便接連上本請求按照之前的約定,給假歸家葬父。

一直上到第三本,皇帝才準了,但連來帶去只給了他半年的假。

~~

三月十三日,張相公終於得以啓程。

臨行前,他到乾清宮向新婚燕爾的皇帝辭陛。

“先生近前來些。”座上的萬曆吩咐道。

張居正便向前挪近幾步,萬曆看著輔弼多年的張先生,一部髯已經花白,整個人看上去比奪之前,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雖然大有解,但此刻分別之際,還是不捨佔了上風道:“先生長途保重,到家勿過哀。早去早回,朕與母后日夜盼歸。”

張居正的了不得,伏地嗚咽,泣不聲。

“先生莫要悲痛……”萬曆也跟著心酸道:“我有好些話,要與先生說,見你悲傷,我亦哽咽說不得了。”

因張先生在喪中,無法留膳,萬曆便讓太監將進日膳分一半,裝在食盒中給張居正送回家去。

李太后也派弟弟賜居正金豆一斛,作途中賞人之用。並傳皇太后口諭道:

‘先生行了以後,皇上無所依託。先生既捨不得皇帝,到家事畢,早早就來,不要待人催取嘛。’

謝恩出宮後,張相公便啓程出京。趙昊這個半兒也得跟著一起去江陵啊。倒是見識了岳父大人如日中天的威風。

馮公公代表皇帝和太后,到郊外餞送。滿朝公卿、文武百亦一概出郊遠送。

一路上,除了奉旨護送元輔返鄉的監、錦衛外,薊鎮總兵戚繼還派了一百火槍手、一百弓箭手隨同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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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到之皆黃土墊道、淨水灑街,文武傾巢出,設祭迎送。員們跪在地上呼天搶地,如喪考妣,真是醜態百出。就連各路藩王也紛紛到界上迎送,禮奠品,一起奉上,沒有一個敢怠慢的。

張相公一路上只收奠品,禮一概退回。唯獨收下了真定知府錢普送他的‘如意齋’。

因爲張相公路上還要理國務,不能浪費時間。而且他還有嚴重的痔瘡,坐普通的轎子顛簸久了可能會復發。所以錢普特意斥巨資爲他打造了一座設有書房、臥室和衛生間的‘如意齋’。

這座如意齋面積接近五十平,活一個小戶型,也不用牛馬拉,而是由三十二名健碩的轎伕擡著上路,速度居然一點不慢。

~~

渡過黃河,路過鄭州時,張居正特意吩咐如意齋繞道新鄭,探了自己昔日的親戰友高拱。

趙昊記得在另一個時空中,此時老高已經病得厲害了,在侄子的攙扶下才能出來迎接。

所以張相公這次探視並沒有起到好的效果。在高鬍子看來,姓張的坐著三十六擡的大房子就是來向自己示威的。因此當面跟老張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張相公一走就開始寫材料黑他……

但這次張高相見卻有些不同。首先老高氣不錯,非沒生病,看上去還比六年前年輕不

張相公很好奇,問肅卿兄怎麼保養的這麼好?

老高不由一陣,正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見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後頭跑出來,摟著老高的道:“爹,我要騎大馬……”

“哎哎,好,騎大馬騎大馬。”高拱便把小男孩舉高高,架在自己脖子上,一臉寵溺的樣子,完全不似從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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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也要騎大馬。”卻見又一個兩三歲的小孩跟著跑了出來……

“排隊排隊,爹就一個脖子。”男孩朝著妹妹扮鬼臉道。

高拱只好再哭笑不得的抱起泫然泣的兒,用糖果好容易才哄住。然後對張居正和趙昊自嘲笑道:

“人家是含飴弄孫,到我老高卻了含飴弄兒,簡直是貽笑大方。”

張相公本想跟老高談談國家大事,見狀便改變主意笑道:“好飯不怕晚嘛。肅卿兄爲國盡瘁,當此後福。”

“哈哈哈哈……”高拱放聲大笑起來,笑畢纔想起什麼似的,對脖子上的兒子道:“務本,還不快下來給你張師叔磕頭。”

“務本……”張居正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高相公這是讓自己放心。他不會再爭競什麼了……

高鬍子這是當當傷了,不願意好容易纔得到的老來子再那個兇險之地。

當個混吃等死的大地主它不香嗎?

~~

張相公在高家莊留宿一晚,準備第二天再啓程。

趙昊請老管家高福帶自己,去高家祖墳給高家大爺磕個頭。

高捷也於去年仙逝,年七十六歲。

高拱聽說了,竟親自帶他過去。

趙昊在高捷的墓碑前擺好祭品,點上香,又四叩首。才緩緩站起來,看著墓碑後的墳塋,長長嘆息一聲。

高家大爺當年揮舞大關刀的英姿還歷歷在目,卻也了古人了……

高拱立在他後,看著趙昊的側臉良久,方沉聲道:“多謝了。”

“玄翁何出此言?”趙昊一愣。

“老夫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沒有你,我大哥活不到這個歲數。我也還是個老絕戶。”高拱深深看著趙昊道:“別說兒雙全了,怕是現在都骨無存了……”

趙昊這才明白,他說的是萬曆初年王大臣的案子。

那是萬曆元年正月,有個王大臣的無業遊民,穿著侍的服,潛了乾清宮,竟然見到萬曆皇帝。這才被侍衛察覺,抓獲下獄。

馮保便收買了這王大臣,讓他誣告說是高拱和陳洪因爲怨恨陛下,共謀大逆。由後者利用徒子徒孫,把他送進宮裡,讓他行刺皇帝。

取得僞供後,馮保便發緹騎包圍高拱府第,捉拿高家奴僕供,意圖取得高拱的罪狀。還把高拱在家,一時人心惶惶,高拱也認爲大難臨頭了。

但沒過幾天,緹騎卻撤走了。據說是馮公公已經查明王大臣誣告元老了。當時京裡都說,是張相公阻止了馮保。

可以高拱對張居正的瞭解,料到他未必肯替自己說話。好容易將政敵打倒在地,正是補上兩刀,教他永世不得翻的時候。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放他一馬呢?

幾年後高拱才聽說,是當時趙公子星夜進京,力勸張相公王大臣案非但無法嫁禍高拱,反而會蝕把米的。

彼時朝中尚有楊博、葛守禮、朱衡等一干老臣在,張相公並不能一手遮天。果然,趙昊勸說第二天,這幾位老大人便一起到相府求,說以高拱這樣的大臣,萬不會幹出那等蠢事的。張居正見人心向背果然如婿所說,終於開口勸了勸馮保。

當然趙昊也沒使勁兒,馮公公這才放過了已無還手之力的老高,只把陳洪送去淨軍辱……

是以在另一個時空中影響深遠的王大臣案,在此時此地並未掀起什麼浪花,就掀篇兒了。

以至於高拱不提,趙昊都忘記了此事。

他不由微笑道:“玄翁言重了,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只是好人當有好報罷了。”

“唉,公子,不管你怎麼說,我高拱都承你的。”高拱朝他一拱手道:“趙立本有你這麼個好孫子,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哦對,你們到底有什麼恩怨,能說來聽聽了不?”趙昊一臉好奇問道。

“不能!”高拱斷然道。

“那玄翁能放下跟我岳父的恩怨了嗎?”趙昊虛晃一槍,提出真正的問題道。

“這個麼……”高拱攏著鬍鬚,震驚的看著趙昊。心說你怎麼知道我要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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