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涯在進大隋之前,對這個東方的國度一直持一種輕視的態度。在他看來,大隋所謂的中原第一大國和雄踞西方的蒙元帝國相比,無異於一個嬰兒和一個巨人的對比。而對於大隋的道宗,他甚至可以說不屑一顧。在他看來,一個蝸居一隅的宗門即便有些名氣,又怎麼能和幾乎覆蓋了整個世界的佛宗相提並論?
他是佛宗四大天尊第二位,智慧天尊的首徒。在他修爲還很低的時候,智慧天尊便說過若你勘破眼前迷障,便能立地佛。就連大明王都曾經誇讚過,說他是佛宗中很有希爲天尊的弟子。
但他要除去自己心中那一粒微塵。
一直以來,塵涯都不知道自己心裡的塵到底是什麼。腦海裡每每想起大明王說的話就有些悵然,明王說,他若是不能除去心中之塵,那麼離圓滿終究也是咫尺天涯。看似近在咫尺,其實永遠不能到達彼岸。
在長安城的月下,他堅定了那個紅袍大神就是自己心裡之塵的想法。然後他打算殺了那個道宗大神,除去心中塵,立證圓滿。
然而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他低估了鶴唳道人的強大,也太自負於自己的強大。自修行以來,他罕逢敵手。離開大雪山之後更是無人可敵,哪怕在大隋固若金湯的長安城裡也依然信手殺人來去自如。仗著無相功穿梭於青天白日下,無視那些在暗中不停尋找他的大隋朝廷之人。甚至,他還存心逗弄過那個白白淨淨的小胖道人。
那個小胖道人穿深黑道袍,顯然在道宗地位極爲尊崇。可他卻沒辦法看破自己的無相功,所以塵涯對於道宗的輕視更加的濃烈起來。
而今天,他終於明白道宗在大隋能有如此高的地位,絕不僅僅是因爲大隋皇帝的推崇,而是因爲道宗本備的超絕實力。鶴唳道人的天目輕而易舉的看穿了他的無相功,而那大神的斥力修爲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面對這樣的對手,塵涯心中生出了一種很徹底的無力。
打,本沒有一分勝算。
鶴唳道人的斥力遍佈全,就在他衝向塵涯的一瞬間,塵涯著的印訣雖然只來得及變化了一次,但還是做出了他最強的攻擊。他可以以指化萬法,但最強之還是歸於本源。他最強的修爲就是指法,而不是什麼萬法。
他修煉的是拈花指。
在鶴唳道人即將靠近他邊的時候,拈花指不偏不倚的擊中鶴唳道人的前。但是,這一指就能滅殺一個八品高手的勁打在鶴唳道人上,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作爲。那斥力,將他的拈花指激盪的無影無蹤。
然後,他就被鶴唳道人渾厚超絕的斥力轟飛了出去。
第一次,他被鑲嵌進了牆壁中,但還能自己掙扎出來。第二次,他落地的時候砸碎了四五塊冷的青石板,上的骨頭也不知道碎裂了多,再也無法站起來。
塵涯試圖坐起來,卻本無法支撐住。
躺在地上,他看著那個紅袍大神緩步向自己走了過來而自己卻連躲避等做不到。那人的步伐平穩而隨意,閒庭信步一樣悠然。那人的眼神輕蔑而淡漠,似乎在他眼裡塵涯就是一隻孱弱的綿羊,甚至是一隻螻蟻。那人的大紅道袍在夜風中輕輕擺,如一團炙熱暴烈的花火。
塵涯看著鶴唳道人逐漸走近自己,心裡忽然生出一極濃烈的不甘。
不是不甘心死亡,而是不甘心就這樣卑微的死亡。他曾經想象過,自己這樣的人即便是死也必然要驚天地。可今日,在鶴唳道人的手下,他是如此的卑微弱小。驚天地的不是他的失敗,而是敵人的強大。
“我說過,你走不了。”
鶴唳道人額頭上的隙再次緩緩的裂開,那一縷暗紅的芒若若現。
塵涯確定,現在的自己對鶴唳道人的幻縛之沒有一點抵抗之力。雖然他不甘,但他卻無法抗爭。
鶴唳道人額頭上的豎目紅芒一閃,塵涯的子驟然抖了一下隨即失去了自由。
可就在鶴唳道人距離塵涯不過十米的時候,他忽然臉一變,袍袖向後一揮,嘭的一聲,他的子猛然加速衝向倒地不起的塵涯。可就在他堪堪到塵涯的那一刻,在他面前忽然出現一朵充滿了聖潔氣息的白蓮。
很奇特的蓮花,白的晶瑩剔。
五瓣花片在月下顯得那麼,的奪人心魄。這一朵巨大的白蓮花上,盪漾出來的聖潔氣息甚至讓人的呼吸都爲之一窒。如果這個時候在場有凡人百姓,只怕會有很多人抵抗不住這白蓮花的氣息而跪倒參拜。
蓮花一開有五瓣,芒甚至超過了天空中皎潔的月亮。
鶴唳道人的眼神猛的一凜,修爲提升到了極致。雙手猛然向前一推,那兩個寬大的袍袖立刻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樣鼓了起來。兩道排山倒海一般的斥力狠狠的撞擊在那一朵盛開的五瓣白蓮上,威勢大的如同兩道橫行於天地之間的龍捲風席捲而過。
與此同時,鶴唳道人的形稍微頓了一下之後繼續前衝。
咔的一聲脆響。
在鶴唳道人那兩道斥力猛烈的轟擊下,那朵聖潔的五瓣白蓮其中兩瓣花片上裂開了隙,猶如剔的水晶花瓣被敲裂開了口子。但白蓮依然還在,裂了兩瓣花片,卻生生在鶴唳道人的一擊之下沒有後退分毫。
蓮花上耀眼的白驟然一閃,鶴唳道人額頭上的豎目一陣刺痛。他只能停住子用袍袖護住全,待白散盡,哪裡還有蓮花,哪裡還有塵涯?
……
……
鶴唳道人袍袖揮灑,大街上的耀目白被驅散。塵埃也被這一道席捲的颶風吹散,大街上立刻變得又清晰起來。他看向之前塵涯倒下的地方,地上的青石板片片碎裂,但卻已經沒有那個妖異豔之人的影。
鶴唳道人的臉沉下來,蹲在地上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地上除了碎裂的青石之外再無別的東西,就連塵涯上的流出來的似乎都被之前那一陣耀目的白蒸發了。他仔細尋找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發現。
那白蓮碎了兩片花瓣,卻沒有留下什麼。
就在鶴唳道人緩緩站起來的時候,一道影如閃電一般在月下飛掠而來。頃刻間,那人已經到了鶴唳道人的前。這是一個穿淡藍長袍的老者,大概五十歲上下年紀。留著長髯,飄舞間有一種出塵的味道。
這老者正是那日在客勝居邊軍與王定等人衝突的時候,出現在客勝居對面樓頂上的那人。也正是此人,在那日一掌震飛了單劍殺兵部的沉傾扇。若不是老瘸子及時出現,沉傾扇逃不過那一劫。
穿淡藍衫的老者往前走了幾步,抱拳微微俯道:“見過道長。”
鶴唳道人也回了一禮,然後自嘲的笑了笑道:“驚了你,我卻沒能留住那人。想不到他居然還有修爲高深的同黨,法快絕,我沒能看到他同黨的影。”
老者顯然吃了一驚:“連您也沒能看到那人?”
鶴唳道人點了點頭,眉宇間都是深深的擔憂和凝重。
老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無妨,走不遠的。”
老者想了想說道:“即便是在晚上,只要城門不開,任何人,哪怕是大明王來了也出不去長安城。就如同城門不開,任何人,哪怕是大明王來了也進不了長安城一樣。只是長安城太大,城門太多,守城的士兵分辨不出誰是修爲高深的敵人。但,他們能輕易進來,想輕易再出去,難!”
鶴唳道人微微一怔,雖然不知道那老者的自信來自何,但他知道以這老者的份絕不會信口胡說,所以立刻做出決定。
“分頭找”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若是……是不是請蕭真人出面?”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鶴唳道人明白他的意思。
“不必”
鶴唳道人搖了搖頭,選了一個方向說道:“我往那邊尋找,你去另一邊。”
老者點了點頭:“料來也是不必勞蕭真人的,我已經知會大侍衛,用不了多久大侍衛的高手就會趕到。即便兩位指揮使大人不來,卓先生若是來了,僅僅是咱們三人還有人誰能逃得掉?”
鶴唳道人眉頭微微一皺,似乎不怎麼喜歡和這老者打道。他嗯了一聲,袍袖向外一揮,形如炮彈一樣一飛沖天。那老者看著鶴唳道人的背影消失不見之後,無奈的搖頭嘆了一聲,隨即轉掠向另一個方向。
就在兩個人剛剛消失不久,又一個人到了這裡。一布,臉凝重。
正是大侍衛的卓布。
他先是看了看打鬥留下的痕跡,皺眉沉思了片刻。然後他竟是盤膝就在大街上坐了下來,沒有追向任何一個方向。
……
……
清晨
夏天的太總是升起來的特別早,人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它已經悄然間從東方爬過了長安城高聳雲的城牆。隨著太升起來,大街上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很早就起牀準備開工的早點師傅正在忙活著,將桌椅擺好,然後開始和麪,燒水。
方解推開房門的時候,熱湯麪的香味已經飄出來了。
換了一簇新邊軍制服的方解顯然心修飾過,頭髮梳的一不茍。上的黑大隋軍服筆而整潔,腳上了油的牛皮戰靴看起來格外的漂亮。腰間束了一條黑腰帶,上面掛著一塊很特別的牌子。
牌子上就雕刻一個字。
武
這是象徵著演武院考生份的腰牌,是兵部之前發給他的,想要進演武院考試先要出示腰牌覈對份,只有報備過且得到確定的考生纔會分發。
本來就乾淨清俊的年郎,刻意打扮過之後更加的帥氣。尤其是那一剪裁合的軍服,更是讓他多了幾分威武的氣勢。雖然昨天晚上方解睡的並不好,但顯然,今天他的神不錯。
“起來啦小方爺,真早!”
門口賣熱湯麪和小籠包的老孫熱的打了聲招呼,方解微笑著說道:“再早也沒有你早,我是聞著小籠包的香味起來的。”
老孫嘿嘿笑道:“我是指著這個養家餬口呢,自然不能犯懶。倒是您,怎麼今兒個這麼早就要出門?”
不等方解回答,老孫忽然一拍腦門歉然道:“哎呀!我竟然是忘了。今兒是演武院開考的大日子!老婆子,快去下一碗湯麪,放三倍的,然後再單做一籠包子,皮兒要薄,餡兒要大,今天是小方爺參加演武院考試的大日子,要吃飽!”
“曉得了老頭子!”
老孫媳婦燦爛的笑了笑,扭著水桶的腰走向面板搟皮包包子:“小方爺,一定要拿個三甲回來啊,我可看好你!別讓那些個出好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白臉佔了上風,雖然你住過來沒多日子,可街坊們都等著你帶著好消息從演武院回來!”
“今兒這頓飯我請了,不收錢!預祝小方爺您旗開得勝,馬到功!我們兩口子也幫不上別的忙,這頓飯就是我們的心意!”
老孫笑著說道。
方解抱拳道謝,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早晨清爽的空氣,他張開懷抱舒展了一下,角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覺很好。
心很平靜。
方解看著忙碌的老孫兩口子,又在心裡說了一聲謝謝。看著那兩夫妻,他好像又看到了端著一大盆髒水罵街的何嬸,看到了屠狗的蘇屠狗和上酒的老闆娘,看到了樊固的那些相親們,都在對他微笑著說,小方解,被給我們丟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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