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解走進演武院的大門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與自己的想象中有著很大的差別。他到了長安城之後最大的就是大氣磅礴這四個字，皇宮暢春園乃至於朝廷部府衙門，都建造的極恢弘壯闊，和無愧於當世第一雄城稱號的百里長安風格相同。建築給人的第一覺就是大，第二覺就是肅穆。

而演武院顯然不同。

走進正門看到的不是高大寬闊的建築，而一片園林。江南水鄉的風格，小橋流水，綠木蔭，在進門正對著的假山上甚至還有一道小小的瀑布，迎面而來的水汽讓人呼吸都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方解牽著赤紅馬在小橋邊找到了負責覈驗份的教授，顯然這是一個很雅緻的人。將桌案放在小橋一側，後就是潺潺流水。一棵不知名的枝葉濃的樹木替遮擋住，葉子層層疊疊不下來一線，最讓人覺著舒服的是，枝條上掛著的鮮豔的果子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香味。小河裡有紅白黑的魚兒暢遊，不時躍出水面，在下灑出一條小小的彩虹。

玄武大街上熱鬧喧騰，可進了演武院大門之後這喧騰立刻消失無蹤。也不知道是爲什麼，進了門的學生都立刻停止了談，似乎是怕破壞了這院子裡仿似與世隔絕的寧靜安詳。進門的考生排著隊，依次走到那個教授前面遞上自己的牌子。那教師也不擡頭，接過牌子之後在一個厚厚的本子上勾掉與牌子上對應的名字。

看起來，和這院子裡的安靜相得益彰。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安靜而淡雅。就好像側橋邊那一叢開的正盛的薔薇，置於風景中自也是風景的一部分。一眼看上去，安靜的人似乎比安靜的薔薇還要些，還要淡雅些。

因爲垂著頭，方解看不清的樣貌。但是從潔的前額，小巧的鼻子還有圓潤的下頜推斷，這子縱然不是到了極致也絕不會醜到哪裡去。而即便樣貌醜一些，這樣安靜恬淡的子也讓人心生好。大抵形容婉約如水的子，指的應該就是這教授這個類型吧。

方解走到面前，先是躬說了一句先生好，然後解下來自己的牌子放在桌子上，那教授將牌子拿過來看了看，隨即在那個厚厚的本子上找到了方解的名字，然後用筆在名字下面打了一個對勾。

這簡單的舉卻讓方解很驚詫。

那麼厚的一個本子，上面記錄著來自大隋各城以及軍中所有考生的名字。每一頁紙上都是麻麻的字跡，還有用更小的文字標註出來的簡介，若是常人翻看幾頁之後前面看到的名字只怕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可這個教授，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方解的牌子，然後隨意一翻就找到了那厚本子上方解名字的所在。

從方解遞上牌子，到勾上名字，一共也沒用三秒鐘。

好強大的記憶力！

方解忍不住在心裡驚歎了一聲，一瞬間，他對演武院教授們的敬意就上升了一個層次。現在他才真切會到了一些，演武院的教授們有多變態。如果說門口迎客的那個言卿的教授只是給了他許多好，那麼這個教授則讓他領會到了什麼人外有人。他本來對自己的記憶力就頗自負，可和這教授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取回自己的牌子後說了一句多謝，然後轉就要離開。

“等下”

就在方解轉的時候，這個一直不曾擡頭說話的教授忽然將方解住。方解看向，然後心裡忍不住一。這個人雖然不是那種擁有傾城傾國之姿的人，但樣貌看起來和的氣質很般配。鵝蛋臉型，皮很白皙。圓潤的下頜圓潤的耳垂圓潤的臉蛋，這樣一張臉讓人看見的第一反應就是四個字。

珠圓玉潤。

但……方解的心裡之所以一不是因爲這子的相貌很迷人，而是因爲的眼睛。

這個教授的雙眸裡看不到一點黑，也就是說的眼睛沒有黑眼球。的眼睛是白的，整個都是白的。卻不是那種令人心裡發寒的沒有生機的白，而是一種帶著晶瑩剔質的白，就好像玉石，可玉石又不如的眼睛明亮。閃亮發的白玉石……不，應該是晶石。

很璀璨，很清澈，方解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眼睛沒有黑眼球，也能如此漂亮迷人。

的眼睛雖然整看起來都是白，但眼球上有一圈淡淡的金，勾勒出一個界限，就好像普通人的黑白分明的眼球一樣，有著區分。方解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的眼球在正上方，左下，右下三個位置上，有很規則的三個亮晶晶的小點。

這一雙眼睛，就如同一片麗的宇宙般讓人迷茫而沉醉。

那教授一聲輕咳之後，方解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連忙垂首問道：“請問先生，有什麼吩咐。”

那教授擡起手理了一下額前垂下來的髮，似乎並沒有因爲方解無禮的直視而生氣。指了指方解的赤紅馬問道：“既然你堅持要用自己的戰馬，那麼這馬也要報備。你這馬有沒有名字，我要記錄。”

顯然，門的也聽到了之前大門口的嘈雜。

“名字？”

方解微微愣了一下，這纔想起自己得到這匹赤紅馬之後一直忘了給它取個名字。略微沉了一下，方解搖了搖頭對那教授如實回答道：“還沒有名字，請先生賜下。”

教授倒是沒想到方解會讓來給戰馬取名字，猶豫了一下之後站起來，緩步圍著赤紅馬走了一圈，忍不住眼前一亮：“怪不得你堅持用自己的馬，這匹寒寶馬即便是在演武院裡也找不出幾匹能相提並論的。這麼出的馬竟然連個名字都沒有……可惜了。”

方解臉微微一紅，心說你說的可惜是可惜馬沒有名字還是可惜馬是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的？

聽到寒寶馬四個字，後面的生員有人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那傢伙……居然擁有一匹汗寶馬！”

聽到這句話，那教授微微搖頭道：“不是汗，是寒。”

但是很顯然，絕大部分人還是沒明白的意思。

也懶得過多解釋什麼，手掌在赤紅馬的脖子上輕輕了幾下後對方解說道：“這麼的馬兒，就霓裳如何？”

“霓裳？”

方解一怔，撓了撓頭髮問道：“是不是太了些？它是戰馬……”

那教授也一怔，然後有些懊惱的問道：“這真的是你的馬？這是戰馬不假……但首先，它是一匹母馬。”

……

……

也不管方解願意不願意，眼睛很特別的教授重新在書桌後面坐下來，然後提起筆在方解的名字後面，用娟秀的字寫下赤紅馬的名字……霓裳。於是，這一匹看起來很高大的戰馬就有了新的名字。而且既然名字記錄在演武院，那麼這名字算是定下來再無更改的希了。

方解訕訕的笑了笑，道了一聲多謝然後牽著馬離開。才走幾步，又聽見那個教授溫婉和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

“我丘餘，是今年武科的考之一，希一會兒在武科的考試中……你的表現別辱沒了這匹好馬。”

方解沒說話，也沒轉，點了點頭後繼續前行。

順著石徑甬路，方解跟在前面考生的後走進演武院的深。到了這裡方解才發現，原來演武院真的算不得很大。數千考生涌進來之後，後院考試所在顯得有些擁。因爲考生人數太多的緣故，演武院沒有那麼多房子作爲考場。所以，無論是文科還是武科的考試，都在校場上進行。

首先要考的是文科五門，所以方解將霓裳給了演武院的人保管。然後在校場上找到自己的座位，桌案上著他的名字。這悉的場面，讓方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頻繁應付考試的學生時代。

文科五門，指的是算科，禮科，樂科，地理和謀略兵法。

數千考生在很短的時間，被演武院的人指點著找到自己的座位做好。腳步聲散去，場面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校場的正北方向是點將臺，只要是軍中出的人對這種佈置都不陌生。演武院校場的點將臺很大，應該是爲了考試而臨時加造的。方解坐下之後，看向點將臺那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頂代表著至尊份的黃羅傘。

皇帝竟然也來了！

雖然方解早就知道皇帝對演武院考試的重視，可沒想到皇帝竟然也能拋開那麼繁雜的朝事親至。黃羅傘下，居中坐著的就是當今大隋的至尊天佑皇帝楊易。他穿大朝會時候纔會穿上的盛裝，看起來尊崇而肅穆。在他邊，左邊坐著的是怡親王楊胤，右邊坐著的是演武院院長周半川。

“演武院考試，規模一年比一年大，朕心甚，朕說過，大隋從來不缺人才，這些生員……都是將來朝廷的柱石。”

楊易指了指下面麻麻坐著的生員，笑了笑說道：“朕聽說蒙元的人前些年也學著咱們演武院的模樣，修了一座獵武堂，每隔三年也選拔年輕才俊考試，不過學的卻是不倫不類，著一子贗品味兒。”

這話一說完，旁邊的員們立刻笑了出來。

點將臺上的笑聲沒引起方解的主意，倒是他邊坐著的那個人讓他覺得有些頭大。這個人斜坐在椅子上，胳膊放在桌子上支著下頜，也不看點將臺那邊，只是看著方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

“你怎麼也會來……”

方解低聲音問了一句。

那人嘿嘿笑了笑，卻沒回答。這一笑的讓人不願挪開視線，微微瞇起的眼睛那彎彎的弧線更是著一子可。沒錯，這是個子，而且還是個很的子，更是個方解認識的子。

吳玉

方解看見這個小丫頭真是有些詫異，他知道吳一道前陣子將這個蠻的大小姐送到清樂山一氣觀去學道了。難道進了一氣觀的門，還能再來演武院？

如果方解知道吳一道送進演武院多銀子，他就不會這麼詫異了。

就在方解思索著吳玉爲什麼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忽然有演武院的教授高聲喊了一句，隨即所有考生全都站了起來，然後橫一步站在過道上。方解也連忙起，知道這是人已經到齊要向皇帝陛下行禮了。可衆人站起來之後，卻並沒有人讓他們跪下參拜。

愕然之際，卻見那個自己在暢春園見過的太監手持一份聖旨走到點將臺前面。將聖旨展開，清了清嗓子之後開始朗讀。

旨意的前面，無非是皇帝對學子們的褒獎和問。其次是對演武院的肯定和尊敬，這些話倒是沒什麼新意。文字樸實並不華，幾乎用的是陛下說話的口氣書寫。本來聽著沒什麼覺，可直到聽到最後的幾句話，卻讓方解的心裡一震！

“凡重金購買演武院考題僞卷之人，自出列，取消演武院考試資格，剝去功名，發回家中思過！五年之，不可仕。若再有劣跡，永世不得錄用。陛下仁慈念及你們初犯又俱是大隋才俊，心念偶有偏差，不忍過重責罰，還你們自醒自悟謹記教誨。”

一瞬間，有數百人立刻就變得面無。

其中，包括崔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