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恨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人割的這天，當恐懼瀰漫在心頭的時候甚至連上的疼痛都被遮擋住。毫無疑問的是，心裡的恐懼比的疼更讓他難以承。割他的是他自己的腰刀，而那隻握刀的看起來很秀氣的手怎麼會那麼狠毒？

刀子從方恨水的胳膊上落然後輕巧的一旋，一條糊糊的就被片了下來。而在這個時候，於極度恐懼之中的方恨水甚至還想到了那個可惡的年輕僧人爲什麼會選擇他的胳膊落刀，而不是別的地方。

相對來說，部和大上的更多些。

但割了他的大和部他就無法走路，而割他肩膀或是後背他很難再擡竿。

連下刀都如此有目的，這個年輕僧人的心是多麼的冷且冷靜。

離開方恨水的，他用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不敢發出哀嚎。現在他才明白那兩個僧人之前說的話都是真實而不是開玩笑的，他也終於到了死亡距離自己有多近。在那個小縣的時候，爲捕頭的他不是沒有見過。但別人的死亡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爲常，而自己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他顯然還沒有做好準備。

“我不會逃，絕不會！”

方恨水從牙裡出這幾個字，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

“很好，去找水吧。如果你不累的話可以再找一些食來，因爲我們都了。”

塵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後拎著那一條返回之前休息的地方坐下來。他看著手裡淋淋的那條，皺了皺眉頭想要丟掉。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帶上這個隋人一起走嗎？”

老僧問。

塵涯道：“因爲有個人拋頭面比較方便，等確定哪些隋人追兵已經跑到前面去了，就可以丟開這個無用之人，現在他只不過一個工。”

“不”

老僧微笑道：“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是人”

“也是食”

老僧語氣淡然道：“在面對危機的時候，你或許有很長時間找不到食。而帶上一個活著的妖魔，最起碼可以吃上好多天。”

這句話從慈眉善目的老僧裡說出來的時候，連塵涯都嚇得抖了一下。他從來沒有發現師尊是這樣一個心狠的人，在他的印象中，師尊走路的時候遇到一隻螞蟻也會停下來步伐讓螞蟻先爬過去，唯恐踩到。可是現在，在師尊裡淡淡說出來的話卻如一柄冷冽的刀子一樣刺在塵涯的心頭。

“這是……人”

“不，這是妖魔的。”

“師尊，可是您之前說過，這個隋人心中魔未生，便還是人而不是妖魔。”

“在你割下這條的時候，他心中的魔就已經活了。”

老僧看著方恨水消失的方向說道：“如果你仔細，就會覺到那個隋人現在心的憤怒和狂暴。如果有機會，他會不擇手段的殺死你。這便是魔，當你再割他一條的時候，他將會徹底魔。”

“可是，若弟子不割他的，他是不是不會魔？”

“我不知道”

老僧搖頭道：“但你要記住的是，隋人皆是妖魔。所以殺隋人，甚至吃隋人皆是降妖除魔。放開你心頭的執念，纔會悟到更多的真善。若世間沒有隋人，沒有妖魔，皆是我佛宗信徒，天下將會何等的太平安樂？”

“弟子明白了。”

塵涯點了點頭，回味著老僧的話發現真的有道理。若是佛宗弟子都以除魔爲己任，那麼這世間就沒有大隋這妖魔橫生之地。而若是沒有大隋，佛宗天下，必然滿是真善。

“師尊，咱們這樣慢慢的走回去，會不會耽誤了事？您不是說，隋人有可能要對帝國兵嗎？如果咱們趕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蒙哥大汗，讓他做好準備，那麼隋人的謀就無法得逞。”

“你的白虎呢？”

老僧問。

塵涯一怔，隨即有些失的說道：“留它在長安城外，就在那片擒住那隋人的林子裡。但弟子之前沒有召喚到它，不知去了何。”

“它回去了。”

老僧微笑道：“該帶回去的消息，我已經寫下藏於白虎上。回去的路它認得，而且肯定比你我要走的快些。”

“師尊妙算”

塵涯俯首道。

“所以咱們要走的慢些，因爲咱們不回去那些追來的隋人就以爲消息沒有泄。而越是快的往回趕，那麼隋人的計劃也會提前。讓白虎回去傳消息就是了，你我在大隋索再多留些日子。”

“師尊，您之前說那個西行的大魔，是誰？”

“不知”

老僧緩緩閉上眼，面相西方：“不必擔憂，若是連釋源師弟也攔不住他，大自在師兄會出手，若是大自在師兄擋不住他，明王自然會出手。我想不到，這世間還有誰明王不能鎮。”

一里外，找到一條小溪的方恨水猶豫了很久，終究沒敢逃走。他知道以自己的武藝，跑不出去多遠就會再次被擒回來。而現在，他除了小心應付那兩個僧人之外，只能等著大隋的追兵儘快找來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悄悄撕下自己的一條衫綁在溪流邊一棵小樹上。

若我有大修爲，一定活活吃了那兩個妖僧！

他如是發願。

……

……

方解回到散金候府的時候天已經黑，在穹廬中陛下再次問了他的出。原本編造好的謊言再次說了一遍，但方解知道陛下不一定真的會相信。畢竟他邊有幾個修爲不俗的保鏢，一個寒門子弟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

在方解的敘述中，自己是一個很富有的行商的孩子。父親在往樊固做生意的半路上被強盜殺死，而他家中的幾個保鏢拼死將他救了出來。因爲擔心被人報復，他就加了樊固邊軍。這纔有了後來立下二十一次戰功的奇蹟，纔有了現在九門優異的奇蹟。

皇帝在他離開穹廬之前，給了他一個右侍勳爵位。這不是什麼職，也不是什麼顯爵，世家子弟的孩子出生，差不多都會有這樣一個爵位。但毫無疑問，有這樣一個爵位，方解的份就發生了改變。

離著很遠，方解就看到散金候府門前張燈結綵。

他詫異了一下，想到那個遇到的麻煩心裡一驚。他以爲宮裡面下來了旨意，吳玉將不得不宮所以纔會張燈結綵。所以他加快了腳步，可到了門口的時候他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這場面，竟然是散金候特意安排爲了給他慶祝的。

方解不得不有些，吳一道是他到長安後遇到的第二位貴人，第一位是卓先生，不可否認的是，吳一道對方解的幫助是最大的。

走進侯府，每一個下人都用誠摯的笑容來迎接他。方解喜歡這種覺，讓他錯覺自己回到了家裡。

走進客廳的時候，他看到了面帶笑容的吳一道。

還有沉傾扇，沐小腰，大犬，麒麟，酒財，卻沒有看到那個蠻的小丫頭吳玉。方解猜測那個小丫頭一定還在生爹的氣，所以也沒有在意。面對所有人的笑容，方解呆傻了片刻不知道該先說句什麼。

“恭喜恭喜！”

胖子酒財先迎上來，笑呵呵的說道：“恭喜方爺，百年來大隋第一人啊，這麼喜慶的事，我都不知道找些什麼吉祥詞兒來道賀了。”

方解看著他出來的手，尷尬的撓了撓頭髮說道：“一進門的時候宅子裡的人都在說恭喜，上帶的銀子都發完了。”

酒財比他還尷尬的收回手，訕笑著說沒事沒事，自家人。

衆人都笑，吳一道指了指已經擺滿了酒菜的桌子道：“來，坐下，今兒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多喝幾杯。一慶祝你被陛下賞識，以頭名份進演武院。二慶祝我慧眼識珠，在你沒發跡的時候先押了寶。”

方解嘿嘿笑道：“我怎麼覺著有點心虛呢？”

“很假”

吳一道坐下來，親手爲方解倒了一杯酒道：“今兒在慶賀你奪魁之前，有件事必須跟你先說……明兒一早我就要起行，這宅子你們就先住著。玉下午的時候已經起行返回清樂山一氣觀，這院子就要給你們來打理了。”

“您要出京？”

方解詫異的問道。

吳一道點了點頭道：“今兒陛下那麼大場面歡迎你，你難道沒猜到是什麼意思？”

“猜到了一些……怕是陛下不日就要宣佈對外用兵了。”

“沒錯，所以我要離開帝都了。”

吳一道停頓了一下說道：“有件事到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關係，陛下在很久之前就開始籌備西征之事。爲了瞞住不讓人知道，所有西征之用的兵甲冑糧草械都是用我貨通天下行運往西北的。不僅如此，從各地調撥的兵也是用我貨通天下行的船隊悄悄運走的。旭郡王楊開在多日之前就已經起行趕赴西北坐鎮，而到了這個時候，我這個貨通天下行的老闆也不得不去西北調度。”

方解愣了一下，這才明白散金候在朝廷的地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如此重要的事，陛下竟然放心的給一家商行來做。由此可見，陛下對吳一道的信任遠勝於對朝廷中大部分員的信任。

“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抱了一多的。”

方解慨道：“賺朝廷銀子的人，纔是最厲害的商人啊。”

“笨蛋！”

吳一道罵了一句，似乎對方解的反應有些失。但是他沒在這個話題繼續，而是又說起方解進演武院的事。方解也沒有在意吳一道這一句笨蛋背後的含義，正因爲他沒有仔細去想，所以到後來知道真相的時候纔會驚訝的無以復加。若是平日裡，方解或許會因爲這笨蛋兩個字而往深多思索一會兒。但是今天，他腦子裡因爲開心而有些迷糊。

“以後你不需要再擔心什麼了，陛下既然用一隻手將你托起來，就不會允許別人輕易毀了你，要知道你現在代表著的可不僅僅是演武院第二個奪得九門優異的考生，更代表著陛下對寒門子弟的重視。”

“我知道。”

方解點頭道。

“所以，你更不能讓陛下失。”

吳一道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你應該明白，你現在站的已經很高了。因爲站的高而能接到你以前接不到的東西，得到別人的尊敬。但也有可能因爲你站的高，掉下來就會摔死。有一句話送給你，希你記住。”

“請侯爺賜教。”

“陛下如何想。”

吳一道認真道：“做事之前時時想想這五個字，你會變得冷靜清醒。”

“這場戰爭不會很快結束。”

吳一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年之後……若是你還沒死，那麼才真是一飛沖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