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恨水一邊在心中默默的背誦口訣,一邊不時看一眼這個改變了他命運的老僧。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走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但他確定的是自己正在與有生以來所有的夢想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他曾經幻想過,自己會爲一個優秀的捕頭,破了數不清的案子從而接連升遷平步青雲,早晚有一日坐在縣令,甚至是郡守的位子上。等到自己鬍子都白了的時候,或許還能爲一道總督!
他曾經幻想過,自己會爲一個絕世高手,爲大隋抵擋住數不清的外敵侵連陛下都對他刮目相看,封侯拜將。等到自己鬍子都白了的時候,膝下有孝順的兒和一大羣徒弟,在江湖中和朝廷裡的地位都首屈一指。
他曾經幻想過,自己會娶一個安靜賢淑的大家閨秀。即便不會爲大隋至關重要的人,也要過上幸福好的生活。牽著妻子的手漫步在海邊,聽聲看落日,每一個春暖花開,品味每一個日月替。
他甚至想過,等到自己死的時候,就要把墳立在家鄉那座小小的土山上,墳頭正對著大海。
但是這些,都已經遠去。
老僧智慧教他息之的心法口訣之後,就閉上眼不再說話。他看著這個一點兒也不高大,可在自己面前如一座大山般有著強大迫的老者,心裡生不出一抵抗。老僧說他了傷,可方恨水知道即便是了傷的老僧一手指頭也能碾死自己。
佛宗
大隋之人人鄙視如狗的佛宗,而自己竟然變了一個佛宗弟子。
方恨水苦笑一聲,心說爲什麼命運對自己如此不公。他只是個大隋邊遠小縣的捕頭罷了,就算有很多雄偉壯觀的夢想可那只是夢想不是嗎。他是個平凡的人,每一個平凡的人心裡都會有些遙不可及的夢想。
他知道自己最終也不過是庸碌一生,娶一個漁夫的兒,有被太曬黑了被海風吹的很糙的皮,有水桶般但健壯的腰肢。生幾個孩子,每天如嗷嗷待哺的鳥兒一般蹲在門口等著自己從衙門回家,看到自己的時候,他們笑著喊著衝上來抱著自己喊爹爹。
爲什麼會變今天這樣?
我到底得罪了誰,以至於會接連遇到如此厄運?
方恨水想了很多,然後漸漸的沉沉睡去。他很累,老僧雖然枯瘦矮小但揹著他走了一路也極疲勞,而且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從哪些學生們上撿來的食在逃亡的時候丟了一些,僅剩下的也是老僧才能的東西。他只能看看,甚至連聞一聞味道都不敢。
睡著了之後,他就開始了無盡的噩夢。夢到自己穿著一灰的僧,披著金的袈裟,行走在大草原上。那些穿著奇形怪狀服的牧民對自己摯誠的參拜,獻上他們的金銀和最味的食。
最麗的人,匍匐在他的腳邊親吻他的腳趾。
他得意的看著那些牧民,著和海風完全不一樣的草原風。他夢中見到了大草原,如海一般壯闊,但卻是綠的,一無際。風吹過牧草,如波濤起伏。他站在那裡,著所有人的敬仰。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漫過來一線黑。他瞪大了眼睛去看,驚恐的注視著那黑的浪勢不可擋的衝了過來。踏平了綠草,碾碎了那些牧民,和碎到都是,哀嚎和哭喊響徹天際。
那是大隋的重甲騎,踏碎了他夢中的寧靜。那些穿黑鐵甲的大隋騎兵,用鋒利的馬槊如收割麥子一樣收割著牧民的生命。他們如黑的颶風,所過之一切都被摧毀。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向前的步伐,那響亮的大隋軍隊進攻的號角聲連草原的天似乎都撕裂了。
他也不能阻擋那雄壯的軍隊,他夢到自己被一匹赤紅的戰馬撞翻,馬背上的騎士手裡擎著一柄不停滴的長刀,冷漠的眼神看在自己上,沒有一。他想跪下乞求,可被那赤紅的戰馬踏住本不能翻。他想說自己也是隋人,可他分明覺著那隋將面甲後面的眼睛能察一切。
“你是個叛徒,大隋的叛徒,所以……你只能死。”
那個隋將冷漠的說著話,然後緩緩的舉起了那柄巨大的紅長刀。這個時候方恨水纔看清,那刀不是因爲沾滿了而變了紅,那刀本來就是這樣的彩,詭異,深邃,紅的令人害怕。
刀鋒舉起,好像能穿那刀似的。
好可怕的刀。
好的刀。
刀落,方恨水甚至看到了自己的頭顱在地上翻滾。脖子裡的瀑布一樣往外噴著,中都寫滿了恥辱。
啊!
方恨水驚醒,上已經被汗水溼。
我不再是個隋人了……
醒來的方恨水渾抖著,蜷在樹的角落裡。他抱著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間不敢睜開眼去看這個世界。就這樣過了很久,他忽然擡起頭看向那個老僧,眼神裡都是恨意。正是深夜,樹裡更黑,他只能看到那老僧可見的廓,就好像一殭一樣盤膝坐在那裡。
老僧還在定中,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看到他的異樣。
方恨水咬著脣,順著他的角緩緩落。
……
……
方解醒來的時候了個懶腰,然後再一次失敗於試圖推算時辰。這個地牢終年不見天日,即便外面是晴空萬里豔高照,這裡若是不點燈的話照樣黑的令人害怕。這裡的線永遠是昏黃,不可能因爲那一盞油燈而推測出是白天還是黑夜。
在這個地方久了,會讓人覺著自己變的錯。連日夜都不分了,渾渾噩噩。或許是故意爲之,給他送飯的時間並沒有規律。以至於讓方解徹底迷失了時間,漸漸的也懶得再去想外面掛在天上的是太還是月亮。
如果方解不說話,石室裡安靜的似乎能聽到他自己心跳的聲音。人們總是會在某些時候想追求一種安靜的生活,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可是當真的在這樣絕對安靜的室裡,往往心裡會蔓延出無邊的恐懼。
沒有任何聲音,以至於連子稍微挪一下的聲音都那麼刺耳。
方解皺眉,醞釀了好久之後表終於變得愉悅起來。一個悠遠且尖銳的屁被他從肚子裡出來,撕裂了石室裡的安靜。這聲音突兀的響起,那麼驕傲。
方解得意的笑了笑,翻繼續睡覺。
或許這是一種很無聊的抗爭,並不可笑,反而著一蒼涼。
方解第二次睜開眼的時候,屋子裡沒有一點變化。那油燈不知疲倦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也不知道里面的燈油怎麼就燃不盡。就在方解起來準備撒一泡憋了很久的尿的時候,鐵門外響起說話的聲音。
從這一點是不能確定現在就是白天的,因爲外面時刻都有人守著。而且總有些無聊的人在任何一個時間都會來看看他,推開鐵門和他說幾句無聊頂的話。比如那個獨臂的男人,似乎很喜歡閒來無事就看看方解此時的狼狽。
方解用最快的速度離開石牀,衝到角落將夜壺提起來撒了一泡-黃-尿。他臉上的表是那麼陶醉,就好像剛剛乾了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
鐵門推開,外面走進來的人看到正在往上提子的方解怔了一下,臉微微出濃烈的不悅。
這是一個方解沒有見過的人,很年輕。穿著一淺灰近乎於月白的錦,腰帶上掛著一塊玉佩,那紅的流蘇顯得格外醒目。這個人材欣長,可並不高大。看起來,最多也就到方解的耳朵下面。說材欣長,是因爲看起來他的材比例十分完。
這個年輕男人臉很白,不是那種塗脂抹的白也不是那種病態的白,白的很健康,很有羊脂白玉般的質。他眉很細,微微挑著,眼睛很大,眼神高傲。相比於男人來說,他的下頜稍微尖了些,但並不違和。
放在男人羣裡,他絕對是個男子。
但方解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個妞兒。還是個自以爲是的妞兒,以爲穿一男裝就能騙過所有狼眼睛的自以爲是的妞兒。
後跟著的是個大人,可跟在那年輕人後卻顯得很恭敬。所以方解一邊提子的時候一邊揣測了一下,能讓大侍衛衙鎮使侯文極當跟班的小妞兒會是什麼份。
“噁心”
扮男裝的傢伙皺眉,擡起手捂住了鼻子。
“吃飯喝水拉屎撒尿是最正常平常的事,如果連這都覺得噁心我實在不知道你還覺著什麼不噁心。而且……你對噁心的定義實在太淺顯了,完全沒理解什麼纔是噁心。”
方解大大咧咧的坐回石牀上,了鞋子開始摳腳。
“殿下……”
侯文極小聲了一聲,試圖勸一勸臉沉下來的子。正是那日在半月山上,被鶴唳道人帶來的給事營士兵帶回去的人。如果方解當時在場,一定就能輕而易舉的推測出的份。
板著臉的子緩緩吸了口氣,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來這裡純粹是因爲好奇,好奇的想知道最疼自己的七叔的傳人是個什麼模樣。但是看到方解的這一刻,顯然失了。那個髒兮兮的傢伙雖然眉清目秀,可坐在石牀上摳腳的樣子實在令人厭惡。
“那好”
走到椅子邊坐下來,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冷漠平淡:“那你就來告訴我,什麼纔是噁心的事?”
方解看了侯文極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我必須要回答?”
手指靠近自己鼻尖的時候他不得不皺眉,才摳過腳的手指味道真不怎麼樣。
侯文極點頭:“必須。”
方解嗯了一聲,坐直了子看著那了那子一會兒,肆無忌憚,眼神從上到下的掃過。這讓那子更加不悅,但爲了表現出來強勢故作鎮定。沒有發怒,僅僅是因爲這個囚徒似乎看不起。若是發怒的話,或許會更讓這個討厭的傢伙看不起了。
“噁心的事……你可以想象自己早飯吃的是一坨屎。拉屎的人或許有些上火,那坨屎有些發黑發。所以咀嚼起來會有些粘牙,不太好下嚥。”
子臉一變,胃裡一陣翻騰。
“當然,你可以當這是乾飯。你可以再找一個腸胃不和的人拉一泡稀,當粥喝。漱口一樣,把之前吃的乾飯衝下去。”
子的抿著,看向方解的眼神越發的憤怒。胃裡的翻騰幾乎讓把持不住,但終究還是沒有吐。
“這就是噁心?不過如此!”
冷笑著問。
“不不不”
方解連連擺手,然後看著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噁心的是……你塞牙了。”
哇
終於堅持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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