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裡零零散散的還能見到幾沒有倒下去的莊稼秸稈,那也許是幾個月前將最後幾顆糧食種進地裡的不屈的難民最後的掙扎,可在西北這個地方,人定勝天這四個字總會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沒有水,土地乾,氣候嚴寒。
這幾顆糧食種子頑強的生發芽,頑強的長大卻最終沒有結出一粒糧。無法想象,種下這些種子的百姓是帶著怎麼樣的一種絕心離開的,在失去了中原各地的支持之後,西北大地終於無的把骨子裡的荒涼展現了出來。
大隋繁盛時期,朝廷每年都要從其他各道調撥糧食運往西北養民。因爲只有那個地方有百姓生活,纔算是真正的大隋領土。而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卻是從二百多年前大隋才立國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戰場。
從大隋的第一個皇帝到大隋的最後一個皇帝,都很清楚。西北那塊地方本就不適合居住,之所以一直用補的方式供養著,只是因爲那裡是最適合做戰場的地方。有蒙元這樣一個強鄰,誰也不敢保證戰爭不會發。
每一個大隋皇帝也都清楚,在戰爭發的初期隋人一定是被的。
西北這片大地,就是爲了保護中原繁華的緩衝區。
所以現在還在西北的隊伍,不管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都過的很辛苦。在這樣一片走上幾百裡都不見得找到一粒糧食的地方,再沒有後勤補給,可想而知士兵們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
一個士兵坐在地上,艱難的下來自己的靴子,將裡面的碎石子倒出來。腳底已經磨出來不泡,可或許是因爲已經疼的麻木,他抿著的角倒是看不出什麼痛苦,有的只是生理上的需求飢。
已經整整一天半沒有找到水源了,肚子還能堅持一會兒,但沒有水對人和人來說,都是一件抗不過去的事。
他看了看靴底,心疼著這雙出兵的時候才領的新靴子。當然,幾個月過去,走了也不知道多路的他們,靴子早已經面目全非。到現在爲之腳上還是靴子而不是自己編的草鞋的士兵,已經寥寥無幾。
“快走吧,將軍說了,今天天黑之前要幹到崖山。”
另一個經過的士兵拉了他一把,兩個人快步跟上大隊人馬。
“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咱們進西北之後的這幾個月,一直在行軍在行軍在行軍,一場仗都還沒有打過。每一天都走的這麼急,就好像每一天都要奔赴一場決戰可是到了現在,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有不人都在說,將軍其實就是在避開敵人”
“噓”
另一個士兵低聲音道:“你小聲點,無論如何,他是主公點名領兵的將軍,如果沒有什麼真本事,料來主公也不會委以重任。你應該知道,現在陳定南將軍,陳搬山將軍,崔中振將軍,陸封侯將軍除了咱們這支人馬之外,所有的隊伍都開拔回去了,據說是要奔赴東疆和洋人開戰。也就是說,現在在西北只有咱們肩膀上扛著國門三個字。”
“算了。”
之前的士兵不停的用舌頭著上顎,卻很有津出來。
“我記得以前主公曾經說過,將領兵而不信兵,則敗。兵隨將而不信將,則死。既然咱們現在跟著他,就看看到底要帶著咱們去哪兒吧。說實話,與其這樣每天往前跑,真不如找到蒙元韃子真刀真槍的幹一場。”
“給”
另一個士兵遞給他一個乾癟的核桃,那是還沒有長起來就萎了這樣一小團的果實。
“含在裡,能多出來點吐沫。”
他說。
之前的士兵用謝意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將那個東西塞進裡。可是到了現在,不管什麼東西只要塞進裡,他都想大口嚥下去。而裡不管有什麼東西,胃都會開始搐。
“再快些!”
一個傳令兵騎著馬從衆人邊經過,大聲喊著:“將軍有令,天黑之前必須趕到崖山,有誰耽誤了大軍行程的,一律按抗命軍法置。所有人都打起些神來,將軍說了,在堅持一陣子就一定讓你們看到喜悅!”
士兵們加快了速度,有人悄悄的把帶再次了。
隊伍最前面,宋自悔迎著風蹲在地上,將地圖在乾裂的土地上展開。風捲著沙子撲打在他臉上,也有不鑽進了他的里。他的脣,就和這大地一樣乾裂。他甚至不敢將裡的沙子啐掉,因爲那樣會啐出去不唾。
“我知道你們這些日子一直在質疑我。”
宋自悔的臉上了皮,哪裡還有一點白淨書生的樣子。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就好像從堵住了的嚨隙裡出來的一樣,很輕,且沙啞到讓人不適。
“你們都在說,我帶著你們一路跑其實本就不是在尋找戰機,而是在避開蒙元人的大隊人馬。這些話我都知道,我也從來沒有跟你們解釋過。那是因爲我解釋了你們也不會理解,所以我只能靠著將軍的全力著你們,讓你們只管跟著我往前跑就是了。”
他的手指重重的點在地圖上:“如果你們相信我,就再堅持這一天。到了崖山之後,我會給你們一個代。”
他手下的將領們互相看了看,然後抱拳:“尊將軍號令!”
崖山是距離狼山已經不足三百里的一座大山,這座大山是東西走向,南北大概四五十里寬,東西能有三四百里。如果在地圖上看的話,這山的位置很有意思。就在狼山南北走向轉爲東西走向的這個拐點,正中延線上。
這裡距離狼山峽谷很近,所以距離樊固城也就不遠了。
一羣衫襤褸的士兵們在落日的餘暉中趕到了崖山東南角的這片林子裡,這支看起來有幾萬人的隊伍如果全都放下兵的話,和一羣難民沒有什麼兩樣。他們上的服早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彩,只有灰黑土黃這些和大地相近的。
“讓士兵們全都進林子裡,抓時間休息一會兒。”
宋自悔息著,額頭上卻沒有汗水。
“金舵”
他指了指地圖上一個位置,然後轉指向相對應的地方:“你帶你的三個折衝營,先不要休息,趕去這裡。如果稍後看到蒙元韃子的旗號不要理會,盡數放過來就是。韃子最近這段時間被難民襲的次數多了,所以將輜重都放在隊伍中間,你看到輜重營上來之後,就發訊號。然後等著紅的煙花打上天,你帶著你的隊伍襲擊韃子人馬的後隊。記住,不要打出旗號。”
“喏”
別將金舵雖然不知道宋自悔的軍令是出於什麼目的,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雷先厚,你帶著你的三個折衝營在這裡設伏。”
宋自悔繼續吩咐道:“看到中軍有綠的煙花打起來,你就帶兵往韃子隊伍裡放箭,不要心疼羽箭,帶多就放出去多。看到韃子的人馬往輜重營那邊回援,你就帶著人馬衝擊敵人的前隊。”
別將雷先厚也領命。
“褚飛雲”
宋自悔道:“我給你六個折衝營的兵力作主攻,看到我揮舞大旗,你就帶著隊伍猛攻敵人的中軍輜重營,不管敵人的抵抗有多狠,你就只管帶著兵往前衝,只要你能堅持半個時辰,援兵必到。”
“將軍放心!”
褚飛雲抱了抱拳:“卑職就等著今日這一戰呢,已經等了好幾個月了。說句實話,如果在不真刀真槍的和韃子打這一仗的話,下面士兵的緒還真是不好著。”
“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
宋自悔抱了抱拳:“我不過一界書生,蒙主公信任領兵與蒙元韃子戰。這幾個月來,我沒有帶著你們和韃子打一戰,原因今天之後我會告訴你們。但是今天,這一戰如果不打好了的話,哪個人的環節出了岔子,休怪我不講面。如果你們按照我的軍令盡了全力,這一戰卻輸了,我自己了斷!”
“去吧”
他大聲道:“今日一戰之後,若咱們都活著,你們要是看得起我,咱們就結拜爲兄弟!”
闊克臺蒙烈的心很沉重。
前些日子的猶豫不決,最終讓他錯失了最好的撤離時機。當那些流言開始傳播起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意。到了後來他才知道流言的可怕他無意造反,無意搶奪蒙元大汗的位子,但是當蒙哥已死的謠言在西北蒙元軍營裡如瘟疫一樣傳播,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了。
他不信蒙哥已經死了,但他不信不代表其他人都不信。這次跟著他的幾個王庭將軍,在聽聞這消息之後就顯然都變得不對勁起來。凡是王庭將軍,都有闊克臺蒙家族的統。也就是說,如果大汗蒙哥真的死了,那他們這些王庭將軍都有機會去爭奪汗位。
所以,到了最後,猛烈一件不由己了。
他部下的將領們,幾乎是著他回王庭的。而最可怕的事也是嗎蒙烈最擔心的事最終還是沒有避開,終於還是有人按捺不住,向他武了。他不知道傳到戍京道那邊的時候,流言已經變了是他殺了其他王庭將軍,因爲這本就不是真相。
真相是,其他幾個王庭將軍打算聯手除掉他,因爲他纔是汗位最有力的爭奪者。如果大家一同回到王庭,他比其他王庭將軍更有希爲大汗。所以,那幾個人打算先把他殺死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蒙烈一直在防範著他們。
最終,是兩敗俱傷。
“就要看到狼山了。”
蒙烈看向西方。
“或許從一開始,東征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如果大汗您真的已經死去,那麼請您的靈魂來給我一個提示。”
他喃喃自語:“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帶著人馬逃回家鄉了,都是如此的狼狽。漢人的天下一點兒都不好,就好像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