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在慢悠悠喝茶。在這個時候，外頭風聲大作的時候，坐在廳中一角，施施然持著驚蟄遞過來的茶盞，慢慢的抿著熱茶。彷彿真是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小姐，只等著等會子廚房後頭的羊片好了，便圍在一起吃燙羊般的愜意。

羅凌面上變得有些凝重起來。羅颯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順著羅凌的目看向沈妙，臉也沉了幾分，問：“發生什麼事了？”

羅凌沒理會他，也沒吩咐那說話的守衛如何做，而是站起來，走到沈妙面前，道：“小表妹，借一步說話。”

“凌表哥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沈妙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邊，微笑著看著他：“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也是瞞不住的。”

羅千和羅潭見狀，也走了過來。這下子，靜大了些，馬氏和餘氏留意到。以爲是沈妙和羅凌之間有了爭執，在這個時候，們自然是要偏袒孩子的。餘氏當即就走過來，瞧了一眼羅凌，不贊同的搖搖頭，道：“凌兒，你別嚇著。”

羅颯聞言嗤笑一聲，道：“誰嚇唬誰呢？”

“大哥，到底出什麼事了？”羅千年紀小，說話最不帶腦子，心裡有什麼疑就問出聲來。

羅凌看著沈妙，沈妙對他微微笑著，彷彿對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也一清二楚似的。那種把握一切的從容，倒是讓羅凌微微一怔。片刻後，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城守軍那裡傳來消息，突厥……。好像要進城了。”

“什麼？”羅潭驚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些，一下子捂住。他們這頭說話，周圍的丫鬟婆子離得遠，倒也沒聽清。可這世上最忌諱的就是軍心搖，此刻大家聚在這裡是爲了躲那冰雹，可若是被人知道了突厥人進來了，只怕登時就會軍心大。就算因爲羅凌和羅颯在這兒不至於大，至也會人心惶惶。

餘氏和馬氏都只是普通人家出，自然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聞言也是呆了呆。馬氏立刻道：“菱兒颯兒，現在是不是先讓人保護幾個。咱們羅府裡能抵擋多久？你爹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便是再明能幹的婦人，面對這種景，也會忍不住慌神。話都說的有些沒頭沒腦，至於餘氏就更不知所措了，不過還是下意識的道：“要不先去哪裡躲一躲？”

羅潭和羅千的臉有些發白，他們自出生開始就生活在小春城，雖然也曾聽過羅隋講過去戰場上的故事，但是總覺得那都是離他們很遙遠的東西。突厥人從來都不會進城，可是進城後會遭遇什麼，過去那些話本子裡可沒講。便是明齊自己的兵攻下一座城池，都會有屠城的時候，更何況突厥人生兇殘。

“小表妹……竟然被小表妹說中了……”羅千喃喃道。

馬氏和餘氏一愣，餘氏看向沈妙：“……說中了？”

“表妹之前便提出突厥人可能會攻城中。”羅凌看著，眸中閃過一意味不明的芒：“小表妹想必也有對策，若是不嫌棄，請告知與我，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時候。”

羅凌的態度擺的極低，或者說是羅家人都不會有別的人家那種端著架子的想法。否則以羅凌的輩分和地位，決計不必如此低聲下氣的同一個小姑娘請教的。

而羅凌的這個舉落在馬氏幾人眼中，便覺得吃驚極了。羅凌是羅家小輩中最出的一個，如今竟是要向沈妙徵詢？

沈妙道：“凌表哥也沒告訴我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況。”

羅凌揮手招來方纔那位來報信的守衛，那守衛見羅凌去問一個陌生姑娘顯得有些詫異，卻還是老老實實的答道：“回小姐，守衛軍有人看到突厥人正在城門口聚集，將軍還未歸來，城守衛軍人手不足……”說到最後，已經有些愧的說不出話來。

沈妙卻沒空理會他的尷尬，反是問道：“人手多還是不多？突厥是散的還是齊的？”

羅颯目如炬的盯著沈妙。那守衛想了想，道：“人手極多。雖是散的，卻有馬匹的聲音，應當是還有後援。”

幾人頓時倒了一口涼氣，羅凌和羅颯的臉一瞬間變得極爲難看。若是方纔還有些僥倖，此刻卻是真正的意識到了事的嚴重。有馬匹意味著有軍隊，平日裡能與突厥人抗衡的軍隊此刻卻在草原裡作戰，眼下小春城幾乎是沒有真正的兵力，卻在這時候趕上了另一支突厥軍隊。

沈妙說的沒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這些突厥人終究是變得狡猾了，甚至在暗中發展了另一支軍隊。這一支軍隊或許沒有沈信那麼對付的那支強，可是要洗小春城，已經是綽綽有餘。

馬氏和餘氏也意識到事的不好，馬氏道：“要不全部將能用的人手都召回來……不管如何，先保護你們這些小輩。”

出事的時候最先讓年輕一輩先走，這是羅家自古以來的傳統，是犧牲老的一輩，將希留給新一輩。羅潭的眼圈立刻就紅了，拉住馬氏的袖子道：“娘，我不要！”

“實在不行，就和他們拼了！”羅千咬牙，眸中跳兩簇怒火：“我們好歹骨子裡也流著武將的，莫不是還怕了那些野蠻人不？拿著劍，大不了魚死網破！”

“千兒！”馬氏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話？這時候出去，你是想送死嗎？”

“實在不行，我和大哥掩護你們逃走。”卻是羅颯開了口，他沉肅道：“府裡還有馬車，從後城門開始逃，有一段山路，藏起來也不會被發現。”

“不行。”沈妙打斷了他們的話。

羅颯看向：“你有辦法？”

沈妙搖了搖頭。

羅千和羅潭面上同時閃過一失，不知道爲什麼，他們總覺得沈妙似乎有很大的能力，雖然看起來貴貴，也生的細皮，但每次與沈妙說話的時候，那種安然和竹在，卻讓人有了主心骨一般的安心。可此刻見沈妙都想不出辦法，羅千和羅潭都有些絕。

“那就照二弟說的做吧。”羅凌道：“先送你們上馬車，府裡所有護衛都跟著你們。羅府只留二弟和我就行了，我和二弟去城守軍那裡。”

這便是要犧牲他們兄弟二人爲其他人爭取時間了，餘氏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拉著羅凌的手險些暈了過去。

“怎麼能讓你們二人留在這裡？”馬氏搖頭：“咱們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這廂僵持不下，沈妙搖了搖頭，再次吐出兩個字：“不行。”

“小表妹，你到底說的是什麼不行？”羅千忍不住問。

沈妙掃了衆人一眼，道：“小春城裡，兵力最大的就是羅家。城守軍的首領也是凌表哥和颯表哥。突厥人也清楚這一點，若是真的攻城中，爲了鼓舞士氣，勢必第一個對付的就是羅家。只要滅了羅家，小春城的百姓必然失了鬥志，束手就擒。擒賊先擒王，我若是突厥人，哪怕用盡一切力氣手段，都會先對付羅家。羅家想要全而退，本不可能。”

這樣毫無遮掩的將可怕的現實揭出來，羅潭忍不住子一抖，看向羅凌：“大哥……說的是真的麼？”

羅凌盯著沈妙，道：“不錯。”

羅颯的火氣頓時又起：“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逃不了，突厥人又帶了兵來，要不就真的跟他們拼了？咱們羅家也沒出過孬種，怕他不？”

“倒也不必心急。”沈妙突然開口。

廳中靜默一瞬，羅凌看著沈妙，輕聲道：“表妹可有妙計？”

“妙計算不上。”沈妙眉眼平靜，本就生的清秀可人，在一衆焦灼的緒中，唯有一神淡淡，衆人這才發現，從開始到現在，沈妙都未曾表現出什麼別的緒。小春城尚且是邊陲之地，面對突厥突然進城都會驚惶，偏偏沈妙這個在定京城一直高枕無憂的小姐，反是表現的見怪不怪一般。

“突厥人帶了兵卻遲遲不進，顯然心存猶豫，有所顧忌，我想這麼多年，雖然羅家軍已經散了，可到底餘威猶在，尚且可以震懾三分。他們心存猶豫，試探不前，就是主帥也不能確定，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馬氏和餘氏聽不懂沈妙的話，卻覺得沈妙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一時都未開口，靜靜的聽說。羅颯皺眉問道：“如何利用？”

“拖延些時間吧。”沈妙淡淡答道：“我爹孃，外祖和舅舅們都不是等閒之輩，想來應該很快就會發現這裡頭的不對，一旦發覺不對，會很快趕回小春城的。在此之前，只要拖延住這一頭的腳步就好。”

“可是要怎麼拖延啊？”羅潭是個急子，耐不住問道：“照你所說，突厥人那麼聰明，他們也知道時間急，定會很快攻進來的。”

“他們怕什麼，就給他們看什麼就是了。”沈妙微微一笑：“他們怕的無非就是羅家軍其實還尚有餘力，那麼就給他們看看羅家軍的餘力。”

“小表妹，”羅千著急道：“我們眼下去哪弄羅家軍啊？”

沈妙微微一笑：“這就要請各位配合一下了。不過在那之前……也不知兩位哥哥信不信得過我？”看向羅凌和羅颯，分明是極溫和謙虛的態度，卻有戾氣。

羅凌認真的看著道：“我信你。”

……

小春城的城樓外，已經很是破舊了，長年累月積攢了不泥土灰塵，都是歲月的印跡。這裡曾經有過一代又一代的人，也有過一任又一任的英雄將領，他們守護著小春城的平靜安詳。

但就如城牆上的磚牆會出現裂，曾經堅不可摧的關門，也漸漸變得腐朽。此刻城樓上，並不多的守衛軍來回走，警惕的盯著不遠，那逐漸變得清晰地馬蹄聲和火把，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突厥人生兇殘，他們這些懈怠多年的城守軍，是不可能與之對抗的。而聽這靜，來的突厥人還不。恐懼的緒是相互的，一時間，城守軍們的腳步聲都顯得沉重許多。

就在不遠的人蠢蠢的時候，城守軍中突然有人喊道：“那是什麼？”

雨夜裡大雨的聲音都掩飾不了這話中的吃驚，衆人回頭一看，只見小春城，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火把，這些火把麻麻，伴隨而來的還有震天響聲，細細聽來，還有馬匹的聲音。

兩軍對壘，自然有登高的探子打探城消息。城守軍的人站在城門能看到，外頭突厥的探子自然也能瞧見。那些莫名冒出來的人馬在雨夜裡顯得尤爲清晰，而震天的呼喊隨著馬匹踏在地上凌的聲音，伴隨著風雨，竟然有種千軍萬馬勢不可擋的壯麗。

“是羅家軍！是羅家軍！”城守軍有人喊道，幾乎是欣喜的跪下去：“羅家軍又重複榮啦！”

那百年將門羅家早已式微多年，這些年留下來的羅家軍也都是一些散戶。陡然間的一聲喊，倒是讓衆人都回想起當年羅隋率領軍隊所向披靡的風姿，彷彿突然有了新的希，士氣一瞬間暴漲，城守軍那些寥寥無幾的人馬，皆是拔劍四顧，骨子裡的和熱像是都被點燃了，裡喊著吶喊的聲威，連同城那些莫名的人馬，直撞天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暴漲而來的士氣和突然多出來的人馬，頂著一個“羅家軍”的名頭，顯然讓突厥那邊都驚住了。只聽得城樓下的突厥人氣急敗壞了流了一番，那些兵馬頓了頓，遲遲不敢近前來，這般僵持了一個時辰後，雙方僵持不下，突厥人或許也覺出些不對的時候，樓外突然傳來喊殺聲，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人馬，沈信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