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十月天，今年的秋天也快走到盡頭，風蕭瑟，捲起滿城的枯葉。

隨著天氣好轉，之前被大雨給耽擱下來的事就又被人提上了日程，比如尋常百姓的各種活計，比如府向民間徵收秋稅，又比如秋決。

不過今年的秋決場麵可比往年要大得多了，以前東京城法場上待斬的犯人不過十多二十來人，可今年卻一氣排出了四十多個罪大惡極的重犯。而且當百姓知道這一點後，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說這些傢夥該死，隻挨一刀都算是便宜他們了。

至於個中緣由就很簡單了，因為那多出來的二十多名重犯都是燕子的首腦人。他們在被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門幾日審問後，已將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多好人家的子被他們使人拐走，如今已不知去向，自然讓滿東京城的百姓對他們恨之骨，許多妻被擄的害者更恨不能親自手殺了這些賊人。

而隨著這些重犯人頭落地，本來就在京城裡廣被傳揚的燕子覆滅一案就被人說得更多了。雖然朝廷裡刻意抹除了孫途在此案中的種種功勞，但民間百姓的眼睛卻是雪亮的，所以街頭巷尾間多是稱孫都頭剛正不阿，為民除害的說法，直把他說了真正的青天轉世。

對於這些百姓的稱道，孫途聽了也隻是笑笑而已。不過很快地，他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因為此事之後，他之前鐵麵無的綽號就突然變了，換了鐵麵閻羅，這可不是什麼好稱呼。

其實也怪不得百姓會給孫途安上這麼個稱號，實在是因為這次他下手確實夠狠。案子還未審結呢，府已經從地下的渠裡打撈出了兩百多被河水泡得發脹的燕子賊眾，而就眾人所傳，這些被淹死在地下的賊眾竟然就是被孫途一句話給定下的生死。

一言間就淹死了兩三百人，哪怕死的是該死之人，在百姓心裡依然有所惶恐。於是不知不覺間，就有人稱孫途為閻羅，最後索就把鐵麵閻羅的稱號安到了他的頭上——鐵麵無私，殺人無若閻羅！

不過除了這一稱號外，孫途卻並未因此案撈到任何好，自己的上司和下屬都或多或有些封賞，就他這個出力最多，擔了最大風險之人，到最後還依然做著九品武，依然還是那個開封府都頭。對此，許多手下為他到不值，倒是他本人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一回算是把朝中許多員都給得罪了，那些人當然不可能把功勞算到自己頭上了。

或許是因為覺著有些愧對孫途，自本案結束後，韓長洲也好，薛遠朋也罷都沒有再把什麼差事給孫途來辦，隻讓他繼續守著東城治安所。而孫途也樂得空閑，尤其是在進十月後，更沒有多做事，隻派人在城北明月坊一帶守著，隻等一個確切訊息。

就在三日前，孫途終於等到了訊息，今日一大早也沒去治安所，準備了一些牛羊和幾罈子好酒，便雇了一輛板車直奔北城明月坊而來，去拜見周侗，希對方能收自己為徒，教授自己武藝。

林沖在半年前說的話孫途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此時也已經對周侗此人有了個更加詳盡的瞭解。

周侗在場和史書中固然是名不見經傳，但在民間，尤其是江湖中卻大名鼎鼎。隻因他有著一高絕當世的好武藝，無論拳腳槍棒，還是弓法，隻要是人們平常所使，他都極極強，多年來罕逢敵手。

而更讓他名噪天下的，是收了幾個天下聞名的徒弟——河北玉麒麟盧俊義、一桿大槍過數山強人的史文恭，以及前軍教頭豹子頭林沖。這幾個徒弟無論哪個都是技群雄的高手，可以說周侗就是如今大宋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一般的存在，真正的一代宗師。

天下多習武之人都想過拜到周侗門下，但因其行蹤不定，而且收徒要求極其苛刻，所以直到今日也就有這三名門徒而已。孫途這次也是得了林沖的指點引薦，才能登門求見。

在來到周侗家所在的柳樹巷口，孫途已經為示恭敬而翻下馬，在整理了一下打扮後，方纔牽馬引了後頭跟隨的滿載板車順著小巷而，最終停在了一間小小的庭院門前。

要不是早從林沖那裡知道周侗的住址，他都不敢相信這位一代宗師居然會住在如此普通的小院中。吸了口氣，孫途方纔抬手拍了下院門，朗聲道：「晚輩孫途求見周老前輩，還請前輩開門一見。」

片刻後，院門吱呀一聲就被人開啟，孫途抬眼一，就瞧見個材敦實，模樣憨厚的青年男子正沖自己微笑，他也趕抱拳施禮：「在下孫途求見周侗周老前輩，不知前輩可在家中嗎？」其實他早確認周侗在來到這裡後就沒出去過，現在不過是問一句罷了。

對方倒也實在，點點頭道：「大人就在裡麵，你隨我進來說話吧。」說著還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跟在孫途後的那輛板車。

孫途忙招呼車夫把東西卸在院子裡，這才拱手道：「多謝這位兄臺了，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俺周雄，俺聽大人提過你的名字，聽說你在衙門裡當差？」他倒也沒有阻攔車夫把東西留下，孫途見此心中便是一定，笑道：「不錯，在下現在是開封府的一名都頭，不值一提。」

周雄隻是嗬嗬一笑，也沒多作深究。就在那車夫把東西都放下，沖孫途行禮告辭時，左側半閉的屋子裡就傳來了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雄兒，你這是在與誰人說話呢？可是來了什麼客人？」

「父親，是林師兄寫信介紹的孫途來了。」周雄回頭就沖裡頭回了一聲。

「哦？」說話間，房門一開，一人已緩步走了出來。孫途抬頭看去，便見到一個材普通，鬚髮皆白，但卻紅滿麵神矍鑠的老人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雖然老人隻著一布，臉上還笑瞇瞇的，但孫途還是明顯能從其上到一強大的氣場，竟讓他的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起來。直到深吸了口氣後，方纔恢復過來，趕上前行禮：「晚輩孫途見過周老前輩。」

周侗在上下打量了孫途幾眼後，便笑道：「孫都頭不必多禮，要說起來還是該由老夫登門謝你纔是。要不是你之前仗義相助，隻怕林沖他要有不小麻煩了。」

「前輩言重了，林兄乃是我的朋友，他既有難，我自當幫上一把。另外，晚輩與林兄平輩相，還請前輩直呼我姓名，或是三郎即可。」

「嗬嗬，三郎過謙了。還有這些東西……也太破費了吧？」周侗指著堆在麵前的那些菜和幾罈子酒，似笑非笑地道，不過稱呼上倒是依從了孫途的意思。

「這不過是晚輩的一點心意而已，還前輩莫要嫌棄纔好。」孫途這時已經完全定下神來，隨後便又一拱手：「其實晚輩今日前來還有一請，前輩能收我為徒，也好讓我在武學一道上有所長進。」

周侗笑著搖了搖頭：「三郎，你倒還真夠直接的。」

「晚輩隻是一介武人，最不擅長的就是拐彎抹角了。何況林兄早前就與我說過，他會向前輩舉薦我，所以……」

「唔，林沖之前也確實寫信向老夫舉薦過你，說你學武頗有天分，希老夫能好生指點於你。其實看在你之前幫助過我那弟子，老夫也不該推辭。但是，你想拜我為師，卻又有些難辦了。」周侗稍微皺了下眉頭道。

「不知有何難？」孫途趕追問了一句。

周侗請他在院子裡的一張石桌前坐下，又給他倒了杯水後，方纔回答道：「這一來，老夫年紀已經大了，再不能如以往般教導弟子學武；二來，老夫在這東京也待不了太久，等過了年，祭掃過亡妻後，便該離開，兩三月間，確實教不了你太多東西。」

聽到這些理由，孫途不微微一愣，但很快還是說道：「其實在下也已有些基礎，並不需要前輩從頭教起。而且以前輩的修為眼力，如果真想教我，兩三個月也足以讓我用一生了。」

「嗬嗬，你倒是想得通。」周侗再次笑著搖頭。若隻是指點孫途武藝，對他這樣的高手來說還是很輕鬆的。但要是真收其為徒，這兩三個月就得耗費老人大量心力，找出孫途的不足，揚其長補其短，確實足以讓他的武藝得到質的突破了。

老人的笑容突然又都收斂了起來：「老夫如今已六十有四，多年來雖然指點過許多人武藝，可真正收門下的卻隻區區幾人而已，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等孫途回答，他又自己接上道：「因為老夫收弟子除了看人骨悟外，最看重的還是他的品。之前已經收過一個不肖弟子，老夫實在不想再有第二個了，尤其你還在門！」這下，周侗終於是把自己真正的顧慮給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