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裳就算再懂事，也畢竟隻有十二歲，依舊天真。有些事不是不知道，然而卻不能理解。比如早早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將來會穿上戎裝踏上戰場，沒有別的選擇。比如同樣早早知道，將來會像自己的兩位姑姑一樣，遠嫁他鄉，也沒有別的選擇。

穆紅裳都明白，也早早強迫自己接了這一切，隻是接而已，卻不能理解。是真的想要問問為什麼，為什麼哥哥們必須去北境，不能留在家裡，為什麼，必須遠嫁他鄉，與家人再見無期。

可是天真的問話，卻讓人很難回答。要如何給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解釋如此複雜的一切，穆老夫人沉默了，安國公夫妻同樣也垂頭不語。

穆鐵嘆了口氣，出手來了妹妹的小腦瓜，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長輩們的沉默穆紅裳都懂，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了。知道哥哥們必須上戰場，知道自己在未來的一天，必須遠嫁離開這個家。

「可是爹爹，」穆紅裳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為什麼。」

「因為，」安國公抬起頭，著兒純澈的大眼睛，勉強笑了笑，給出了一個似乎很敷衍卻又很萬能的答案「因為我們姓穆啊。守護大周北境，是我穆氏將軍的責任。」

「是因為正堂裡掛著的聖祖敕令嗎？」穆紅裳像是發泄不滿似的，索一腦將心中積攢的鬱氣和困全掏出來了「皇上讓我們穆家守北境，我們就得去。憑什麼！」

「孩子，」安國公站起來，盯著兒的眼睛，眼神很認真「你說錯了。」

穆承毅站起來，搖桿得直直的，不僅是對著穆紅裳，也是對著穆鐵，語氣極為鄭重地開口說道「我穆氏一族世代守北境，可不是為了哪個人，哪一家。穆氏將軍鎮守北境，一代代前赴後繼，不惜己，竭盡全力將戎狄鐵騎擋在北境十三州之外，護守一方安穩，你們以為是為誰？難不是為了高堂之上的皇族？忠君二字，可值得我穆氏一族，一代代穆氏將軍捨生忘死，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父親……」穆紅裳和穆鐵都站起來了，兄妹倆皆是怔怔地著一臉嚴肅的穆承毅。

「我穆家一代代鎮守北境，真正值得我們用命去守護的，是我們後廣闊的大周江山，還有這片疆域的黎民眾生。」穆承毅的聲音沉重卻有力量「守住北境，將戎狄鐵騎擋在關外，用骨為後百姓撐起一方安穩天地，讓他們在我們穆氏將軍的護守下不戰爭襲擾，安居樂業，這纔是我穆氏一族真正應盡的責任。我們用命守護的不是皇權，而是黎民。」

「爹爹，」穆紅裳的眼淚下來了「我錯了。」

「孩子，」安國公手拍了拍兒的頭，語氣和下來「你沒有錯。你還小，又是孩子，是爹爹強迫你接了太多你原本不該接的事，是我們拖累你啦。我們穆氏一族掌兵權，大周虎符由我安國公府代代家傳，因此我們家裡與皇族的關係頗為微妙。你還小，說了你也不能明白，你隻要知道，爹孃也不捨得將你嫁得遠遠的，可是嫁得遠些，你反而能過得更好，比留在京裡要好得多。」

「不！」穆紅裳大眼睛裡蓄滿淚珠，鼻頭都紅了「的確是我不懂事。爹爹常說，我穆氏將軍守土有責，我聽了，卻沒像哥哥們一樣記在心裡。哥哥們一滿十八歲就要上戰場，將來錦也是一樣，他們都不曾抱怨，我又憑什麼。我雖是孩子，卻與哥哥和弟弟一樣姓穆。」

「小妹可比我強多了，」穆鐵彎下腰，扯起袖子溫地蹭了蹭妹妹的臉，將穆紅裳的眼淚乾淨「哥哥像你這樣大的時候，心中也有過不平。那時我總在想，大周的將領又不止我們一家，憑什麼是我們穆家，一代又一代，將命填在北境。憑什麼是我們，憑什麼不能是別人。」

「哥哥……」穆紅裳哭過的大眼睛水汽氤氳，有些發愣地著穆鐵，似乎沒想到自家心思磐石一般堅定的哥哥也像一樣，有過不平和猶豫。

「但反過來想想，為什麼不能是我們？」穆鐵低下頭，眼帶笑意的著穆紅裳「戎狄素來不安分，從大周開國起，北境就戰事頻繁，無論是誰，無論是哪一家，鎮守北境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換了誰也一樣，都是一代一代的將軍拿命去填，若要鎮守疆域，護佑百姓安穩，這個代價總得有人付。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能是我們？紅裳想想，我們穆氏將軍驍勇，旁人可比不上我們，換了旁人也許代價更大對不對？」

「嗯。」穆紅裳聲音小小，隨著一聲答應，眼淚又掉出來了「我都懂，但我還是想讓你們都好好的。」

「哥哥知道。」穆鐵手了妹妹的小腦瓜「所以小妹比哥哥強多了，這樣快就想通了。哥哥當年可是花了不時間纔想清楚這個道理。」

「那我也上戰場行不行，」大約是太過難過，穆紅裳著哥哥的眼睛，又開始犯倔「你們上戰場守護大周百姓，我去守護你們。我可以的，我好好練武功騎，可以在戰場上護住你們的。」

「剛誇你懂事，就又開始說孩子話。」穆鐵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他趕瞇起眼笑起來，想要遮住眼中泛上來的水汽「哥哥們上戰場不僅是為了護住大周黎民，也是為了護著你呀，你想要哥哥們平平安安，哥哥也想要你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呀。紅裳說，是你的願重要，還是哥哥們的願重要？」

穆紅裳瞪著穆鐵的臉，固執地不肯開口回答他的問題，答不出來，也不想答。而此時，許久未開口的安國公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淚落出眼眶，順著的麵頰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腳步匆匆地向外走去，甚至都顧不得婆母還在場。

「唉！」穆老夫人長嘆一聲，臉頹喪地看了一眼安國公「去瞧瞧你媳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