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天氣漸漸暖和，春桃已經落了，海棠正盛。穆老夫人的正堂換上了湘妃竹簾，這一日春融暖，穆老夫人命人將簾子高高挑起，讓暮春帶著一花香的微風吹進屋裡。

「打發個人去外書房傳話，讓孩子們今日都到我這裡吃午飯。」穆老夫人吩咐丫鬟們:「把紅裳抄書的桌案朝外挪挪，天氣暖和，風也不涼，那簾子打起來，剛好能瞧見院裡的海棠。小廚房新製的點心也在籠上罩著，省得涼了。還有，打發去魁星樓的人還沒回來嗎？」

翠雲一邊指揮著婆子們挪騰穆紅裳抄書的桌案，一邊回話:「您放心，德叔還在魁星樓，但怕您催已經派人回來傳話。大小姐喜歡的千層和桂花鬆子糖都要現做，所以要耽擱些時候。放心吧，不會耽擱大小姐下午吃點心。」

「不耽擱就好。」穆老夫人點點頭，很是滿意的樣子。

「老夫人果然還是最疼大小姐。」翠雲抿笑:「一聽四爺說大小姐喜歡魁星樓的千層和桂花鬆子糖，就立刻地打發人過去買。」

「唉!」穆老夫人嘆口氣:「鐵他們走了以後，紅裳的心一直不大好。別看還是笑瞇瞇的，但我知道，那是懂事，不想讓我瞧出不開心，怕我知道了擔憂心煩。」

聽穆老夫人這樣說，正給穆老夫人捶的翠柳也跟著嘆了口氣:「二爺和三爺一齊去了北境，別說大小姐了，奴婢們都覺得有些不習慣呢，總覺得這宅子安靜了不。」

「是啊。」正指揮小丫鬟擺果子的王嬤嬤點頭:「當初大爺去北境時，也沒像現在一樣，覺得咱們府裡一下子空了一半似的。了大爺，還有六個孩子，日常依舊鬧鬧騰騰。可眼下，二爺和三爺也走了，一下子了三個孩子，總覺得四空落落的。」

「唉!」穆老夫人又嘆了口氣:「過兩年青也要走了，然後就是淩，最後連錦也要去北境。等紅裳嫁出去了，這宅子才真的空。」

「老夫人可別這樣說。」王嬤嬤急忙勸穆老夫人:「過了夏日大爺就滿二十了，二老爺會替他請旨回京的。這次大爺回來，就要聘了，過兩年老夫人抱上了曾孫，有了，又有了小孩子，咱們府裡隻能更熱鬧。」

「這倒是。」提起穆征，穆老夫人倒是又開心了幾分:「我留心著呢!不過選孫媳倒也不急，等征回來，問問他自己的意思，他喜歡什麼樣的，我就給他聘個什麼樣的媳婦。門第家世一概不重要，讓他自己相看，一定要選個征可心的。」

「還是老夫人您想得周全，」翠柳笑著湊趣:「前兩日二夫人也提起大爺的婚事呢，我聽打聽三夫人的孃家姑娘呢，大姑也惦記呢，來信提過。」

「旁人心也是無用，要征喜歡才行。」穆老夫人沉默片刻:「老二媳婦的想法我大約也清楚。我們安國公府聘兒媳素來有自己的規矩，大約是想循著規矩在京外世家大族裡選個背景單薄，家中無人做的孩子。」

「這是自然。」王嬤嬤笑起來:「二夫人是規矩人，定是要依著咱們府裡的傳統聘兒媳的。」

「大約我真是老了。」穆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年輕時總想依著規矩做事，當年老大看上了宗室，我著實擔心了一陣子，還是他爹勸我我才肯點頭。但這幾年孫子們大了，我的想法卻變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媳婦聘進門，是要跟孩子們一起過日子的，總要讓他們喜歡纔好。為穆家子弟已經夠苦了，總要盡量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如意些纔好啊……」

「老夫人莫要擔心，」王嬤嬤立刻開口安穆老夫人:「要娶個怎樣的媳婦纔好，大爺心裡定是有數的，不會給家裡惹事的。」

「怎樣的媳婦好？」穆老夫人冷哼一聲:「那還用說，隻有徵真心喜的才好。便是家世背景有些麻煩又怎樣？咱們府裡宗室都聘過我怕什麼？我早就想好了，征就算看上了權臣家的兒我也去下聘。穆家將夙夜匪懈震守邊關，拿命來換江山安穩，一代代恪盡職守、盡忠竭力，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憑什麼要在孫兒的婚事上看他人臉？」

「這……」這些話王嬤嬤可不敢隨意介麵，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這些事奴婢不懂，但老奴想著，祖上的規矩不也是為了讓我們安國公府在朝中好立足嘛!咱們府裡權勢大，總是要遭忌諱的。若是大爺真看中了份不合適的姑娘，國公爺可是要為難了。」

「我知道。」穆老夫人長嘆一聲，臉頹喪:「但我總不想委屈了孩子們。而且……我想著，娶了可心的媳婦，日子過得如意些，他們心中便能更有牽掛，放不下京中妻兒。將來戰場臨敵……隻盼著……隻盼著他們能想著有人在等他們，好歹更惜命些。」

「難為老夫人一片苦心。」王嬤嬤的臉也黯淡了下來，但還是笑著安穆老夫人:「您放心，您是有大福氣的，咱們家裡的老爺爺，一定都能平平安安的。將來們聘進門，重孫子一大堆，老夫人您有得樂呢!」

「若果真如此，我也沒什麼憾了，日日萬事不愁，就躺著樂。」穆老夫人笑起來。

剛好此時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過來給穆老夫人請安，聽穆老夫人提起穆征的親事，二夫人自然十分關心，婆媳兩個長篇大論的討論了許久。

穆老夫人的想法，二夫人自然是能理解，作為母親，當然也希穆征能娶個自己喜歡的媳婦。

「但相公他恐怕不會同意。」二夫人雖然自己能理解穆老夫人，卻依舊有些擔心穆承芳的態度:「他上次從邊關捎來的家書就提過征的事，特意囑咐我選兒媳時仔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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