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這個五品不太眼，但掌管樞院和敕屬堂的顧大學士卻一眼認出來了，這人是個史臺的五品史中丞，姓楊。

敕屬堂與史臺和大理寺打道頗多，史臺的史，顧大學士大部分都悉。他知道這位楊大人在史臺已經很多年了，人不太話，經手的幾件案子都辦得有章有法，十分老持重。

顧大學士看了一眼皇上的臉，主開口道「皇上，這是史中丞楊行檢，楊大人在史臺已經許多年了。」

皇上點點頭，並沒有開口，隻是懶洋洋地做了個手勢，示意楊史有話直。楊行檢倒也不繞彎子，一開口就參了秦路崔文舉安使縱容家人在州一帶霸佔田土，私開礦山，利用軍權強征民夫。

謝相隨著大家一齊回頭，安安靜靜地聽楊行檢的參奏，臉上並無太多表，楊行檢的參奏容富，羅列證據詳實，看起來不像是空來風。

參奏員是史臺的老本行，這種事，三兩個月就有一回，文武百都看慣了，林相、顧大學士都和謝相一樣，臉上沒有太多表，隻是靜靜聽著而已，而混在一群四品中間的中奉大夫溫承平，臉就有些不好看了。

崔文舉是溫承平的妻舅。崔家在州佔了不田這事溫承平是知道的，征民夫這事溫承平也有所耳聞，在溫承平這樣的世家子眼裡，這些都不算大事。

做些假的田契又不費事，堂堂一個安使，著以前的田主改口也並非難事。至於強征民夫，給了工錢怎麼能強征？有賬目為證就好。就算皇上派了史去查，想些辦法也是可以摘乾淨的。

這些都好辦。但溫承平清楚，楊史所奏私開礦山這一項，無論如何都不過去。這可是大罪！一旦罪名被坐實，絕對要丟腦袋的。

崔文舉私開礦山這事，溫承平是真的不知。因此他當下臉就變了，不過雖然如此，溫承平倒也沒十分慌張，他其實有些不信崔文舉會私開礦山。

崔文舉可不傻，博陵崔氏出，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不至於蠢到私開礦山這個地步。若是崔文舉真蠢到開私礦，溫承平覺得他不至於一點風聲都不知道。這個罪名如此誇張，很大可能是誤會或者誣告。

況且楊史當朝公開參奏，既然涉及私開礦山這樣大的事，皇上也不能鐵口直斷的直接將崔文舉問罪，好歹得派了人查一查，審一審。

不是立刻置，就有轉圜餘地。若是誣告，分辯清楚就好，皇上一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問罪。

因此溫承平眼下還能保持平靜，他決定散朝後先寫封急信去秦路問一問，若無此事便好，萬一真有此事……那也好早做準備。

作為溫承平的恩師，李相自然也是清楚溫承平與崔文舉的關係的。不過李相眼下和溫承平的想法倒是差不多，他覺得崔文舉不至於如此愚蠢私開礦山。然而就算如此，私占田土、強征民夫這些事出來，也不能算是屁乾淨。

若是平時還好，眼下朝堂局勢微妙，謝相又盯著他手裡的權利，崔文舉居然還讓人抓住辮子參了一本，這實在是讓李相頗為惱怒，覺得是溫承平和崔文舉生事找了麻煩。他忍不住帶著幾分惱怒地瞪了溫承平一眼。

若此時，李相還隻是些微惱怒而已，再過片刻，他就不僅僅是惱怒了。因為他看出來了，什麼參奏崔文舉私開礦山，這就是個不像樣的由頭，史是沖著他來的。

因為楊行檢剛剛參奏完崔文舉，皇上還沒發表意見，就又有另一個史中丞冒出來了，同樣也是彈劾。

這一次，這位姓沈的史參奏的不是別人，而是李相的學生，真定府尹趙知良。

沈史的參奏同樣有理有據，這一次，他參奏趙知良欺上瞞下，虛報政績，貪腐虧空。

一之，冒出了兩個史，參奏的還都是他這一係的人。李相纔不相信這是巧合。他抬起眼皮掃了一眼一臉淡定的謝相，懷疑就是這個老傢夥搞的鬼。

皇上的臉當然不太好看。一之，一下子接到兩份彈劾奏章，彈劾的還都是四品以上的地方大員，他臉能好才奇怪。

他直接侍將彈劾奏疏呈上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之後，才開口道「都不是事。你們日間就會歌功頌德，什麼在朕治下吏治清明、海清河晏，自己看看！朕就是這樣一個太平子，朕的地方大員的就是靠這樣欺上瞞下的給朕飾太平。」

皇上發了脾氣，史大夫和大理寺卿都不敢出聲，刑部尚書看了謝相一眼，也沒有輕舉妄，一時之間整個崇政殿一片安靜，最後還是管著敕屬堂的顧大學士率先打破沉默開了口。

「皇上，」顧大學士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史是言，有監察百、肅正綱紀之責，收到舉報自然是要如實參奏的。臣以為史的彈劾奏章不能作為論罪實據，畢竟隻是一家之言，大理寺和刑部還須得立案細查，事尚未查實之前，怎好論罪。」

這幾句話算是到李相心坎上了，皇上雷霆震怒，他不敢隨意開口，眼下顧大學士已經打破僵局，李相剛好順桿爬，建議皇上派人去秦路和真定府，查實史的彈劾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誣告。

李相已經想好了，謝相的兒子就是史臺的侍史，若是這案子到京裡來辦，謝相想手太容易了。

好在崔文舉和趙知良都是地方大員，派人下去查也是名正言順。查案的欽差到霖方，到了崔文舉和趙知良自己的地盤上，可轉圜的餘地自然更大些。

殊不知，謝相早就等在這裡了，他一臉平靜地聽著李相發言，並不話。李相話音剛落，他微微回頭，狀似無意地瞟了刑部尚書一眼。

刑部尚書馮鷹立刻請奏皇上，是否可以請儀王和信王親自出京辦理崔文舉和趙知良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