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慕靳裴回了一趟家，家裡隻有裴鈺一人，慕溫懷在公司加班還沒回來。

裴鈺正在畫室整理畫, 畫室的門沒關，悠揚的歌聲從裡麵傳來。

慕靳裴不知道母親的快樂從何而來，高興地都開始唱歌了, 明明早上他給母親打過電話，說月月是他兒, 但駱家人都不理會他。

“媽。”慕靳裴站在畫室門口, 敲敲門。

裴鈺轉，“靳裴, 怎麼突然回來了？”

“沒什麼，回來看看您。”“想吃什麼？我給你準備晚餐。”

“不。”慕靳裴轉去了客廳。

裴鈺放下手裡的畫，也隨之出去，去廚房給他倒了杯牛。

慕靳裴把風丟一邊，疲憊地陷在沙發裡，之後的十多分鐘裡一句話都沒說, 瞇著眼靠在沙發上。

裴鈺在他旁邊坐下，輕輕拍他的手, “心裡有什麼不舒坦就跟媽媽說說, 興許媽媽能幫得上忙。”

慕靳裴有些話堵在心口, 不說又怕被梗死, “媽，”他聲音都發，“您也早就知道月月是我兒, 對不對？醫院的鑒定，除了您跟我爸, 誰能指揮得他們？”

裴鈺沒否認，當初是季星遙半夜給打電話，讓幫忙，說隻有能幫，考慮到月月的心理健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季星遙。

但做了什麼，現在也沒解釋的必要了，反正他已經知道了月月是季星遙生的。

慕靳裴沒想到真的是母親，“媽，我一直以為就算是駱鬆就算是儲征都不幫我，您跟我爸至還會關心我，可是媽，”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裴鈺寬他“兒子，別難過，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我跟你爸的孩子，我們永遠都是你的靠山，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你。”

客廳陷沉默。

“媽，我突然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慕靳裴始終瞇著眼，“我以前對遙遙就沒轍，不管什麼要求，我最後都會妥協。現在更沒辦法了。我想要彌補都沒機會，不給。”

裴鈺“乾嘛要彌補，彌補是最沒用的做法。”

慕靳裴一時沒理解母親這句話的意思，他低聲道“可不彌補不是一點希都沒有了？”

“謝君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到現在都想著要彌補我，他甚至毫無原則損害自己的利益幫你去對付季常盛。”裴鈺語氣平靜“我一點都不承他的，隻覺得他可笑。”

慕靳裴不知道季星遙跟母親這點上的想法是不是一樣，是不是季星遙也覺得他現在所有的行為都可笑至極。

他拚命想靠近，想抓住他能抓住的浮木，可在眼裡就是死纏爛打，讓厭惡。

所以反，毫不留就把那塊表扔進河裡。

其實一起丟掉的不止那塊表，還有他們的曾經。還有給他畫的那幅《執子之手》，還有給他戴手錶時那些溫暖的回憶。

統統不要了。

“靳裴，別想著去彌補，彌補就是在過去的傷口上撒鹽，不僅沒用，還會加重病惡化。”

“因為彌補不是，隻是愧疚。”

“人不需要愧疚，隻需要。”

裴鈺說自己，“我之前不想跟你爸爸待在一塊，是因為我愧疚，我想逃避，不知道要怎麼麵對他三十年來對我的和付出。”

“自從你替我們搭橋鋪路，我跟你爸關係緩和後，我們從來都沒提過過去，沒有一句抱歉，我們還有二十年，運氣好的話還有三十年可以一起走。”

“過好以後比懺悔以前來得更實在。”

“你別再一遍遍把過去拿出來在星遙麵前細數，那麼聰明，恨分明，什麼都知道，隻是過不去你傷的那個坎。”

“既然過不去，那就別過了，傷害已事實，抹不去也彌補不了。你還有五六十年，把你的真誠你的都給和月月。如果星遙不需要你的，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就全，至很多年後，對你不會像我對謝君毅那樣的態度。”

裴鈺把慕靳裴的手放在手心握住，像他小時候做惡夢每次夢醒了那樣，他害怕時會用力攥住。

“你該向你爸爸那樣，做個有擔當的男人。k有他，你是不是覺得很安心？我也是。每次擔心你會不會慕家排，但一想到他，我就踏實了，因為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會做一個讓你心安的父親，有他，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為，什麼爛攤子他都能給你收拾，希月月以後就有這樣的父親。”

期間慕靳裴一直沒說話，他始終兩眼閉。

二十多分鐘過去，慕靳裴還是沒睜眼。

裴鈺看到了他不自覺的結，知道他現在心裡很難過。也沒再多言，反手把沙發背上他下的風拿過來，給他搭在上。

攥著慕靳裴的手，自始至終沒鬆開。

快淩晨了，慕靳裴才醒來。

睜眼時，母親還在他旁邊。

“媽，幾點了？”

“馬上十二點了。”裴鈺拍拍他的手背，“想不想吃宵夜，我給你做。”

慕靳裴點頭，他中午就沒吃。

裴鈺去廚房忙活，他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剛才他睡了快兩小時，也是這麼多天來他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裴鈺給他做個三明治，又給他煮了咖啡，“你回去肯定也睡不著，給你煮了杯咖啡。”

慕靳裴這會兒頭那麼疼了，“我爸怎麼還沒回來？”

“應該快了。”裴鈺在他旁邊坐下，“唐宏康那邊理得怎麼樣了？”

“暫時結束不了，要等墜機事故調查清楚。”慕靳裴突然抬頭看著母親，“媽，我決定也參與調查。”

裴鈺擔心他承不了，畢竟當初墜亡的人員裡有他的六位至親。

“沒必要著自己去麵對不想麵對的，你不是說謝昀呈在調查了嗎？他本來就專業，你就給他吧。他雖然在上有點小混賬，不過媽媽還是信得過他的辦事能力。”

慕靳裴抿了口咖啡，“遙遙要幫我克服這種恐懼，我想配合，早點把這一切結束。討厭我糾纏，那我就先做的搭檔。”

裴鈺什麼都沒再說，欣地拍拍兒子的肩膀。

吃過宵夜，慕靳裴穿上風離開。

他剛到院子裡，有汽車駛進來，是父親的車。

慕靳裴已經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又關上。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包括月月是他的兒，父親知道後也沒有多問半句。

五年前南非那個專案，父親也是沒有任何質問。

慕溫懷從車上下來，“這麼晚了還要回去？在家裡住吧。”

慕靳裴回去還有不事要理，“不了。”

慕溫懷不會安人，本來話就不多，他走到兒子麵前，用力拍怕兒子的肩膀，“開車慢點。”

慕靳裴點點頭，驅車駛離。

他不經意看了眼後視鏡，父親還站在院門口目送他離開。

從接到駱鬆的語音到今晚，他如行走一般，不知道怎麼走，不知道去哪裡，直到這一刻，他的靈魂才歸來。

回到家，慕靳裴先沖了一個冷水澡，等徹底平靜下來，他開啟電腦先給月月寫了一封郵件。月月，你好呀，我是爸爸。你現在應該早就進夢鄉了吧？是夢到了星星還是夢到了我？

我希你知道我是你的爸爸，想讓你知道我很你。

我又害怕讓你知道我是你爸爸，因為我不敢告訴你，當初我把你媽媽弄丟了，我把你們倆都弄丟了。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得回來。

我害怕再也找不回來。

――來自懦弱又自私的爸爸，慕靳裴

儲存好，退出郵箱，慕靳裴給謝昀呈發條簡訊，聽說你們在畫廊辦公室整理墜機事故的調查資料，我明早也過去。

謝昀呈秒回過來看我跟我朋友秀恩？

慕靳裴沒回，把這條訊息刪除。

次日一早，太還沒出來，慕靳裴就趕到了畫廊，沒想到謝昀呈比他到得還早，汽車早就停在那裡。

謝昀呈已經打過招呼，他到樓上暢通無阻，保鏢一路放行。

二樓辦公區，他第一次來這裡，不知道謝昀呈辦公室在哪，路過茶水間，季星遙在煮咖啡。

季星遙覺門口有人，忽的轉，就跟慕靳裴視線撞一塊，這一次沒迴避，“慕靳裴，你沒完沒了是不是？”

慕靳裴走進來，“我不是來擾你。那個墜機案，我也參與。”

季星遙覺得他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你能不能別兒戲？我們不是玩，是調查真相！”

慕靳裴攫住忍又憤怒的眼神，反問道“你覺得我會把我家裡那麼多條人命當兒戲？”

季星遙沒再接話，轉過接著煮咖啡。

過了片刻，後的腳步聲遠去。

慕靳裴去了謝昀呈辦公室，謝昀呈正懶洋洋靠在沙發裡吃布丁，這是剛才季星遙放桌上的。

慕靳裴搭了一眼謝昀呈，沒吱聲。

謝昀呈對他就更不待見，眼皮也沒抬。

慕靳裴下風掛起來，在謝昀呈對麵坐下，他自己帶了電腦來，接上電源開啟。

季星遙端了兩杯咖啡進來，一杯自己的，另一杯放到謝昀呈麵前。

謝昀呈已經吃了三個布丁，正要手拿第四個，被季星遙一把推過去，“你乾嘛！”又發現了垃圾桶裡的包裝紙。

這些布丁是昨晚逛了好幾個超市買到不同的口味和牌子，今天下午月月有課，特意帶來給月月一塊分，結果月月最的草莓味被謝昀呈都給吃了。

忍無可忍“謝昀呈，你饞死了是不是！”

謝昀呈莫名其妙，“你擺在這裡不是給我吃的？你不是不吃這個？”

小布丁吃布丁，他經常買，杉磯的那個家裡到都是，可季星遙從來不上口，還是小布丁告訴他，季星遙不吃零食。

他還以為季星遙今天良心發現，覺得他這段時間整理資料辛苦了，就特意給他帶了各種口味的布丁犒勞他。

他瞅著，“你今天怎麼了？我這幾年買在家裡的也不見你吃，你怎麼突然又變口味了？”

季星遙斜他一眼，沒搭理。

兩人完全忽視了慕靳裴的存在，他就像個背景板。

他一直盯著電腦螢幕看，眼前一片空白。他們兩人就像是打打鬧鬧的，鬥秀恩。

特別是謝昀呈最後那幾句話，他不知道真假，可還是到了他心尖上。

慕靳裴定定神，掃他們一眼，他看看手錶，“你們幾點開始上班？平時也這麼不務正業？”

謝昀呈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我們不分時候上班，半夜也照樣討論，一般到了辦公室都是要膩歪半小時才進工作狀態。”

他幽幽道，“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來辦公室看我們秀恩？”

“謝昀呈！”慕靳裴一字一頓道“這是工作。”

謝昀呈想懟慕靳裴的，又想到這個墜機事件對他打擊很大，他到了邊的話又咽回去。

他拿上咖啡，坐回辦公桌前。

會客區就隻剩季星遙和慕靳裴麵對麵坐著，季星遙覺抑，起，拉了張椅子坐在謝昀呈邊上。

謝昀呈偏頭問“還有沒有草莓味布丁，給我一個，我晚上回家買一袋賠給你。”

季星遙“一邊去！”敲敲桌子，“看資料。”

慕靳裴轉臉看向窗外，在心底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每一下都覺很疼。

好不容易讓自己鎮定下來，可視線回到電腦上，螢幕上的字還是有些模糊不清。

風起時